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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前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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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也就是说,你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有打听清楚就要结婚了?”谷旼息难以置信地看着清欢。
清欢抿了口茶,神色很平淡,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我查了一下,顾嘉树这个人,再不济也是个聪明人,至少,跟着他很安全。”她说:“一个懂得急流勇退的人,知道明哲自保的人,才是我现在需要的。”
谷旼息摇摇头:“可是你嫁过去了,就相当于把他牵扯进来了。”
清欢笑了一下,然后道:“他不会。”她半带开玩笑的语气说:“你说他是会学从前的士大夫们宁死不从恨我入骨呢,还是会干脆对我相敬如宾呢,抑或根本就不会看我一眼呢?”
谷旼息却没有她这样开玩笑的好心情:“这可是终身大事,你这样草草下决定了,就算是郡主,也怕你不幸福。”她想起谷建恒那个扭曲的心理:“你也没查查他有没有什么怪癖,这样轻率!”
清欢倒是不在意:“聪明的人都有些怪癖,要是那么嫌弃,我就嫁给平民算了。”
谷旼息想想也是,又觉得不对:“明明是你的婚事,我倒比你还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清欢也笑:“我反正不是皇帝,你要当太监就当吧。你自从嫁出去了,越来越像个管家婆,什么都操心,果真是有男人的好处么?”
两个人又笑闹了一会儿,谷旼息才回府。
“涵儿。”罗淑妃含笑走到流华宫后面的竹林里“天气凉,你也小心着点身子。”她示意身后的碧泉给二皇子披上一件外衣,然后把自己亲手提着的果篮放下。
二皇子萧涵闻言,停止了抚琴,他神色未改,只是在罗淑妃身上扫了一眼,然后道:“已是立春,母妃不必在意。”
他是三个皇子中长得最标致的一个,面容精致如画,特别是一点红唇,似是用朱丹细细勾勒出来的。虽说萧家人都从骨子里带着温润如玉的气质,但萧涵更偏向于清冷,他虽然没有燕王世子萧朔那样天生带着寒气,带着血腥的煞气,而是如同高山之雪,纯净无暇,在淡雅中令人不易接近。
他的态度,并不因为罗淑妃是自己的母亲而改变,他已经十九岁了,却迟迟不愿出宫自立府邸,而一直留在流华宫后的竹林中抚琴。
外面也有传言,说二皇子是有什么先天不足,但萧涵并不在意。
罗淑妃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她从果篮里端出一盘糕点,笑着说:“饿了吧,吃些糕点再弹琴。”
二皇子接过她的糕点,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罗淑妃看他没有拒绝,心里很愉悦,她看了看萧涵的脸色,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涵儿啊,要不要让你舅舅他们给你安排个职务?你知道,你大哥和你三弟已经做了很久的事了……外面对他们评价都很高。”
萧涵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天下有才人那么多,有什么必须要我来做?”
罗淑妃看他这个无动于衷的样子,强行压抑下自己的怒火:“那你就天天在家弹琴?跟个废物有什么区别?别人都说我罗元娘生出来的是个废材,那你就开心了?”
萧涵只说:“这件事我已经跟你说了多次,既然你还是不能想明白,那你就离开吧。”他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行云流水的琴声再次响起。
罗淑妃把糕点狠狠地往地上一砸,冷笑道:“好,你清高,你硬气,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人?你以为你这样别人就瞧得起你了?你以为你什么都不争别人就会放过你了?你没看见那个燕王吗?哼,断了条腿才换的现世的安宁,那你也去啊?最好把胳膊断了我看你怎么弹琴!”
