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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会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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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听闻解副都统竟能深夜面帝,且还与陛下探讨了一夜妃嫔采选,皇城大哗。
看来不是陛下他不想娶妻纳妾,只是与他说的人选不对,面对着一群谏臣老头子说教,怎么能比得上女将温玉暖风,酒肉美人?
众贵女又有了主心骨,开始蹿腾家中长辈拎着礼品拜访都统府,求解大人她说情一二。
解大人着实没空理这群卖女求荣的世家,最近她正作为旁审,料理前朝黎槐旧部。
穆帝对曾经的黎后主甚是冷淡,丝毫不顾及他曾经也为一代帝王的脸面,下了大狱后,五千多种刑罚先轮着来一遍。熬到四百多种时,娇皮嫩肉的黎后主终于挨不住了。
等刑部尚书提审时,黎后主只吊了一口气,焉嗒嗒趴在地上,花白头发,胡髯杂乱,一身囚服挂在他身上摇摇晃晃的,根本看不出这曾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解般居然这时候还找回了点良知,垂着眼睛剥着瓜子,没说什么,给她曾经效忠的主上留了些颜面。
提审一位帝王,刑部尚书也觉得自己前无古人。一般这种情况下,新帝为了表达自己的仁慈,要么给旧帝封一个万户侯,要么赐他一杯薄酒上路,也算全了他的微薄英名。
而穆帝这么做,虽不够仁爱,却震慑了大部分黎槐世家。听闻穆帝年少时曾经居住于质子府,世家们都悔恨自己有眼无珠,如果那时晓得有一条真龙离自己那么近,多巴结巴结,此刻也不至于如此忐忑不安。
公堂上寂静了很久,主要大家都不晓得如何处置黎后主。杀了?这该是穆帝下旨才可以;用刑让他说出黎槐还有什么秘密?可在前段时间的四种多刑罚下,他连跟哪个臣妻私通都说了;流放?若是他敢造反又是一桩烦心事。
刑部尚书不由看向了解副都统,这位虽然曾经身为黎槐将军,然而极得陛下宠信,能参与这个事,也更为她的身价镀了一层金。想必让解大人撑起这个事,陛下也不会太过不满意。
面对刑部尚书殷切的灼灼目光,解般冷漠地吃着瓜子,不作声。
解般不是傻子,这个事沾上了就是一身腥。她若是偏向于黎后主,立刻会有人弹劾她也等同于黎槐旧部,理应关入大牢一同处理;若是偏向于穆帝,那就是白眼狼不念旧情人心皆寒,不说之后不得重用,怕是陛下都不敢多加信任于她。
她微微皱眉,实在想不通穆帝为什么将这种事下放给刑部尚书和她审;按理说,臣子审都是僭越了,这种事,只有穆帝才有资格作决断。
想了很久,想不通。
自登基以来,陛下好像越来越神经病了……
公堂上只传来嗑瓜子的声音,吭吭吭了半晌,还是黎后主虚弱地先开口了:“我断送大黎基业,死不足惜……只是请尚书上禀穆帝,留我几个不争气的子嗣吧……”
刑部尚书还待说什么,解般已经开口:“您想留几个?”
黎后主沉默一阵后,才道:“太子、楠王、惠王和倪王。”
望见刑部尚书疑问的眼神,解般却起了身,拱手道:“尚书大人,下官先告退,一盏茶后定回。”随后她甩开官服,下摆芙蕖艳盛,接过旁边侍卫递上的伯浊就大步走出了公堂。
尚书只能先候着,所幸候的时间不长,很快解般就归来,呈上了一本册子,上面写着太子等四人的名讳,随后还有一个血手印。
“这是?”刑部尚书迟疑。
解般将伯浊拍在桌子上,坐在椅子上往后靠,伸直了手掌在脖颈旁斜拉着砍了一道。
刑部尚书睁大了眼,却还压低了声音:“解大人!你得了陛下授意?”
“没有。”
刑部尚书顿时提高了声音:“那你——”
“后主能报出来,就说明这几个都是有才干的,不想大穆有乱党,早杀了干净。”
“你不怕他谎报?”
解般啧了一声:“不是下官不敬后主,问题是,他能有这个脑子?”
刑部尚书一时拿不定注意,只好又问:“那后主怎么处置?”
解般双手交叉顶着额头,也拿不定主意,半晌后才抬头:“大人要不要先吃饱了再谈?下官府中最近新炒了香葵瓜子,来一点?”
刑部尚书左右看看,随后伸手拿过去一撮:“……那就来一点吧。”
刑部尚书韩不咸是个鳏夫,和尚说命格太硬,连克两任妻子。偏偏此人又是个长情人,两个情深意重的女人都先后入棺,韩不咸伤痛欲绝,自此再不娶妻。
解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跟他聊女人。
但穆帝纳妃之事最近被有心人炒得火热,韩不咸也不免说了几句:“这花红柳绿万紫千红的,陛下也不至于一个也看不上吧?曾经在那北地王都,陛下还是君上时,宫里就没个暖心人。”
解般也深有同感:“韩大人,上回下官跟陛下夜谈贵女,大都是下官一人在品头论足,陛下就一直喝酒,正眼都不带看的。”
韩不咸叹了口气,又剥了几粒瓜子,塞在嘴里的时候含糊低声道:“解大人,有些事情我们自己听听就好了,可注意点,别往陛下耳边乱传!”
