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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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初八年正月雨，而北风飘寒，园果堕冰，枝干摧折。曹植披着一件月白织锦外衫坐在院子里特设下的案几旁，写了两句起身，望着月亮出神。
前几日刚下过雪，院子里几枝冬梅都开了，映着回廊上积下的雪好看的紧。
曹植只顾得自己出神，嘴里喃喃地念叨着，黄初八年，黄初八年——小时你与我说，咱兄弟两个多早晚都是要归在一处的，如今，你又如何……
王爷。夜里风凉，回去吧。侍卫曹祎拿了件披风来，一圈毛领将曹植围得密不透风，却更衬得人苍白消瘦。
无妨的。曹植摇摇头。
这几日病才好些，再吹伤了可怎么好。曹祎不依不饶，一脸委屈到像是自己怎么着了。
曹植哭笑不得。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怎么像个女人家婆婆妈妈起来。
像女人家也是为了王爷您好，您就将就着，别——曹祎说着，去案几旁将曹植刚落下几个字的纸笔收了，瞧见黄初八年几个字不由得变了脸色。
王爷，如今——曹祎张张嘴，虽是不忍，也还是说了下去。如今是太和元年了，王爷——
我知道。曹植淡淡应了，却没了下文，兀自回房睡了。
夏夜，偶闻蝉鸣窸窣。
曹植拎了壶酒，兴冲冲往曹丕房里去。明日曹丕要随曹操出征。原本说好曹植也同去，只是曹植少年心性，又兼前两日得了场病，好到好了，只是母亲不放心，到底还是压了下来不准曹植随去。想到这曹植不仅有些失落。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怎的哥哥母亲还都当自己未长大一般处处护着。说起来前几次也是，嫌自己年少不知事，怎么求都不许。怎么二哥自小便随父亲出征，怎么自己就不行了。如此想着越来越气，还没等到曹丕房里，倒先自己喝了小半壶酒，待到曹丕房里时，脸已略红了。
子建？曹丕正要外出，未等开门就觉一团人影倒了进来，忙接住。这是怎么了？这个时辰了来找我。
二哥明日就走了，植来送送二哥。曹植慌忙起身。作死作死，二哥平日里最讨厌男儿家无事醉酒，居然——居然还行为不当，惨了惨了。
嗯？曹丕上下打量了曹植一眼，看他提着酒壶，心里也就大概明白几分了。
这里曹丕只看着曹植不说话想事，曹植倒只当是他二哥恼了，脸更红的厉害，低着头唯唯诺诺也不敢再说话。
呵。曹丕看着素日里伶牙俐齿的三弟这般敛声摒气的站着，终是掌不住笑了出来。混小子。平日里数你话多，怎么今天到安静了。
二哥——你没生气啊？
曹丕拉着曹植进门临窗坐下，又添了杯茶方开口。我为何要生气？难不成，你又把谁家房顶上的瓦掀了？
二哥！曹植不满地瞪大眼睛。我何时掀了谁家瓦来着。
哈哈，不曾不曾，是二哥记错了。二哥给子建赔不是。曹丕对着自家三弟作了一揖。如此，可恕了我了？
嗯，勉强吧。曹植端了桌上才刚到的茶喝了，撇撇嘴应了。
你啊。过两年就要行冠礼的人了，还是这般孩子气。
哪里就孩子气了。怎么父亲这样说，二哥你也这样说，连母亲都不帮着我，不叫我出去。曹植本就为了这事儿生气，如今听了曹丕的话，越发心里憋闷，素日里他又什么都与他这个二哥说起，嘴里就越发没了遮拦。
你看你看，还说没小孩子气。我才说了几句，也值得你动这么大肝火。曹丕无奈，伸手把刚刚说到兴头上一下子跳起来的曹植按回桌旁坐下。才刚说的那些话要是让父亲听见了，仔细打你。
曹植坐下，火气也消了不少，何况原本他也不是那些性子急躁的人，闹了这阵子，方才的醉意也散了不少，也就乖乖的听话喝起茶来。
