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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沙漏里的时光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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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实习大医院出来后,小楚一边忙着考研的准备,父母给他安排了离家近的小医院,上上班,看看书。
小医院闲多了,虽然每天也有几个住院病患,但也都是些小手术,割鲍皮,切狐臭,痔疮息肉一类,一个月碰不到几个大病,待了两个月就碰到一例腿部静脉曲张手术的。也就妇产科忙些,不过有专门的女医生,倒也用不上他。
那麻醉师本来是个大医院退休的老主任,不过只上白班,晚上会单独请别的麻醉师过来。
这两天陈医生和她爱人去云南蜜月了,晚上有台急诊剖腹产手术,主任就喊了他来帮忙。小医院手术室就是这样,两个医生,一个洗手护士,一个巡回护士,一个助产士,一个麻醉师就能搞定。
外面小护士将产妇病历塞了进来,里面护士让产妇熟练躺到手术台上,开了大灯,在手背上扎针,放置好三通管,并绑好心电监护。
随着心电监护仪“滴,滴,滴”的声音响起,小楚翻了一下病历,过期妊娠42+1W,胎儿宫内窘迫。
也不知是现代人吃的太好的缘故,好多产妇到了时间反而没发动宫缩,早产儿不如以前多见了。
做好准备工作,手术室护士也有些急了,“麻醉师怎么还没来?”
这话音刚落,手术室的弹门就开了,然后小楚看到了他的老师。
“卧槽——诚哥!”
来人明显也是愣了,再看清小楚口罩下的脸后,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好巧。”
巧个头,以前怎么没看出诚哥那么缺钱,老师的工资不够用吗?还跑到外面接私活!
小护士疑惑道:“楚医生,你们认识?”
小楚尴尬笑笑。
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诚哥戴回口罩走到手术台侧面,让产妇侧着背对着他。
先用碘伏消毒了她腰背部,在微型可移动操作台打开麻醉包,戴了无菌手套,摸着产妇的腰椎,取了10厘米的麻醉针,对准腰椎刺了进去。
“会有些痛,你忍一忍。”
“嗯。”是个坚强的产妇。
小楚看着他那双熊猫眼,严肃认真的盯着产妇腰麻位置,专心工作的样子其实还是挺帅的。
巡回护士在手术记录单上记下:硬膜外麻醉。
透过门上玻璃,看到主任已经去洗手了,小楚也跟着去了,肥皂洗好两条胳膊,打上碘伏,穿上手术衣,戴手套,由巡回护士系好手术衣背面的带子。和主任一起,两人一左一右,将布包里一层一层中单大单铺到产妇身上,洗手护士已备好器械。
主任已做过太多剖腹产手术,十分熟悉,二十分钟便取出胎儿,断了脐带,交到助产士手里。由助产士给宝宝吸了嘴里羊水,脐带扎好,擦干净,穿上衣服,交给产妇脸上亲一口,再送到外面家属手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纰漏。
弯盘里丢了血红的胎盘,主任缝好子宫,关上肚子,外面的肚皮就归他了。
又吩咐打了10单位缩宫素,做好一切,贴好剖腹的刀疤,小楚松了一口气,扯掉手套的同时,回头就看到诚哥也对他看着,两人四目相对。
尴尬啊尴尬,两人以往的相处模式就是你问我答,这货今天居然对他没有一句话。
“盛老师,我先出去了。”
还要下医嘱用药,产妇也要在手术室观察半小时,小楚脱了手术衣,穿回白大褂,抱着病历回到妇产科。
“楚医生,这是今晚的宵夜。”
一桶泡面,一根火腿,晚上手术的标配,唉,私人医院就是私人医院。
速速开了医嘱单,交给护士,小楚便坐在吧台里开始写术前术后记录,本来空白的页面,被他满满写了两页纸,都是些老套的学术话语,走流程而已。
产妇被护工送回病房了,小楚去病房看了一下,回到医务室,诚哥已经在那等着了。
彼此都摘了口罩,诚哥那黑眼圈依旧,几乎和以前一样,没怎么变。
诚哥笑道:“我刚刚差点没认出来,比以前懂事多了。”
毕竟经历许多事,看了太多悲欢离合,要说一点没变,那肯定是骗人的。
小楚干干笑了,“老师才是,怎么还跑这里当麻醉师,一台手术给你多少钱?”
