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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护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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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泽大将军领兵期间,麾下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不是“鬼弓”度辽将军,也不是素有“碾月”之名的铁骑兵,而是一个并不为人熟知的“五更营”。
然而只有真正上过战场,才知道五更营的恐怖。
因为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战与死。
解般手臂被粗重的铁索扣住,无法动弹,只能指使聂小塘去做一些事情,譬如将她衣袖中暗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然后配置“五更营”中的秘药。
五更营一共有秘药十三种,其中毒三种,疫三种,亢三种,剩余四种皆为爆。解般直接挑了“爆”中最强的秘药,向来有“千树燎火”之称,炸开这厚重石门不是问题。
等聂小塘摸索着将这捏成了泥团的秘药塞满石门的缝隙,牵出一根火引子,拿打火石擦火的时候还忐忑不安:“这会不会把我们都炸了啊……”
解般说:“很有可能。”
聂小塘擦火的手僵住了。
解般动了动手腕:“点完了火,立刻跑过来,别傻站着,听见没有?”
聂小塘眼睛一眨,忽然就掉下眼泪,将擦火石一扔,抱着自己的膝盖闷声道:“不炸了,等人开门放我们出去吧。”
解般啧了一声:“我逗你玩的,怎么那么不禁逗!你跑过来我护着你,我身上穿了软甲,左右死不了,快点火点火,磨叽什么!”
聂小塘听了,稍稍抬了头:“真穿了?”
解般不耐道:“穿了穿了。”
聂小塘伸手过去:“你给我摸一下。”
解般真是给她烦到没脾气,蹬了蹬腿:“我手上栓的东西太重,身子抬不起来,腿上也有,你摸腿是一样的。”
聂小塘从她绑腿的裤脚里摸进去,果真摸到冰冷而软中带硬的物件,放了一半的心。刚拿起打火石,又神经质地问道:“不对呀,你穿了软甲,怎么还会受伤?”
解般深深叹了口气:“这跟穿了铠甲的人一样会被抹脖子是一个道理……我他娘的哪儿晓得那人就往我腰上那一寸没包着的地方砍呢……”
聂小塘点了火,立刻跑到解般所在的角落,解般刚撑起身体拉过聂小塘,突然间石门轰隆一声响,虽然外面光线并不强烈,然而还是让解般和聂小塘眯了眼睛。
门口一个守卫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石门颤抖了一下,随即轰隆一声炸开,碎石如雨噼里啪啦,火光双面喷射,震动大得仿佛天地都在抖动,因为是地牢,头顶上很快坠下大量灰尘石屑,呛得人咳嗽不止。
解般立刻推了聂小塘一下:“快,五秒后这火会再喷射一次,百草囊在身上?用它捂住口鼻,冲出去!”
聂小塘紧紧抓住她的袖子,然而下一刻那袖子就被解般借用铁索割断了,解般的声音嘶哑:“小塘,众事我可以依你,此事不能。”
聂小塘重重呼吸几下,忽然扑在她身上,死死抱了一下后,立刻起身,用袖子擦了眼睛,拿出百草囊撕开,取出一半铺在了解般脸上,随后拼命冲了出去,在她踏出石门几步远后,石门处的火光果然再一次爆破开来,绚烂如烟火。
解般脸上盖着百草囊里的药,有些麻痒,她微微叹了口气,缩在这绿苔遍布而潮湿的角落里,头上石块松动掉落,而她手臂上的铁索重得根本让她站不起来。
“老子多舍己为人的一将军,有必要见阎王似的上斩尘铁吗……”解般黑着脸蹭着手臂上的铁索,烟尘与火烟很快布满整个空间,就算脸上盖着草药也止不住她的咳嗽。
解般头脑还很清醒,这委实是锻炼得太好,前世被马踏死的最后一刻也是分外清醒的。她未尝清醒地出生,不知父母,然而死的时候却是再清醒不过。
正在解般想要孤注一掷震开这铁索,虽然一旦透支她估计没办法支撑到出去……这时火光又一次炸开,这一次头顶上动荡更厉害,终于狠狠的一声轰鸣,一块巨大的石板砸了下来,碎成一摊。
头顶上突然涌来的透彻空气与光亮让解般终于不再犹豫,狠狠将手臂撞在了墙壁上,铁索在内外强压下寸寸断裂,然而解般连抖开铁索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没有人啊……”解大将军在困累到失去意识之前,仰天大吼。
… …
展馥府从外到内,跪满了一大片人,三殿下也挣扎起来,想从那张华贵的太师椅上下来,然而不管他如何努力,能移动的不过是几根手指和头颅。
他听到管事的禀报“君上临光禄大夫府后,即刻将驾临展馥府”后,整个人都傻了,他知道光禄大夫肯定是做了那件事让他的二皇兄知道了……所以他来兴师问罪了!
