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阳》雁飞云罗

11、可惜

　　那人一言不发，径直走向殷梨亭，亦点了哑穴，随即将绷带和木板完全拆了，用清水立刻将药膏洗了。这一番动作做得干净利落。

　　他说，“这是七虫七花膏，不是黑玉断续膏。如果再耽搁，你就又要中毒了。你已中过我下的毒，虽然你觉得已经没事了，也早已服了解药，但其实内虚外寒，至少还要静养一个月才能完全康复。如果此时再被这要命的毒药折腾片刻，恐怕命就难保了。”

　　殷梨亭想问那俞岱岩怎么样，虽无法言语，他似乎能读懂他的心思，又说：“我只管你。其余人我不关心。”他说着，解开殷梨亭脖子上的那个伊特给的袋子，“我还是要把这个拿走了。可惜，你不知道这里面才是真正的黑玉断续膏。“

　　杨不悔自始自终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谜样青年的种种举动，奇怪的是“黑玉断续膏”这五个字落入耳中，她竟有没有想要一跳三尺高的震惊，反而有种无比滑稽的感觉。—— 老天在开什么玩笑？

　　“两年前，你重伤了我的哥哥，致使他从屋顶上跌落到地上，成了残废。他不过是被人雇佣的保镖而已。虽然雇主不是好人，干过几件坏事，但哥哥当时并未参与。……本来，他已决定要离开雇主，可是，你把他一生全毁了。“下毒者说到这里，表情已说不出是否是一种如释重负，还是仍有悲戚。

　　“我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你。可你却和哥哥一样，残废了。说实话，见到你时，我不敢相信你会是那个狠心将一个年轻人从屋顶上挑落的人。所以没有将可以致死的毒药混在茶里。…… 意外之外，你竟然会有黑玉断续膏而不知道。这是大都黑市上最抢手的药物，二十年难遇一次不说，一向都是非富即贵的人才能得到。而卖主往往也只有极少量可供出售。可惜你竟然不知道。我也犹豫过，是否要告诉你。但是，我还是没能做到。”

　　殷梨亭听完他的故事，心里并不失落或是失望，反而有种轻松。他过去以为行侠仗义是天经地义的事，在这一面大旗下，似乎人的生死都会变得很轻很轻。而直到自己成了牺牲品，他才明白过来，他已犯过太多的错误。下毒者的故事并不使他惊讶，但是使他惭愧。因为，在他手下死去的人那么多，他已经记不得是哪个可怜的年轻人被自己从屋顶挑落了。

　　——现在，这药可以让他再站起来，那多少也是替自己赎了一些罪。尽管，这两年来，这个年轻人所要承受的绝望是他永远也无法弥补的了。

　　他说不出话，也无法点头，下毒者最后望了他一眼，却见他眼中忍泪，毫无怨意，默叹一声，匆匆离去。待他走后，殷梨亭再想起俞岱岩时，才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轻松。他不知道七虫七花膏到底是何种厉害的毒药，但想到俞岱岩这一生的遭遇，而今又要受难，再度落泪。

　　两个时辰后，张无忌发疯似的冲进了屋子。惊见殷梨亭竟然没有中毒。殷梨亭将事情前后交代了，只没有说出下毒者拿走了真药。杨不悔自然都懂，也是什么都没说。

　　最不幸的是俞岱岩。然而以后事情的发展继续出人意料。赵敏，这个幕后操纵了一切的蒙古郡主，最终证明其实是对张无忌在玩弄心计。她交代了七虫七花的名字，甚至拿出了真正的黑玉断续膏。唯一的问题是，她只剩下了一人份的药量。——她信誓旦旦的表示，她本来向西域商人预定的分量是足够的，谁知他们交货时却少了一袋，说是一袋在路上送人了。——再者，她也绝没想到，殷梨亭会活下来。

　　杨不悔见她说的仿佛轻松，心头已又冒出了一团火。什么叫做没有想到他能活下来？原来她本来要的是死无对证。正要说话，张无忌已开始质疑，还是殷梨亭叫退了他。

　　殷梨亭是第一次见到赵敏。他看出无论她表面如何扯高气昂，这个外表艳丽动人而盛气凌人的女子终究掩饰不住她对张无忌“钟情“的意味。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说：“赵姑娘，我知道，你说的全是实话。的确，我能活到现在，自己也没想到。你们走吧。”

　　“六叔！”张无忌忿忿未止。

　　赵敏看着殷梨亭平静的面容，再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穿粉衣的少女——一直都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这个在软轿上的“废人”，同时又撅着嘴很是不快的看着自己，心中也明了了什么，她忽然觉得对殷梨亭有些抱歉。以他的脾气，无论如何，那份独存的药一定会让给俞岱岩，那么……赵敏再次打量一下这个人——

　　的确，有些可惜。

　　武当派的几个嫡弟子上下她都看得很讨厌。唯独对殷梨亭，她似乎有点另眼相看。头一次，她对自己之前的作为有了点无以明喻的不能心安理得。

　　待赵敏走后，殷梨亭叫住了张无忌，让他同自己回屋说话。杨不悔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自然是无论如何，也要让俞岱岩用黑玉断续膏。

　　“无忌哥哥！”杨不悔却说，“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说完了，你再同殷六叔回屋去。”

　　明教上下几个见杨不悔主动叫住张无忌，都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杨逍。杨逍假装没看见，自己先走了。

　　待所有人走开了，杨不悔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对殷梨亭的心意——

　　“……”
　　“殷六叔就是我的第一个糖人……”
　　“除了他我再也不会喜欢别人了！……”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张无忌从错愕到完全的理解。

　　“现在他肯定是决定了，要把药让给俞三伯，说实话，我当然不乐意。但是他既然这样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本来，我就决心要照顾他一辈子的。……所以，你也不要犹豫了。”杨不悔说，“就按他的意思，把药给俞三伯。还有，我的这份心思还是要你同我爹说。”

　　“不悔妹妹，”张无忌抿嘴一笑，说，“我现在才明白，你果然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如之前预告，从这篇开始，就和原著的关系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