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凝诀》莞菱

5、入宫

　　四月初一是新晋宫嫔入宫的日子。
　　天色微亮，整个京城都动静了起来。宫中的执礼大臣、太监宫女等大队人马执着仪仗迎各位小主入宫。各色凤旗、素扇、花伞、素伞浩浩汤汤，莫不令百姓看得眼花缭乱。各小主娘家府上皆花炮鼓乐声大作，有欢喜的，有哭泣的。街边的布衣议论纷纷，只道谁家的女儿这般福气，三生有幸入得天家，从此荣华富贵中，一切如意事。
　　不过虽同时新晋宫嫔，但因位分不同，排场也不尽相同。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大理寺正卿傅□□上。傅家长女傅楚玉是新晋宫嫔中位分最高的，不仅封为贵人，还赐了封号“敏”。从圣旨下来的那日起，前往傅府道贺的人便络绎不绝，几乎快把傅家的门槛踏破了。今日贵人出阁，排场极尽铺张，几十条街的官民都涌过来看热闹。
　　鞭炮锣鼓齐鸣，贵人起轿，一路从傅府抬至神武门。此时神武门前早已有身着暗红衣袍的内侍恭候，仪鸾使和羽林军待立一旁。吉时一到，执礼大臣便令宫女掀起轿帘。
　　只见从轿中走下一人，一袭绯红暗花云锦裙尽显轻盈妩媚，绰约多姿；脚蹬一双苏绣缎面锦鞋，发上戴着金崐点珠桃花簪，莲步生花，气质不凡。太监宫女连连跪倒，恭敬道：“恭迎敏贵人。”楚玉微微颔首，由着宫人内卫簇拥着引她向自己居住的宫室走去。
　　天空碧蓝一泓，万里无云。暖暖的阳光照耀着紫禁城里飞檐卷翘的宫殿，粼粼如金波澄亮，竟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果真是富贵华丽，气势雄浑。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宫人领着楚玉行至景福宫。景福宫位于后宫的东南角，风水极佳，富丽堂皇，仅次于皇后的凤仪宫。楚玉站在宫门前，竟有些迟疑。她又想了想，这些宫人必不会带错了路。于是定了定神，由自己带入宫的陪嫁丫头璎珞搀扶着，踏入了宫门。
　　刚入宫门，便有一三十来岁宫女打扮的妇人迎上前来。她向楚玉简只是单欠了欠身，道：“景福宫掌事宫女妍若，参见敏贵人主子。”楚玉见这景福宫的景象便知此地不简单，一宫之主必是得宠的妃子，不然这掌事宫女也不敢对自己这个新晋的贵人如此怠慢。虽然她非一宫主位，但好歹也是个主子，更何况是她初次入宫，怎的也该行跪拜礼。楚玉想着在别人的地盘，总要注意些分寸。于是她微微一笑，语气严肃中不失柔和，讽刺地说：“妍若姑姑毋须行此大礼。”
　　妍若面不改色，继续说：“这景福宫主殿乃当今皇太后的侄女懿夫人，您住在西北角的兰林坞中。奴婢给您带路。”
　　楚玉心中立刻有数。夫人乃从一品后妃，如今宫中并无贵淑德贤四妃，便属这懿夫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了。她心中暗忖：“看来在景福宫的日子不好过了。”面上仍浅笑着，说：“有劳姑姑了。”
　　穿过宽敞的庭院则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兰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门前悬挂着“临华殿”的匾额。楚玉心下便明了，这必是懿夫人的正殿了。两人绕过临华殿往西走，不远处便是一座规格较小的院落。妍若领着楚玉，客套了两句，说：“这便是贵人小主的住处了。奴婢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送小主进去了。那些个宫女、太监早早地候着您呢。若是有不合心意的地方，知会奴婢一声，定当为小主安排妥当。”
　　楚玉也不看她，轻声说：“你去吧。”便入了兰林坞。小院中并无树木，只见种满了兰花也一些叫不上名的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岭，或穿石脚，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倒真应了“兰林”二字了。
　　四名太监和四个名宫女整齐的跪在一边，楚玉扫视了一眼，也不叫他们起来，待她行至屋门口，方才说：“进来吧。”
　　楚玉进了屋子，在正间坐下，璎珞侍立在侧。门外的宫女太监赶紧进屋又跪了一排。一个年纪较长的宫女献上茶后，也跪到地上。众人向楚玉问安，道：“奴才参见敏贵人，愿敏贵人吉祥如意！”
　　楚玉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缓缓地说：“都说说自个的名字吧。”众人一一报了名字，楚玉又问道：“你们是一直在这景福宫里伺候，还是从别处调过来的？”才先献茶的宫女晴臻回话说：“回贵人小主的话，奴婢和曹公公一直在景福宫里伺候，碧月、碧痕原是司药司的宫女。其余些小宫女、小太监都是内务府新训练出的。”
　　楚玉正了正脸色，严肃地说：“我不管你们原先是做什么的，既然到我名下当差，最要紧的就是忠心二字。倘若他日让我发现你们有何异心，别怪我不念主仆情分了。”
　　底下的宫人低眉垂首，大气儿也不敢出，心想这新来的贵人怕也不是个省事的主。楚玉见他们恭敬，这才使眼色让璎珞拿了银子赏他们，和善地说：“往后若都如今日这般，我自然厚待你们。晴臻和曹贯英留下，其余的都散了吧。”
　　不相干的宫女太监利落地退出屋子，回到自己的岗位当差去了。楚玉笑着说：“二位不必跪着了，起来说话。”
　　晴臻和曹贯英这才起身，垂首站立。楚玉问：“你们是管事的，我自当更器重你们些。曹贯英，你去懿夫人那儿瞧瞧，就说我去问安。若是懿夫人得空了，便来回话。”
　　曹贯英走后，晴臻扶着楚玉进了后堂。后堂布置得淡雅，右侧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一只洁白无瑕的玉如意。
　　楚玉坐在小桌前，向晴臻问到：“你在景福宫待了多久了？”晴臻是个聪明伶俐的，知道楚玉的心思，回道：“从懿夫人入宫开始，便一直在这里当差。懿夫人是太后娘娘的侄女，皇上登基的那一年入宫的，一直居在景福宫。”楚玉来了兴致，说：“噢？那这宫里可还有其他妃嫔？”
　　晴臻回答说：“再无他人了。”她又向楚玉介绍了一些宫中的情况，大都是些宫廷礼节、人脉关系及新晋宫嫔云云。
　　这面说着，曹贯英进来了，叩首道：“回禀主子，懿夫人说让您莫急，用了午膳再去请安也不迟。”
　　楚玉点头道：“我知道了。”她向晴臻和曹贯英挥了挥手，说：“你们两个都下去吧。”待两人走后，她让璎珞坐在身边，道：“璎珞，你平日里多注意着那二人的动向，每日的膳食、熬制的汤药你必亲自监看着。这景福宫虽是奢华，毕竟不是咱们自个的地儿，万事须留心。”
　　璎珞郑重地说：“打小姑娘便待我恩重如山，奴婢拼了性命也定护得小姐周全。”楚玉嗤笑着道：“傻丫头，宫中险恶，但也不是那老虎吃人的地方，怎说得竟有慷慨赴死的气概，莫不是我家璎珞想做女英雄了不成？”
　　璎珞腼腆的低下头，害臊道：“璎珞也是一片忠心，姑娘怎拿我打趣。”两人又玩笑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