“也就一百多块钱,你以为能有多少。”
“呵,这破医院果然是周扒皮,大晚上把你喊来,就给那么点钱打发人。”
诚哥只是笑。
“你晚上值班吗?”
“不值,今晚主任值班,她大概在值班室睡了。”
诚哥看了看手表,说:“那好,十点一刻了,走吧,我请你吃宵夜。”
小楚打趣道:“就你那一百块?我胃口很大的,老师。”
“别老师了,你不是喜欢喊我诚哥吗?”
大排档在天桥边,他们找了一处靠江的位置,上了雪花,吹着凉风,一边聊着,一边看着黑漆漆的江水。
两人聊了很多,聊到小楚考研的事,小楚手里拿着一瓶酒,一脚架到桌面上,整个人向后扬着,抬头仰望星空,深深叹息。
“这个社会,和我以前想的还是不太一样。”
“还是学生时代快活吧。”诚哥苦笑同时,拿出烟,点燃了,放嘴里吸着。
小楚冲他伸过两根手指,“我也要。”
诚哥往他怀里甩了一包中华,“自己拿。”
小楚摇头:“搞不懂你,做着一百块的手术台,抽四五十的烟,这还能剩下几个钱。”
诚哥只是轻声说:“对肺部好点。”
小楚耸肩,抽了一口烟,又喝了一口啤酒,喝的太急,啤酒顺着他的嘴角流淌进他的脖子里。
诚哥就盯着他脖子里的酒水看,忍不住吞咽一口,又连忙低下头去。
“诚哥家在附近吗?”
“不在,在大学城,我晚上还要赶回去。”
小楚错愕道:“咦?以前你不是也经常回市里的家吗?”
诚哥苦笑:“房子卖了,我爸肺癌过世。唉,我自己还是医师呢,一点用都没。”
癌症肿瘤一直是世界难以攻克的病症,早期很难被发现,通常发展成症状的时候,都到了晚期。
所以,毕业那天,他参加的是他自己父亲的葬礼。所以,他现在是孤寡一个,没车没房,自然是连女朋友也没有了。
“你明天早上有课吗?”
“下午有。”
“今晚别回去了,住我家吧。”
老爹老妈担心他后来找女朋友不方便,从他毕业以后,马上给他全款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小公寓,本来还想给他买个代步车,被他回绝了。
那熊猫眼直愣愣的瞅着,小楚又扭头吐了一口烟圈说:“别误会啊,大学城那边太远了,我可不想看到你睡在大马路上。”
公寓是很小的,大概二十多个平方,双层,楼下生活,楼上住人。
进了门,脱了鞋,小楚就软坐在沙发里,摘了眼镜,揉了揉有些汹醉的鼻梁。眼镜下的那张脸,真的比当初刚上大学时候成熟多了。
“你先洗吧,浴室里有毛巾,随便用,衣服我一会给你放门口。”
“嗯,小楚,你还行吗?醉的……”
“行行行,这点酒量还难不倒劳资。”小楚晕晕乎乎的笑着,他老爹酒量就挺好的,怎么到他头上,几瓶啤酒也能把他放倒,醉了醉了。
浴室里水声响起来了,小楚快速拿了两套自己干净的衣服放洗澡间门口,又窝回沙发里,靠着沙发背,眯了一会,实在有些累了。
诚哥匆匆洗好,出来穿了小楚的衣服,就看到小楚窝在沙发里歪着脑袋睡着了,鼻间还有微弱的呼吸声。
“小楚,别在这睡,小楚……”怎么叫都叫不醒,几瓶啤酒就醉成这样,酒量是真差。
诚哥怕他睡得不舒服,给他解了领子上两粒扣子,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放平在沙发上,拿了毛毯给他盖好。
灯光下的青年,青春洋溢,活的通透随性。
