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守望，始终如一》仍琅

3、灯火阑珊处（2）

　　灯火阑珊处（2）
　　蒋超从船舱里出来时，喝得烂醉。
　　甲板上才恢复平静，那厢醉熏熏地招着手让她过去：“如一啊，去哪里了？咱送……送……大勋回酒店！从今往后，我和大勋就是异国兄弟！不能怠慢了！”

　　莫如一当然将工作需要放在第一位，对钟书宇说句抱歉，向蒋超和韩国客户代表的方向走。
　　钟书宇似乎犹豫了下，叫住她：“莫如一，我可以帮忙。”
　　莫如一反射弧略慢：“啊？”
　　钟书宇已径直去扶蒋超。

　　将韩国人送回酒店，蒋超一睡不醒，莫如一告诉出租车司机地址，关上车门，望着车尾灯消失在车水马龙。

　　钟书宇见她始终心神不安的样子，开了口：“戴眼镜的是你男朋友？如果放心不下，还是送他回家吧。”
　　莫如一无故的发呆，根源其实是尴尬搞的鬼。
　　“哦，蒋超是我老板，酒量特差，还特爱跟人拼酒。”
　　她这话里，重点当然不在蒋超酒品怎样。钟书宇会意，点点头，莫如一从他唇边看到一丝放松的笑意，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老同学外乡异地能够重逢，即使从前在校园里私交不多，话题也相当开阔，何况都不是十七八岁害羞的年纪了，两人沿着海边散步，聊了许多，内容大致是上大学以后各自的经历。

　　“没想到在佑城遇见你。”钟书宇诚心邀请她，“时间还早，一起吃个夜宵吧。”
　　莫如一瞧眼手机，心说，可一点都不早了。
　　“十点半……就我们两个？”
　　钟书宇意识到不妥：“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改天吧。”
　　海岸边的路灯锃亮锃亮，贼兮兮的，对比钟书宇一副憨憨傻傻说错话的样子，十分有喜感，莫如一双手插兜，“扑哧”地笑出声：“十年了，钟工，您就请吃顿夜宵啊！我还指望您尽地主之谊，请顿海鲜呢！”

　　钟书宇毕业于海事大学船舶制造专业，如今在全国最大的造船集团任职。她听见方才他接的电话里，对方叫他“钟工”，钟工程师。

　　钟书宇愣了愣。
　　莫如一厚脸皮说：“我今年刚毕业，别欺负我这社会新鲜人。”

　　钟书宇连连点头，不吭声，只是微笑，在目光流转中透露一份与彼此年龄不再相一致的单纯、真挚。
　　莫如一恍惚记起十年前他们同桌的日子来了。
　　他也是这样，与她单独相处时话特别少，偶尔对他开几句玩笑，就无言以对，性格像个腼腆的女孩子。

　　“欸？刚才我还觉得你变多了呢。”莫如一得寸进尺，“现在好像时光倒流了。”
　　钟书宇回敬：“是吗？别只说我，你在游艇上甩艾珍珍那几下，挺强悍，网络上怎么形容来的——女汉子？你以前……”话到这，显然有所顾忌，“不是这样。”

　　莫如一耸耸肩，当然不一样。

　　十年前的莫如一，有个当□□的老爸，有个名媛老妈，打小清高孤傲，走到哪里都像只高昂着脖子的白天鹅，家庭背景雄厚得另人望而生畏，谁敢对她大呼小叫？
　　十年后呢，她还哪有骄傲的资本？不过是个给人打工的。

　　莫如一暗暗自嘲：“白天鹅飞走了，我是逆生长，成了丑小鸭。”
　　脚步停驻，钟书宇先她一步，莫如一直感一幢带着热气的身躯堵住她去路。
　　钟书宇沉静地解释：“游艇上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替官愈对你道歉。”
　　莫如一：“你道什么歉？再说确实不关你事。看来，我们在这十年间都在变，只有官愈是老样子。”
　　钟书宇不置可否。
　　气氛又陷入进退两难，仿佛话题一涉及官愈，莫如一很难有兴致。
　　她垂头第二次看时间，钟书宇不再耽搁，提出送她回家，她没理由拒绝。