曹丕饮了半盏茶，看着曹植沉默低头只管喝茶的样子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他自然是知道他这个三弟今晚是为了何事来找他喝酒。早前日里大殿上曹植自请要随父亲出征，父亲却拒了他，说他少年心性，还是多多读书练武，出征一事不急。自殿上下来这小子脸色就不好看，这会儿怕是憋坏了才来找自己来了。可巧，自己本来还惦记着怕他一时舒解不开，想着要去瞧瞧他，自己就来了。
子建。曹丕唤了一声。
什么。
你别气了。父亲母亲也是心疼你，才要你在家。你还小，往后机会多着呢。
曹植望着曹丕的眼睛里星星点点，倒把院子里映着灯火的合欢都比了下去。曹丕看着这双眼睛心下生出些不忍。他这个弟弟倒是天生就该是个笔墨文人的，也怨不得父亲母亲溺爱，总不舍得他，就是自己，又哪里舍得他了。
这样。你原总缠着我要去后山打猎，等这次回来，我就陪你去，如何。
这仗还不知要打多久，等二哥回来，怕后山早都被雪封了，进不得了。曹植气早就消了，方才不过是又想起了这仗一打起来，就谁都顾不得谁，父亲也罢，二哥也罢，若是有哪一个受了什么伤，得了什么病，那可怎么好。军营里又不比家里，大夫药物一类都是现成的，要是——如此越想到心乱起来。
二哥！二哥——曹植一把握了曹丕的手。你可千万小心。打仗什么的不同家里兄弟切磋，你可——
傻小子。曹丕反握住曹植。就这么不信你二哥？
不是不信。我自然信你。只是——
既然信，曹丕笑着截住了曹植的话，那便把心放进肚子里，好好等我回来就是。
那你可答应我，不能受伤！
啧，你这小子，何时如此婆妈起来。
曹植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行行行，二哥嫌我婆妈，那我可只当是二哥应了，若是带了伤回来，我可是要罚的。
你啊你啊，也怨不得父亲母亲都疼你，哪里来的这些心思。曹丕无奈跟着笑起来，罚便罚吧，总好过他心里憋气。
那二哥你好好歇着吧，我先回去了。曹植笑着站起来作了一揖。刚说的话可别忘了。
忘不了。快回去睡吧。曹丕也笑着回应。我不在家，可别尽顾着玩，多看些书。
知道了知道了。说话间曹植就走远了，夜里一阵风来吹落了院子里合欢的花针，飘飘洒洒落了曹植一肩，倒像是要乘风而去一般。
冬日里大军回转，曹丕卸了盔甲见过母亲便去了曹植房里。
二哥！
哎呦。哈哈，几月不见，子建到长高不少。曹丕只觉得一团黑影冲进了自己怀里，堪堪抱住。
那是！下次植就能随二哥一起出征了！曹植笑的一脸骄傲。二哥二哥，你同我说说军中的事好不好。
呵。子建想听些什么？
二哥……
曹植卧在榻上，闭着眼睛。好久不曾梦见过二哥了。梦里自己与二哥都还是昔年少时模样，没有后来事，没有后来人。
曹植缓缓睁开眼睛。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与二哥都不曾好好说句话了。女人，皇位——呵。曹植摇头笑笑，起身取了架子上搭着的外衫穿了。于植心里，你从来都重过一切啊。
王爷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曹祎推门进了来，见曹植醒了忙让人去备水洗漱。
睡不着。昨儿下了一夜雨吗。曹植站在窗前看院子里开的正好的白梅，忽的想起了梦中二哥院子里那树零落合欢。
昨儿我写的那几个句子，你收在哪了。
就在书房桌上。王爷要接着写吗？
不了。曹植摇头，手伸出窗外去探那枝伸到了近前的白梅。
再也没有黄初八年了。
曹祎给曹植披了件衫子，抬手关了窗。有些起风了，王爷回屋里坐吧。
曹植回头看了眼风中摇摇未落的梅花，敛了神情。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