诚哥伸手去触碰他的脸,他的唇,忍不住撑在沙发上,俯下身去亲吻他的额头。宠溺的一个吻,温柔的一个吻,不带任何杂质,像羽毛在水面浅浅拂过,没有一丝波纹。
起身的那一刻,他又觉得自己好笑,自己这样的心态,很令人为难吧。
你的人生,一定会像璀璨宝石一样,不要让任何阴霾掩盖,自己这颗可笑的痴心,也不应该去玷污你,阻碍你的发展。
诚哥收回手,拉了灯上楼。楼上床边都是书,各种考研书,还有笔记。诚哥躺在床上,呼吸着枕头上对方的味道,怎么都有些睡不着。
他想起他以前看过的一句话,是另一句土味情话:
血液流遍全身,最后回到心脏。就像我喜欢你,不远万里,还是奔向你。
第二天醒的时候,屋里是煎鸡蛋的香味,小楚揉了揉脑袋,毛毯从身上滑了下去。
诚哥扭头看着沙发上的人说:“醒了?快去洗洗,吃早饭了。”
“嗯……”小楚摇了摇头,还是觉得宿醉难过,嘴里都是酒的臭味,拿了手机一看,也才六点多,八点半上班,还早。
“诚哥,你没回去啊?”
“下午课,昨晚跟你说了,一会回去。”
小楚点头,速速在洗浴室冲了一个澡,刷刷牙,这才感觉人清醒一点。
“你这冰箱里空荡荡的,还好有鸡蛋和牛奶,随便吃点吧。”
一盘荷包蛋,一杯牛奶送到他面前,小楚忍不住眯了眯眼,眼前有些模糊,对面坐着的诚哥脸也看不太清,他只好四下摸索。
“眼镜,我眼镜丢哪了……”
医学生看书多的原因,大部分同学都戴了眼镜,小楚也不例外,度数不算深也不算浅,500度,还有个二三百的散光。
“这呢,早上差点踩到,我放高了。”
诚哥那双熊猫眼近在咫尺,他一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捏着眼镜框架,给小楚戴上了,小楚清楚的看到对方那手又在自己鼻梁上调了调,将眼镜摆正。
“谢了。”小楚歪着脑袋笑了。
诚哥面上一紧,坐了回去:“快吃吧。”
“嗯。”小楚喝了一口奶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楼下有卖早点的,冰箱里鸡蛋是我妈带来的,放了有段时间了。”
“算是答谢你昨晚的收留之恩。”
吃了两口,荷包蛋真不错,天天吃酱饼,包子,汤面,说实话早腻了。
“考研有没有想好去哪个学校?”
“我倒是想去好一点的学校,就咱们学校那水平,唉……。”
“你这第一年考研可以拼一拼,南大浙大都是不错的选择。”
“好,我回头再看看,翻翻资料。”
两个人,除了是师生,生活家境生存环境完全不同。
诚哥还在原地踏步,小楚却像个天空翱翔的雏鸟,越飞越高,总有一天,会高的再也看不见。
这份爱,也将永埋心底,单方面的恋着,没有发芽开花,连颗种子都不是。
路口的红灯亮了很久,80秒。
红灯灭了以后,小楚会走过绿灯,而诚哥会在原地站着看着他,直到看不到他,再走向另一条路。
小楚想了很久,拿出那包烟,他的烟,点上打火机,抽了一根,回头那烟雾又吐到他脸上,冲他坏坏的笑。
“二手烟好不好闻?”
诚哥却叹了一口气:“你还是还给我吧,我自己也挺需要它的。”
小楚摇头,“我还没抽够。”
路灯亮了,小楚跟着人流走过去,走到一半,又回头看了看孤零零一个人的诚哥。
绿灯已经闪了。
诚哥看着对方又继续向前走,勇往直前,无拘无束,阳光,帅气,清纯。
他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