萧涵的手一个猛的停顿,琴发出一声悲鸣,然后他毫不在意地再次弹起琴来。
罗淑妃狠狠地“哼”了一声,然后再次离去。碧泉连忙跟着一起离开了。
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家里几个哥哥不争气,没本事还喜欢瞎闹腾,天天就想着用她的地位来谋私利,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朝里有谁不知?却还想着有个又不需要干活又能捞一笔的肥缺,都督是他这样的人能做得吗?还有她二哥,明明什么都不是,出去了又喜欢跟人家炫耀瞎显摆,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权贵。女人们倒是强一点,却都把心思放到了宅斗里了,正儿八经的相夫教子倒是一个都没做好,几个孩子都被惯养的不知道世事艰难。母亲年纪也大了,每天要看着那几个媳妇管着罗府的内务就已经疲惫不堪了,哪里有精力再去管别的。虽然母亲当时一直以为自己能有嫡子所以对寄在她名下的庶子以放纵为主,志在让他们没有什么出息,但现在看来反而正是因为这个罗府里面一个能成事的都没有。
皇帝本来就不喜欢罗家,她好不容易嫁到宫里,又好不容易偷偷吃药才生下了唯一的儿子萧涵,却没想到玉惜霜那个贱人竟然和她同时怀孕……要不是她为了儿子的尊贵用药把萧涵催生下来,谁是二皇子谁是三皇子还真说不准,只可怜了自己的涵儿,年幼时体弱多病……不知道吃了多少药才调理成现在的样子。
就是这么一个捧在手心里的涵儿,年幼时还很听她的话,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开始不问世事了,每天只坐在那个阴冷的树林里弹琴,怎么劝都不管用……
罗淑妃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冷冷道:“明明是这么好的机会,太子和三皇子斗的激烈,正等着他们两败俱伤了再一举夺得皇位,二皇子却全然不听劝,本宫要害他吗?啊?”她狠狠地看向旁边的碧泉。
碧泉垂头,柔顺道:“娘娘,二皇子只是还没想明白,娘娘若是实在不放心,就帮二皇子先做好了,将来二皇子总会明白的。”
罗淑妃心里这才好受了些,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不少。
她当年是有两个丫鬟的,一个叫“黄泉”,一个叫“碧落”,名字听起来是不太吉利,但两个丫鬟是她母亲从宫外偷偷塞进来的,对她忠心耿耿,特别是黄泉,陛下昔日盛宠一个姓杨的妃子,那姓杨的也不怎么低调,竟然公开质疑她,为人跋扈,她的黄泉就用自杀来陷害杨妃,最后那杨妃也只落得被打入冷宫的下场。
那也是她第一次在宫里崭露头角,自此她就在宫中横行了十几年。
她很怜惜黄泉,就把碧落的名字改成了碧泉来纪念她。
不过,虽然她怜悯那个丫鬟,她却觉得,侍女为主人而死无可厚非,她也并不后悔。
谷旼息的生日在极好的二月天,这是她嫁进燕王府的第一个生日,但因为局势混乱且两人才回府不久,谷旼息和萧朔商量着并没有大办,倒是有不少夫人小姐们问起这事,送了生日礼品来。
谷旼息不办宴会也松了口气,现在的情况下,请客的对象都还要好一番斟酌,她也不敢妄为,怕对萧朔有影响。
她在回府的第二天就开始晨昏定省,燕王妃虽然冷淡,但并不是个严厉的婆婆,她甚至让谷旼息除了节假日都不必去她那里立规矩,还把王府的账都交给了她。
谷旼息原以为王妃是试探她,但在拒绝几次后看见王妃微颦的眉,她意识到:这位王妃是真的不愿劳累于杂物,似乎一个人枉自凝眉都令她解放。
于是她不得不再次管起内务,不知为何,燕王府的账清贫的可怕,唯一的总管也和王妃一样,总是面无表情神色冷淡,谷旼息问起什么问题,他才简短地回答几句,再多追问,他就缄口不答了。
萧朔上朝后,谷旼息看着偌大的燕王府,忽然有种死一般的沉寂感。
燕王正值壮年就自断一腿,一个壮汉每日只是读书写字,燕王妃花容月貌却冰如雕塑,不愿与人亲近,在京城里连交好的日常互相窜门的闺蜜都没有,整日呆坐在屋里绣花描画,府里的下人谨言慎行,一句话也不会多说,规矩的令人惊叹。
谷旼息在嫁过来之前一直希望自己手下的丫鬟们能这样听话,但在看见自己留在府中的雅欣雅琴失去了往日活泼的笑容,也不由叹了口气。
雅欣低着头,有些颓靡地说:“……府里每个人都不能多说一句话,若是随便嚼舌根就会被罚去给王妃抄佛经,所以府里个个丫鬟小厮都会读书写字。再怎么活泼的人,看过几遍大悲咒都心如止水了……”
谷旼息低声问:“那你们抄过吗?”
雅欣摇摇头:“我们毕竟是后面进来的,一般都不敢多与他们说话,交流的经历少,没有被罚,而我们晚上睡觉时,若有人没回来,主管的姐姐就会说她们是做什么去了,然后告诫我们一番。”
她们虽然大谷旼息几岁,但毕竟都还是孩子,没有谷旼息那么沉稳,谷旼息对她们也没有像之前对秋兰那样严格,她也只是说:“在我面前,你们可以稍稍放松一些,但这里毕竟是燕王府,你们还是谨慎着点好。”
雅欣雅琴她们虽然心里都有些委屈,却都很听话地应了声。
谷旼息正准备让她们都下去,却听见外面一阵喧哗,随即,清欢郡主闯了进来。
“旼息,那事是不是真的?世子他……”清欢看见她,劈头盖脸地就开始问。
谷旼息连忙拉住她,让她别接着往下说。只见她身后一群王府的下人,显然是拦不住这个性子有些急躁的郡主,连主管都出动了。
谷旼息很客气地让他们先离开,然后屏退了自己身边的侍女们,两个人这才开始说话。
谷旼息动作娴熟地帮清欢沏茶,清欢看她一脸平静,自己却先沉不住气了:“世子上朝回来没?”
