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百合香》苏三姐

43、诺诺

　　那一年是2000年。

　　森亿对那天的记忆该从一只百合花说起，看到赵诺言捧着百合微笑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他的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赵诺言向来直接，看出森亿对自己有意思的时候，她没有像大多数女生那样娇羞或者欲拒还迎一下。她勾着唇笑，打了一个酒嗝，伸手指路边摊上的花说：“你喜欢我么？如果买枝花送我，我可以考虑一下做你女朋友。”

　　他选的是百合，清雅的白色，干净得不染一丝杂质，插在一推五颜六色中，谈不是美得扎眼，但偏偏有种让人舒适安静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相中了这样的花，或许，赵诺言在他心里就应该就是这样的女孩。

　　她对他笑，森亿看不见她的眼睛，只看到两条长长的眼线和翘得很高的假睫毛。她笑起来带丝傻气，梦游似的，看得森亿真想跟她一起沉沦在这样的梦里。

　　她问他叫什么名字，不等森亿回答，她又接着说：“我叫赵诺言。”

　　他当然是知道的，他知道她每天会去“清水雅然”，每天点上一杯酒，偶尔是白兰地，偶尔是梅克多。常常会跟调酒的师傅吵架，她嫌师傅慢了，把酒瓶摔在吧台上，骂上一句“靠”或是“龟孙子”。他知道，她爱哭，哭得很丑，借着醉意装疯撒泼。他知道，他是赵叔叔的女儿，赵叔叔与父亲常常忙于生意，很多时候半年才能见着一次，很多年里，父亲忙到连他的生日也会记不起来。他有时候会猜测，赵诺言是不是就是为了引起赵叔叔的注意才这样叛逆的，因为这样的想法他也有过，可是，“优等生”壳子里的他顶多只是想想而已。

　　他说：“我叫森亿。”

　　他还想跟他说，森林的森，亿是人字边，甲乙丙丁的乙。可是她走了，摇摇晃晃的踩着步子，右手摇晃着那只百合，傻傻的笑个不停。

　　他站在原地看她，喃喃的道了声“诺诺。”

　　前一刻的赵诺言还在酒吧，有一口没一口的轻酌着杯中的半杯白兰地。她好像特别爱喝酒，几乎每个下午森亿都能在吧台看见她。

　　2000年的时候，西街还不似今天这样发达，那里还只有一个酒吧，叫“清水雅燃。”是父亲的场业。与大多数酒吧一样，“清水雅燃”绝没有它名字那样清新淡雅，超然脱俗。这里混杂了各种各样的男人女人，唱歌的，跳舞的，交易的，吸毒的，各种各样。

　　赵诺言画很浓的烟熏妆，留着五颜六色的短发，穿挂着很多金属铆钉的黑夹克。坐在灯红酒绿的地方，你不过会认为又来了个不良少女，实在无聊的时候会暗自感叹一声，又来了个多么让家长痛心的学生。

　　很奇怪的，那样平凡的赵诺言让森亿驻足了。

　　森亿是市一中出了名的乖学生，就在那天回家前导师还叫他去了办公室，语重心长的告诫他远离红灯区。

　　这几日不太平静，班里的人不知从哪听来森亿的父亲是混□□的。校园八卦也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不过是早上传出的消息，下午他就被叫去了办公室。

　　当这样的赵诺言让他止步时，他就无奈的笑了笑。或许，长久憋在“优等生”的壳子里，他也真的累了，他居然极其渴望可以像眼前这女子一样大口喝酒，大声说话，气急了的时候，还可以不必考虑自己是优等生的爆句粗口，靠！

　　他记得，前几日，父亲告诉过他，那女孩叫赵诺言，是赵叔叔的女儿。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森亿皱了皱眉，那个时候，他还安安静静的躲在“优等生”的壳子里，赵诺言的叛逆对他而言还像是一种病毒，而他，绝对要与这种病毒保持适当的距离。

　　可是，某个下午，他居然看见赵诺言哭了。

　　大颗大颗的泪像螃蟹一样狰狞的趴在她掉了妆的脸上，她不似班里的女孩，每次大扫除的时候就娇滴滴的望着自己，若是他皱一下眉，那些女生就会梨花带雨，哭的我见怜心。比起她们，赵诺言的哭只能算是豪迈，可是就是这样的豪迈，他居然觉得有些心疼。

　　2000年3月1日的那天，他们恋爱了。

　　从此，那种清新的百合香陪伴了他的整个高中，他第一次觉得，得不到父亲的爱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为，他身边有了一个扫清他心底阴霾的女生。诺诺！

　　赵诺言是在2007年10月4号的下午离开他的，他清晰的记得，那天下着下雨，浓浓的一层雾死死地蒙在天际，巴黎的天气总是那样，过了10月就阴雨连绵。他冲到操场抱起鲜血模糊的赵诺言时，雨落到他的眼睛里，他看不清诺诺的表情，只听到几声若有若无的冷笑，像寒冷的冰块一下一下敲在他的胸口，冷得让他发抖。森亿也忘了，那一天他究竟有没有哭过。

　　赵诺言是跳楼自杀的，两天前，森亿将于妙妙带到她的面前，冷漠的丢下一句，“我爱上了别人，我们分手吧!”

　　看着赵诺言哭的时候，森亿差点就冲上去抱着她，不去管父辈的恩恩怨怨，简简单单的过自己的生活就好。可是父亲助理的声音还充斥在耳旁，尖锐的嗓音像把利剑一样，插在胸口，痛得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抽搐。那是怎样一种哀嚎，吼得他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大汗淋漓的端坐在床上。“森亿啊……记得给你父亲报仇，他是让赵叔叔杀死的，一定记得报仇啊！”

　　赵诺言在听到森亿提出分手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话，“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赵诺言让森亿后悔的方式就是从五层楼高的教学楼上跳下来，血肉模糊的摔死在他的面前。

　　森亿还记得，赵诺言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已经告诉了爸爸，是你逼逼死我的，他会帮我报仇的，森亿啊，你就好好活在你的仇恨里，做梦也别想安心吧！”

　　这就是赵诺言，就算死了，她也不会让他忘记自己，用仇恨的方式，时时刻刻提醒和折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