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歌（日轮山城篇）》慕清凌

11、章十

　　长长的沙滩，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深蓝的海，蔓延而去之处是一片的茫然，正如源明雅此刻的心境。他把视线收回到阿麻吕的背影上，然后停下了脚步。

　　“山崎，就在这里分别罢。”

　　阿麻吕回过头来，瞳中有些微的不解，而源明雅只是平静地望着他，就像很多年以前那样，沉默的地，倔强地，似乎把所有的波澜起伏都藏在了那双眸子之后，就像无论如何也不会流露半点情绪一般，阿麻吕突然觉得心揉成了一团的疼，好像他初遇少年之时，那瞳中刺骨的孤寂揪动着他的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似的，他才想起来那时暗暗发誓要竭尽所有去善待这个少年，虽然现今看来这个誓言是那样可笑。

　　“不随我回万花谷么，小雅？我与师父他老人家定会善待你的。若就此分别，你……又待去何处呢……？”

　　他说着挽留的话，然而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很苍白无力。而源明雅只是弯起嘴角轻叹了一口气，只道：

　　“我并非怨你，也非不愿与你去那万花谷，只是山崎，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在为本不需要之事断送着自己，却从不肯花一丝一毫的心思与自己的本心。我倦了，想去那中原会一会真正的高手，好圆满我幼时最想做的事。玄合大师用他的命告诉我，这世上原本有比和藤原争斗更值得去做的事罢，于你于我，都是一样。”

　　“可你孤身一人……”

　　“这么多年不是一直这样，有什么关系。不过，要是我山穷水尽了，还有个万花谷的药师次徒可以投奔，想来也是不错的事。”

　　猫眼少年这样说着，上挑的眼角盈满桀骜的光。

　　“到那时，山崎会再与我到山樱树下对弈么？”

　　阿麻吕愣在那里，旋即会意一般露出了带着淡淡的悲戚，却又温柔无比的笑意来。

　　“随时恭候大驾。”

　　看到了的笑意，源明雅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转过身去，扬起头来道：

　　“那么，江湖再见。”

　　直到药王次徒的身影消失在沙滩尽头，源明雅才对着空无一人的礁石道：“你可以出来了。”

　　“真无聊。”八重妙法村正从礁石后面钻了个脑袋出来，一头银色的长发显得更脏乱了。源明雅斜了他一眼，一脸“如果没事就可以滚了”的表情。八重窜上礁石，不满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为了给你封印那劳什子长虫，我老命都差点搭上了！若不是遇到几个好心的小后生肯帮我砍那邪物，你当我那么便宜就能收服它？！给你！”

　　他话里带着不知是中原何处的奇怪口音，随手丢出一个又脏又腥的布袋。源明雅接过来，那袋子面，躺着一条扭曲的巨大蛇尾。

　　“如何？我跟那些家伙说，这东西可以彻底封印大蛇，他们就砍下来给我了，中原人还真是好骗啊。不过没了这东西，寇岛往来的商船应该可以畅行无阻了，就不知你要如何处置这邪物了。”

　　八重口气轻松，眸子却眯起来，探究地盯着源明雅源明雅抽出一张咒符，默念一声，那咒符便带着整个布袋，顷刻间燃烧殆尽。空中忽地出现一道猛烈的气劲，带着呜咽声冲上云霄，又俯冲直下，向着源明雅而去，却见他飞快地又抽出四张咒符丢向空中，那气劲席卷着咒符发出凄厉的惨叫，一下子钻进了源明雅体内，少年踉跄后退两步捂住心口佝偻了下去，半晌都没动弹。

　　“没、没事吧。”八重看着他，有点傻眼。却见他摇摇头，慢慢直起身子。

　　“不愧是八岐大蛇，虽是勉强收了下来，短期之内要吃下它，使其为我所用，还是太难。”

　　少年望着已经完全幽暗下去的海岸线，嘴角轻轻弯了起来。

　　“不过即是兵器，终有用武之地之日。”

　　八重看他笑得样子，反倒严肃了起来。

　　“小雅，你还真是个怪物。”

　　阿麻吕见到在留萌滨坐立难安的两个小师妹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孑身一人。

　　“师兄，你没事吧？”

　　“师兄，怎么样了，一切顺利吧……？”

　　“师兄，你当真杀了那个人么？”

　　两个小家伙吵吵嚷嚷的，在问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都沉默了，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只好笑起来。

　　“我没有杀他。可是他离开了。我告诉他可以随我去万花谷，他却谢绝了。”

　　楚清羽和篱清越一开始很惊喜，可听到后来又很失望地耷拉了脑袋。阿麻吕笑着搂紧了她们，又说道：

　　“那咱们回家吧。”

　　远远地传来清冽的歌声，清水村的方向，不知是谁在放着七彩的飘灯，那悠扬的声音连绵不绝，唱的却是中土流传的歌赋，阿麻吕不由地抬起头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里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只听得那男子的吟唱回响在海岸之上。

　　“嘉会难再遇，三载为千秋。临河濯长缨，念子怅悠悠。远望悲风至，对酒不能酬。行人怀往路，独有盈觞酒，与子结绸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