　　临分别时，两人互相留下手机号码，钟书宇一边存着她的名字，一边说：“改天请你吃饭，一定挑个适当的时间。到时候，把杨槐和皎然也带着，他俩的故事最有趣，谁也没想到这俩活宝能凑成一对。”
　　他说到兴头上，莫如一泼他冷水：“那先要看我有没有时间。”
　　钟书宇像慌了路的孩子似的，莫如一笑趁机嘻嘻地跑远，留他一人在原地。

　　她忽然顿下脚步，回头，一脸灿烂：“钟工，我周末有空，地点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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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勒个去的，莫如一，你真好意思说你是Freshman？！27念完博士才出来混，啧啧，Fresh个鸟啊，你……在男人面前，要不要骚成这样！”苑珊珊一边喷果汁，一边鄙视她，一边嫌恶地离她远点。
　　莫如一刚洗完澡，撩了撩湿漉漉的长发：“不知道。大概……不知道。”
　　此苑珊珊非彼“滚出娱乐圈”的袁珊珊，不过却同样都具有铜墙铁壁一般的身心。
　　苑珊珊谈恋爱十次，被甩十次，仍旧在追求爱情的康庄大道上勇往直前。

　　“啧啧。完了，莫如一，你完了，空旷了27年的春心开始荡漾了啊，竟然趁着我的空窗期出去勾引男人，不行，我要破坏！破坏！啊——”
　　苑珊珊怨气深重地咬着易拉罐。
　　莫如一翻了下手机，收到钟书宇的问候短信：“到家了吗？”
　　苑珊珊见她一脸无知少女的痴笑，把易拉罐扔了，扑上来作势咬她。
　　莫如一没理，回房间后，酝酿措辞，回他：“到了。今晚谢谢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又有两个小时，最后莫如一提议彼此加微信，没想到钟书宇竟说他从不用微信。
　　嘲笑了阵他落伍跟不上时代，莫如一发了这条短信：“钟书宇，你平时用什么方式和女朋友交流？怎么能连微信都不玩？”
　　钟书宇回：“我单身，我骄傲。”
　　莫如一哈哈哈地大笑，隔壁苑珊珊又凿墙：“莫如一，你等着！”
　　莫如一躺进被子里，回：“睡了，晚安。”
　　第二日一早，莫如一打开手机，查看短信，昨晚的最后一条，是在莫如一入睡之后半小时收到的，内容是：“晚安。莫如一，今晚遇见你，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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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和钟书宇单独出门，就是在那个周末。
　　餐厅位置定在沿海路的一间日式餐厅，拉开拉门，榻榻米上坐着的，除了久别不见杨槐和关皎然，还有官愈和李萌。
　　四个人，昔日的同班同学，两对夫妻，正有说有笑。
　　莫如一感叹时光飞逝，也郁闷地质问自己：干嘛来了？同学聚会？还是……仅是为了给钟书宇个面子？

　　关皎然当年是学校里文艺积极分子，性格开朗外向，自来熟，无论对方性格如何，基本三分钟搞定。
　　几人里，数她最为激动，热情地把莫如一拉到身边坐下，频频向钟书宇使眼色：“哎呀，如一！我们多怕你不来，这些年都联系不到你！还是宇哥神通广大，有办法！”
　　钟书宇说：“前几天在游艇上偶然遇见了。正好你们几个都在佑城，出来见个面。”
　　关皎然回头看眼杨槐：“真巧！老公，你说，这叫什么？”
　　“缘分呗。”杨槐应道，笑眯眯地给莫如一递上一盅清酒，“嫂子，喝点，叙个旧。”

