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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52章(下) ...

  •   【52(下)】

      By 月岿然
      CP:花+流
      Ch:圣婴》第二部》第七篇 POV》第52-Ⅳ章
      AN:《圣婴》是[花+流]无差别文,有些转载的朋友标成[流+花]也没关系,但无论哪种标法都请不要漏掉中间的“+”号。

      流川妈妈脸上掠过一闪而逝的惊讶。
      “很好。(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她简洁地点点头,挥手指向客室一角的电话(雪代惊讶地注意到电话机跳了一跳), “不要报警。以及——”她的目光落在雪代的胸口(雪代一凛,那正是她挂着雪牌的位置,可是玉牌在衣服里面呀,她怎么知道……),“保管好雪牌,除了若樱,谁向你要也不可以给。”
      雪代机械地点点头。
      “那么,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您应该有这个智商,不把我今晚对您说的话告诉任何第三人吧?”
      雪代又是机械地点点头。
      流川忍站起身。“那么,打扰,告辞。”

      雪代把客人送到门口(小跑着才勉强跟上流川忍大步轻捷的步伐),抑制不住欣赏地仰望她清冷俏立的侧影。
      ——仿佛《烟云建武朝之王妃》里那倾城绝唱的北畠朱夏,又活了转来。
      她的美与月若樱如此不同。如果说月若樱的美是日式庭院里撕破了重重的雾霭推开爬满了九重葛的木门的那奔放的阳光和柔韧的风,流川忍的美就是静止的,拒绝的,是倾城的日光下暗潮潜涌的海,有一份浪花开胜雪,就有一份寒芒候舐血。
      花道,是那么像月若樱。
      流川同学与流川妈妈却有着微妙的不同。或许同样的清秀精致,同样的冷漠拒绝,但流川同学的气质里,没有他母亲的那一种令人生畏的……
      “麦凯太太,如果十四年前奈良山道上的是你……”话一出口雪代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脸涨得通红。
      “你会死。”
      “……我、我知道。”雪代支支吾吾,“我想问,您会不会放过花道?花道当时和我在一起……”
      流川妈妈九尾银狐一般魔魅的眼睛眯了起来。“如果是我,”她说,“我连揭开热气球皮看看里面发出动静的是人还是老鼠的好奇心也不会有。你来不及吐第二口,子弹已经射入你发出声音的器官。如果你抱着的孩子为此发出惊叫或骚动,那么他就是第二个。”
      雪代的脸上没了血色。
      这就是……绫部忍所认为的正确的做法吗?根本不考虑发出响动的是大人、小孩还是老鼠,在第一时间消灭所有可能的威胁。
      雪代感到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去了温度。她真的不该问这个问题。
      流川忍轻蔑地睨她一眼:“如果热气球皮后面埋伏的是敌人,若樱跑过去揭开热气球皮这段时间拖延能对她形成多大的潜在危险,你明白吗?”
      雪代无力地摇头。在她看来月若樱的动作快得一点也没“时间拖延”,可她是普通人,实在没有发言权。
      她只是更加确定了月若樱和绫部忍是多么地不同,几乎是人性的极限里相反的两极,一个是热血的奇迹,一个是冷血的经典。

      流川妈妈跨出门廊,雪代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她深埋心底十七年的问题。
      “我还记得您参加亚太小姐竞选的最后一题——”
      流川妈妈的脚步静止在半途,十二月的寒风吹在她高挑的身形上,长发纷舞,她本人却似乎凝成了一尊动也不动的塑像。
      我又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雪代在心里严厉地谴责自己。绫部忍就是在这个问题上败给月若樱痛失亚姐桂冠,她那么自尊心强的人,怕是到今天也没有释怀……
      那届亚洲太平洋小姐的最后一题是:如果你的一生都很成功,几十年后,当你无可避免地走到生命的最后,成为一个随时嗅到死亡气息的老人,你最想告诉世人的是什么话?(必须引用你喜欢的作家或作品里的话)
      中国小姐月若樱引用的则是美国现代剧作家、剧坛不倒翁威廉•萨洛扬的一句话:“喜剧是什么?是你已死去,却仍大笑,他们便不能安葬你。”
      绫部忍的回答也睿智而出色,但是月若樱胜了她,雪代认为,月若樱胜得完美极了。但是她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所有日本人心中亦如此疑惑着——绫部忍为什么那样回答。
      日本小姐绫部忍引用的,是古希腊著名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的著名悲剧《俄狄浦斯王》最后一句合唱台词:“人不死,何言福?”
      人不死,何言福?
      雪代记得当绫部忍的薄唇吐出这几个字时,连主持人都愣了愣。
      赛后国外媒体的主流评论是:日本小姐和中国小姐的回答都表现出了丰富的哲思和智慧——一个在悲剧中诠释生命,一个在喜剧中升华人生;一个在生中求死,一个在死中求生。两个答案同样伟大,但是胜利,始终是属于生者的。
      然而日本媒体为日本小姐抱不平,认为“人不死,何言福?”表现了垂死的老人平静地迎迓死亡的平缓从容;一生荣辱恩宠、权势繁华之后,张开双臂从容地拥抱生命的终了——多么伟大的生命态度与情操!而中国小姐那是哗众取宠,死了躺在棺材里还大笑,那不是闹鬼么?等等等等。
      但是这些媒体视而不见地忽略了日本小姐引文的出处——《俄狄甫斯王》。俄狄浦斯是希腊神话里底比斯的王子,著名的斯芬克斯之谜破解者。他在出生时即被抛弃,后在无意中杀害了他父亲尔后娶了他母亲, 发觉后自刺双目, 流浪而死。
      那是一个通篇透着命运的残酷与无奈的彻头彻尾的悲剧。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引用《俄狄浦斯王》的最后一句台词?”
      噢,天呐,雪代七上八下地想,我根本不用问,我心里在想什么绫部忍全都猜到……!!她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呻吟。
      “我可以告诉你,”流川忍的身形依然纹丝未动,猛烈的风将她长及腰际的黑发吹得盛放如同烟火,“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立刻忘掉。”
      雪代的希望之火如同被泼了一桶冷水。立刻忘掉?纵使她乐意满足好奇心之后就将流川忍告诉她的答案忘得一干二净,可大脑不是抽屉,放进去的记忆还能立刻丢出来。
      流川忍转过身来。“允许我对你用,若樱向你展示过的,催眠术。”
      雪代定定地站在那里,脑中无数的画面飞掠而去,月若樱向她展示过催眠术?啊,虚远模糊的某个记忆角落,奈良山道上,月若樱泓如深潭的盎惑目光……她对花道说了一句话,花道就忘记了那天奈良山道的一切。雪代事后一直想不通为何花道对那天的事没有一点记忆,原来月若樱对花道用过催眠术,抹去花道对奈良山道事件的记忆……?可是为什么,不对我用催眠术?
      雪代摇摇头,不再想下去。月若樱举动背后的含义不是她所能猜测的。月小姐将来一定能解开那卷帛书的含义,因为她自己就是一本天书。
      雪代对流川忍点点头:“好的,用催眠术在我知道之后让我忘记。”