解般:“……什么事?”
韩不咸用手肘撞了一下她,挤眉弄眼了几下,又扯了扯袖子,意味深长地用口型说:“断袖!”
解般:“……”
解副都统在考虑,是不是接下来的话题要跟克妻而寂寞难耐的韩大人聊一聊男人。
… …
当夜,解般入宫,准备向穆帝禀报今日公堂会审。
然而一直在畅通无阻的解副都统,却莫名今日被内侍监拒之门外了。
解般这才心中惶然,懊悔自己果然不能玩忽职守,嗑了一天的瓜子,看来此事被陛下晓得了,小塘她没事炒什么香葵瓜子嘛!
解副都统老老实实地跪下请罪了。
御书房内,内侍监们心惊胆战都跪倒一地,地上砸乱了好几本典籍。
穆帝面容冷凌凌的,垂着眼眸,浓睫打下一片阴影,衬得紧抿的嘴唇都没了颜色。
在案前跪着的是一名宫鳞卫,这曾经是太后手中最冷傲的鹰犬们,只待大黎初立,全归了穆帝,清扫逆党,洗刷朝堂,宫之肮秘,龙之逆鳞。
解般知道宫鳞卫的存在,却丝毫不去触碰。她自己也做过鹰犬,自然明白这种东西的存在要不为人知,如果被自己揪出来,不说他们会无容身之处,自己也难保性命。
平日里她行为警觉,便是在都统府,也严守本分,加之穆帝对她的宠信,宫鳞卫也报不上什么东西。然而这一次着实是韩不咸他拖了后腿……
穆帝心中郁着一口气,却嘴角扬起,鸦色瞳中深黑一片:“……断袖?”
宫鳞卫皮糙肉厚经过几本书打砸,身上不痛,然而精神却绷得很紧:“回陛下……是的。”
“韩不咸好本事啊,连孤都敢任意编排。”
宫鳞卫一板一眼:“陛下息怒,解大人似乎并没有信。”
穆帝轻轻敛眉:“当真?”
“应该是的,解大人并没有再提起陛下,很快就说起童太尉家中俊俏的小儿子了……”
“……”
穆帝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金雕玉琢的天花板,默默不语。
这还叫没有信?
她这就立刻甄选少年郎,估计回头要再跟他来一次喝酒吃肉品鉴美儿郎了!!
这造孽的……
宫鳞卫退下后,内侍监眼见穆帝恢复了风清云淡让人收拾御书房,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上前磨墨,试探道:“陛下,解大人已经在外头跪了小半个时辰了,您看……”
穆帝顿了一下,皱眉:“孤不是说了她来了就立刻让她进来么?她跪在外面干什么?”
内侍监心里一跳,忙跪下请罪:“陛下,奴才是看您刚刚因为宫鳞卫说解大人的话发脾气,便让解大人在外头候着,谁料解大人直接就跪在外头了……”
穆帝垂眸冷冷瞥了他一眼,拿起旁边的缎子长氅就疾步出去了,推开门就见着解般果真跪得一丝不苟,夜深露重,膝盖上的官服都濡湿一片。
穆帝一言不发过去,拿了长氅弯腰披在她身上,按着她双肩将她带起身。解般经此一倒腾,明了陛下他没怎么气她玩忽职守,也就放松下来,不过这罪还是要告一告:“陛下,微臣今日有负圣恩,没有协助韩尚书秉公审理,反而因吃食误了正事,理应当罚!”
“……”虞授衣已经习惯了解般的告罪永远抓不住重点,轻声道了一句无事,就带着她进了御书房,命人烧起暖炉。
等解般暖和起来后,才拱手问了正事:“陛下,今日会审,尚书大人和微臣实在是无从下手,这前朝之事,还是陛下来审最为妥当。”
虞授衣拿了朱笔蘸朱砂,垂下眼眸:“听闻你已砍了四个脑袋?”
“臣此举不妥?”
“杀得太快了。”
解般低头道:“迟则生变。”
虞授衣批完一本,停顿了一下,才轻声道:“那按你的意思来好了,有志气的先杀,软泥似的养起来,慢慢磨死。”
解般应了声是,才又问道:“黎后主也一样?”
虞授衣却看向她,淡淡一笑:“他有什么不一样么?”
解般正色:“断无。”
处理完这件事,内侍监呈上来两碗雪花参汤,解般自然地拿起一碗开始晃荡去热气,随后直接凑到碗口去喝。吞了半碗后,她抬起头又道:“陛下,自从八殿下抵达皇城,臣好像还未曾拜见,也不知他是否荒废了武艺。”
虞授衣嗯了一声,并未抬头:“过几日是习武场试练,八弟也要去。”
“伴驾的臣子可拟好了?”
“休衷你肯定是要去的。”
解般慢慢咽下后半碗,随后调整了一下表情,道出了她最终来意:“陛下,臣今日带来了腊驴肉和烧轱辘酒,还有童太尉家小儿子的画……”
虞授衣当机立断:“休衷,孤还有政事,若是家长里短不必说了。另外,韩不咸的话你也敢乱听?!”
开玩笑,这样折寿的事情谁还想来第二次?!
穆帝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