　　嫂子。
　　这是她莫如一此生唯一的绰号。

　　莫如一想翻白眼，自找难堪是不是？绯闻成真，当年这些跟着起哄的狐朋狗友们最开心。

　　见莫如一为难地转着白瓷酒杯，李萌开口：“如一，不喝酒没关系，喝果汁，甭理他们。”
　　曾经朝夕相处过，可十年未见，也难免生分，莫如一拘谨道：“没事，我可以喝一点。”

　　钟书宇贴心地将莫如一的外套搭在衣架上，回到桌旁时，官愈站起身，给他让位置，竖起大拇指：“行啊宇哥，十年，终于夙愿以偿了。”

　　大家纷纷窃笑。莫如一也没什么可急着否认的。
　　钟书宇给他一个肘击，咬牙：“你闭嘴。”
　　官愈掐了烟，识相走开，坐到李萌跟前。

　　从莫如一进来开始，就发现李萌没怎么理过官愈，只目光里带笑，和其他人说笑，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官愈。
　　也是，官愈和那个什么艾珍珍鬼混一年，李萌是个聪明的女人，不可能一无所知。
　　而且，听钟书宇话里的意思，官愈不止有小三，还有小四、小五、小六！

　　所以，纯洁的爱情只属于少年时代。
　　成人的世界，肮脏得我们不忍直视。

　　官愈几乎成了被孤立的人，他倒也不勉强，插不上嘴，索性默默吐着烟圈。

　　六人边喝边聊，直到快午夜，都喝到微醺。

　　莫如一自认有点酒量，尤其是白酒。不过，她低估了往事带来的魔力，从前她陪蒋超出去应付客户，能喝多少她心里有数，若是喝得差不多，便装醉不再碰杯，这晚，她已记不清自己喝了几瓶。

　　第二天，莫如一头痛欲裂。
　　钟书宇打电话来问：“如一，醒了吗？”
　　“哦——”莫如一强忍头疼，弹起身来，“醒了！”
　　“我……我买了早餐。放在你家门前，记得下来取，一会儿凉了。”
　　莫如一心里暖烘烘的一片：“等等啊。”
　　她赶紧穿衣换鞋，苑珊珊也刚醒，顶着鸟巢头问：“干嘛呀？一早就出去？”
　　“吃早餐。不，见个人。”
　　苑珊珊吐槽：“真是够了！鬼似的，别把你男人吓跑！”
　　莫如一第一次素颜见钟书宇，大概眼角还留着眼屎，但奇怪的，她那么放心钟书宇不会嫌弃她。

　　果然，他见她素面朝天，穿着单薄的衣衫，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膀：“天凉，注意点身体，我只是担心你昨晚喝醉，今早不吃早饭，你不必——”

　　莫如一耳边突然传来昨晚官愈醉醺醺说的一句话：“莫如一，你眼瞎吧，宇哥十六那年就看上你了。不然为什么全校师生三千多人，我只叫你莫如一一声嫂子？我煞费苦心，你当我盐吃多了，闲的？”
　　当下，莫如一做了与念书时同样的反应——不理。
　　口气够大，还全校师生？！你以为全校师生被你官愈一个人承包了？

　　“钟书宇。”莫如一紧紧抓住他的外套衣领，低着脑袋，小声问，“你……对我……”
　　她瞥见钟书宇的拳攥得都发红了。
　　他如果真的喜欢她，大可以告诉她。她不再是以前的莫如一，十年，她在命运里沉浮，眼已看尽世间炎凉和兴衰，心已变得海一样平静和包容，不过，她同样渴望爱，渴望一份深情的守候。
　　她现在只要他说出来。

　　莫如一死死盯着钟书宇的拳，直到它渐渐松开，化成了掌，按着她的肩膀，一下子拥她进他的怀里。
　　“莫如一。很高兴再见到你。”
　　莫如一坏笑着“哦”一声：“好隆重的寒暄啊。”
　　钟书宇像孩子似的委屈，真的如同完成了一个多年的夙愿般，说：“十年前，我有句话没来得及告诉你……无论你发生什么事，你身在何处，在我眼里，你始终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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