他想躲起来,然而六年前他还可以逃出王都,如今他连一个展馥府都逃不出去。
怎么办怎么办,三殿下六神无主地左顾右盼,不安地在椅子上尽力扭动,然而如同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孩子一样,如何都挣脱不出薄薄丝绢的桎梏。
他茫然地看着房梁,半晌后,忽然又哭又笑了起来。
虞授衣抵达展馥府时,三殿下正在哭闹,他一时痛哭流涕喊叫:“父皇救我!母妃救我!”,一时又呆滞着脸阴狠道:“死得好!就要死在我手上!”
管事磕着头不敢抬起:“回君上……君上,三殿下这是癔病又犯了……不是故意冒犯君上……”
虞授衣站在他面前,漠无表情,睫毛铺洒下来盖住了眼瞳,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给他喝药。”
一碗汤药很快被送上,三殿下被强制着张大嘴,捏住鼻子合上下巴给灌了进去。整整一碗没有浪费多少,三殿下被呛了数次,萎靡了好一阵子,才开始清醒。一抬头就看见面前坐在高位上的穆戍君上,舌头都发麻,结结巴巴地喊:“君,君上……”
虞授衣挥手:“都退下,孤要和三弟叙叙旧。”
屋里的人行了礼后手脚并用地出去,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三殿下抖了一下,咽了一下唾沫,瑟缩道:“二,二皇兄……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光禄大夫想要我,他要我上位,我没理他,真的,我把他赶出去了!他狼子野心!他不是人!不是我……我什么都没答应……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的,很好的……”
虞授衣闲散地拿着一盏茶,拂开了茶沫子,因为背着窗外光晨,看不清眉目,这阴霾的感觉令三殿下更加心惊胆战。
“二皇兄……”
“你做得很好。”虞授衣淡淡抿了一口茶,“光禄大夫已经死了,挺可惜的。”
三殿下稍稍安心,但还是忐忑:“可,可惜什么?没什么可惜的……他是个奸臣……”
“可惜他再也不能做个替身了——替不了你的雄心,也替不了我的震怒。”
三殿下张目结舌:“什、什么?”
虞授衣将茶盏放在一边,站起身抬起眼眸,慢慢伸手拎起他的领子,然后拽向旁边,三殿下连人带椅子一起往旁仰倒,重重摔在地。他惊怖欲绝,一边伸出手想爬出椅子的框框架架,一边想扯住虞授衣的袍角哭喊道:“君上……君上已经没人可以威胁您了啊……真的没人了……君上您饶了臣弟吧……”
“孤承诺父皇,会饶你的命。”虞授衣踩住他的手,眼瞳中鸦色一片,冰冷如斯,一如六年前夺嫡之战时令人胆寒,“但是孤早就想这样对你,而你,终于让孤得偿心愿了。”
他掀开了屋内还燃着的暖炉盖子,再度拎起三殿下的衣领,轻声道:“把头伸进去。”
三殿下瞪着烧得火红的炭火,喘息道:“君上,不,不能……”
虞授衣不再复述,松开了他的衣领,提起暖炉狭长的炉颈,翻转过来,里面灼热的炭火纷纷扬扬砸在了三殿下的脸上,惨叫声划破了展馥府上空。
在外面的管事流下冷汗,一跌跤摔在台阶上。
不知过了多久,三殿下艰难用无力的手臂在地上爬着,血从他的头上一直在地上滴成一滩,他的嗓子如今只能发出嗬嗬的呼吸声,连求饶都无力,手掌满是血,拍在地上的血手印又被挣扎时的衣料摩擦去。
在他面前,虞授衣轻拍去衣袖上沾染的炭灰,气息平稳了很多,拾起桌上那微冷的茶再抿了一口,垂眸缓缓道:“一时情急,没把握住度,三弟记得好好养伤。”
三殿下口齿不清:“君……您杀我吧……”
“孤又不是常打人,那么急着求死做什么?况且这一次,比之六年前的……还轻了些。”虞授衣转身推开门,屋外西斜的光照在他身上,像是镀了金,低垂的眉目烟画般清冷沉默,祛除那掩在鸦色瞳仁深处的阴霾,不似君主,却似那年初始走来的皑雪般贵公子。
… …
解般是被拱醒的,她脸上黏湿湿的一片,一条大舌头舔来舔去。
她闭着眼睛,眼睛上还搭着毛巾,发觉手还是抬不起来,索性一脚踹了过去:“猎都,滚。”
猎都嘶鸣一声,嗒嗒的跑远了,随即旁边有人拿了浸了温水的帕子帮她拭脸。她哼唧着抬头,那帕子又细细帮她擦了下巴和脖子。
等又拿了干净帕子又擦了一遍,一勺小米粥慢慢润了她的嘴唇,她咂咂嘴,舔干净了勺子,接着又一勺不厌其烦送来,温度适中,味道适口。
等她撇过头不再吃粥后,身上的被子被掖了一下,随后双脚处感觉被塞了暖壶,感受到身边人的衣料摩擦声,估计是要离开的模样,解般终于疑惑出声:“小塘,你嗓子哑了?”
没人答话,然而屋外却传来聂小塘熟悉的声音:“小解你真醒了?猎都刚刚跑来咬着我衣角往这里拉……”
解般沉默了一下,答道:“醒是醒了,但你快过来看看,我觉得旁边好像有个不明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