谷旼息摇头,时辰还早,况且世子现在接了羽林军的职务,每天回来的并不早,有时候还会住在宫里。
清欢有些急了:“你没有在宫里派人吗?都不打听打听,我可是听说了,皇上要让世子去和亲呢。”
谷旼息知道她说的是这事,也不惊讶,只是淡淡说:“我派人能有什么用,若是被人查出来了还会说是世子居心叵测,现在能把府里折腾清楚就行了。”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其实,我见过那位要和亲的公主。”
清欢一怔。
谷旼息说:“我在西北的时候曾经被掳到突厥去过……没有什么大碍,你不必在意,在那里见过那个公主,她似乎当时就很想嫁给萧朔。后来闵将军和突厥方和谈,突厥似乎就是用这个希望能换回他们的右王。这于大齐而言,是好事,所以皇上应该是应了。”
清欢有些不忍:“那怎么能这样对你……若是个妾还好,她竟然是要作为平妻嫁进来。”
谷旼息呆滞了一个瞬间,然后怅然道:“是妻是妾,都是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又有何差异?”她抿了口茶:“我只是相信萧朔。”
清欢这才平定下来。
她知道谷旼息的坚强,也就翻过了这一页,她接着说:“我母亲已经求了皇上,不日我就会出嫁了,到时候,只怕要让你陪我一阵了。”
谷旼息颔首。
清欢说起来还有些讽刺:“皇上好像还打算把我封为公主,真是好笑,自古出嫁前夕被封为公主的可都是要嫁到国外联姻的。”
谷旼息却想到另外一个可能:“只怕是皇上要趁着自己手上还有权力,尽量多做一点吧……”话说出口,她才反应过来内容的大逆不道,她眼神有些骇然地看着清欢,清欢也吓得赶紧捂住了她的嘴,想着应该没人听到,两个人才为自己的草木皆兵、杯弓蛇影而失笑。
她们本是一介女流,在这样的形势下却担心受怕,虽不愿随波逐流,但往往事难遂人意,她们也只能尽自己所能保全住自己和家人。
能做到什么地步,她们自己也不知道。
谷建恒见到皇帝时,皇帝有些沉默。
他心里一颤:皇上上次这样对他,是说要把谷旼息许配给燕王世子……
难道这次,又有什么不对?
皇帝说道:“朕昔日答应你的事,可能是要做不到了……”他看着谷建恒,说道:“萧朔大败突厥而归,而突厥谈判时要求必须让萧朔跟其公主联姻,其他亲王都不可以……若是从前朕还不会同意,但现在朕自己都……”他咳嗽了几声,嘴唇犯乌:“朕的好儿子给朕下的毒,无药可解,朕也只能苟活之时尽量做点什么……也不负你跟了我这么多年……”
谷建恒心知皇上已经下了决心,自己也没有什么反对的余地,但看见一向傲然于世的皇上脸露颓丧,还是不由叹息。
皇上看他眉目间有些沉重,又摊开了一份圣旨。
谷建恒快速看了看,面目冷凝:“皇上,你让我娶闵家的女子?”语气有些隐隐的不客气。
皇帝安抚似的抬抬手,颔首:“朕说了不会委屈你,这闵连华是闵家的嫡女,闵容华的亲妹妹,有些话朕现在不便跟你说,待朕去了你就知道该怎么用好她了。”他的目光有些阴冷。
谷建恒只能跪下接旨。
萧梓君看着他,心中也有些不忍:“也只不过是个女人,若真不喜欢就当个物什放屋里。”
谷建恒只是答“是”,神色却很难测。
没过几天,谷建恒就用八抬大轿把闵连华抬回府了,因为谷建恒已年近不惑才续弦,又是娶的闵家年仅十六岁的嫡女,外人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内幕,但都咬定死忠于皇上的左相似乎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谷建恒结婚时并没有宴请,但送礼的不少,不请自来者也不少。闵容华大着肚子还是亲自到了谷府见了妹妹,两个人说了很久的话才离开。
闵连华在闵容华离开后,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就是个太子妃嘛,嘚瑟什么,还专门跑到我这里来,真以为她就是准皇后了?”
她的大丫头银环笑着说:“小姐也别跟她一般见识,一般啊,攀的越高,摔下来就越惨。”
闵连华这才笑起来。
闵连华一直跟闵容华感情不好,因为容华年长,和太子适龄,所以自幼都是放在皇后娘娘那里作为太子妃来养的,而她作为同父同母的妹妹,却只能听着别的夫人小姐对容华夸赞羡慕,虽然她一直用乖巧可爱赢得父母的喜爱,但比起姐姐来还是逊色一筹。
闵连华在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快四十岁的糟老头时心中的不满更是达到了极点,左相又如何,她为何就不能嫁给像太子一样的青年才俊?而要嫁给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
但是……她知道这件事她反对也没用,所以她就用善解人意换来了母亲的心疼,她拿到了比闵容华更多的陪嫁。
进府后她曾偷偷撩起红盖头,左相虽然年纪大了,但似乎很是俊美,不逊于她所见过的任何王孙贵族……她心里,就有些欣喜了。
满目都是喜人的红色,她暗自脸红了一下,至于刚刚闵容华趾高气扬的告诫,她早就丢到脑边了。
什么让她不要有女儿心思,将来控制住左相与太子交好,哼,明明就是太子没用有求于她夫君了,明明是求人,还装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真是恶心。
这样想着,她就更愉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