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的蜻蜓》南方果然

3、第 3 章

　　蜻蜓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每天早出晚归，下了班就骑着小绵羊机车到市区逛夜市看电影吃刨冰，或是受邀去哪个同事学生家里包饺子看连续剧，假日多半到郑立委家去看姑妈。难得在家时，不是扯着嗓门清唱歌剧，就是洗了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抹布，毫不害臊的晾在门口的竹架上。同样住宿舍的蓝主任是个离过婚的独身女人，格外重视保养之道和正常作息，虽然没和蜻蜓紧邻而居，却只要听见蜻蜓的歌声，或瞄见她晾在阳光下脱线的花内裤就犯头疼。几次亲自登门软劝硬逼，蜻蜓却还是恶习不改，要联合左邻右舍来对付她，他们的态度也都敷衍得很，似乎蜻蜓的生活习惯并没有造成什么不便。不得已，蓝冷面只得暂时脱下冷面换上楚楚可怜的憔悴容颜，直接面奏校长，哀切地泣诉蜻蜓如何吵得她夜夜失眠、胃病发作及肝火攻心，生活质量大不如前，如果不让这只蜻蜓尽快搬出去，她怕自己活不长了。

　　老狐狸捏捏她有点松弛的脸颊哄道：「我不是早叫妳搬出来租间套房吗？这样我就不必老是早起摸黑溜去找妳了。万一哪天给谁撞见了，那多危险？」

　　蓝主任在他大腿上不依地扭着娇躯：「我不要！那种套房大楼龙蛇混杂，又不安全，我夜里一个人害怕。这里我住惯了，要搬的话也是她搬。」她顿了一下，忽然松开了吊在他脖子上的手，站起身冷笑道：「哦，我明白了！我说呢，你干嘛像心肝似的到处护着她，该不会是你又看上了她吧？上次开会眼睁睁让这毛头扯我后腿，让黄大炮硬把早就谈好的预算给删掉，害我现在到碰到永基的王老板都躲得远远的，你连屁也不放一个！」

　　「冤枉啊！我的姑奶奶，我再没眼光也不至于看上她…我早就说过那笔钱估得太高了点，不是那么好过关的…」

　　蓝冷面用食指往他脑门上一戳：「你是校长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还要让底下人牵着鼻子走，窝不窝囊！」

　　胡祖林脸上虽挂着讨好的笑容，心里却雪亮的很：可不是？要是事事让这女人得意称心，那才真叫窝囊呢！不过是图她个方便刺激，她倒做起太上校长来了？但是胡祖林有天生政客的圆滑，除非是策略所需，轻易不得罪任何人，再说他还得仰仗蓝冷面的能干利嘴来推动校务。这只蜻蜓虽然年轻好说话，可是听说她和地方上最有势力的民代郑金泉有姻亲关系，有人常见到她在郑家走动，要是她口没遮拦的把被逐出宿舍的事告诉郑金泉，搞不好要再想拜托他向教育局争取学校的补助经费就没那么容易了，犯不着因小失大。他心生一计，恰好他太太有手上几间房子，前天她还在抱怨有个房客提早解约，仓促间又找不到个新房客来递补，眼看着这个月要少一笔收入了。不如让蜻蜓搬进去，表面上说是特别照顾，实际上也遂了蓝冷面的意，岂不两全其美？

　　当晚他就和太太商量，胡太太一听说房客有了着落，又是学校的新老师，心上一喜：老师的收入比那些职员店员强得多，多要点房租也不为过。话一出口，胡祖林把一张狐狸脸皱得像葡萄干一样：

　　「人家才刚来，薪水都还没拿到，又是自己学校老师，多少也该照顾一下，不打折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加钱？」
　　胡夫人虎起一双杏眼：「房子租不租，由我决定。你做你的校长，我当我的房东，咱们说好了各管各的事业，不然你以为光靠你那点死薪水，我们能买得起五栋房子？」

　　这下子难倒了胡祖林，原以为这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哪晓得他夫人财迷心窍得不通人情，坚持不肯减价。那只蜻蜓算术再差，也晓得学校低得近乎倒贴的住宿费和一个月五千元房租的差别，谁会平白当个现成的冤大头？

　　但是胡祖林从没有隔夜还不能解决的难题。第二天他把蜻蜓请到校长室来，极有耐性地微笑听完她对校长室豪华摆设的连连惊叹之后，请她在暗红小羊皮沙发上坐下以后，关切地问：「叶老师刚到学校两个月，还习惯吧？」

　　「很好啊，学校老师都很有意思，学生也蛮好的….你知道吗？我要到这里来之前，好多人警告过我说这里老师斗得很厉害，学生也很难带，可是我完全不觉得….哈哈，大概是我听错了吧？」说着就习惯性地搔搔头，头皮屑如雪花般飘落到她宝蓝的运动衫上，胡祖林眨眨眼睛假装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