      流川忍默然地扬起头颈,不知是北风的寒意,还是这挺拔的身形所散发的无形冷冽,从雪代的皮肤表层一直沁到她的五脏六腑里。
      “21岁,我参加亚太小姐竞选,”她说,“那是我第一次遇见月若樱。她是个典型的乖乖女,一个在家人无微不至的羽翼和歌舞升平的正常世界里长大的姑娘,处处透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天真和幼稚。而我那时已是被世界最强的杀手组织一手调教了17年、世界排名前十的职业杀手。”
      “职业杀手”四字,令雪代打了个振幅五百的抖。显然在确定雪代今后不会记得这次谈话内容的情况下,流川忍透露的信息多多了。
      “若樱后来和我成为同事,是半路出家,她并没有像我一样从小受到我们这个特殊世界的法则的熏陶和教养。作为‘圣婴’族遗裔,她有着全世界属一属二的强者力量,但同时她又有致命的缺陷——她永远理解不了泛滥的感情用事对于一个杀手有多么危险。一方面,她打出过无数传奇的战例,另一方面,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无聊的同情心破坏她的判断力。有几次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插手,这个当今世界排名第一的不败女神早就被人射中了她的阿喀琉斯之踵(注:希腊神话中,英雄阿喀琉斯出生后被其母女神忒提斯抓着脚跟浸入冥河,因此除脚跟外浑身刀枪不入。后来在攻打特洛伊时被射中脚跟而死。现在人们用阿喀琉斯之踵意指致命弱点)。
      “当然,月若樱不是善良的天使,她也可以变得像魔鬼一样残酷、像酒神一样疯狂,你见过她的那一面,不是吗。”
      雪代点头。月若樱徒手秒杀念择会kamikaze敢死队后鲜血和脑浆小溪一样顺着她指尖滴下的情景至今仍是雪代的噩梦。
      “圣婴族是人间战神,月若樱毫无疑问是当今天下第一格斗高手。但是,她永远达不到一个杀手的最高境界。”
      “杀手的最高境界?”
      “无懈可击的境界。”
      无懈可击……!雪代咀嚼着这四个字。连月若樱也达不到无懈可击的境界,因为她有阿喀琉斯之踵……那么这个世界上有谁达到过这个境界吗?
      流川忍看出了雪代表情中的疑问。“极少有人达到这个境界。”
      果然。“怎样的人才能达到这个境界?”
      “能够说出我在亚太小姐竞选上对最后一题回答的人。”
      能平静地说出“人不死,何言福?”的人?……古希腊的俄狄甫斯王?——是的,只有亲历过命运的残酷和无奈之人,才能脱口而出这句悲剧独白。难道……雪代瞪大眼睛:“…………您?”
      和雪代由于震惊而变得直勾勾的神色比起来,流川妈妈的语调没有被一丝风吹乱。“只有彻底的绝情之人,才能达到无懈可击的境界——把自己的所有弱点随着情感的死亡埋葬。”

      何谓彻底绝情?何谓把自己的所有弱点随着情感的死亡埋葬?

      月光拖曳着流川忍的影子。地上的影子瘦长,纤细,好像随时会断折。她伸手倚住门框,影子也长出细长的枝节,那枝节逐渐投身进街道上的黑暗,终于与黑夜融为一体。
      “我所在的那个世界第一杀手集团,每二十年从全世界三至五岁的儿童里选出万里挑一的可造之材,这些孩子被带到一个地图上不可标绘的群岛训练、长大。我被带到岛上时是四岁。我们所受的训练和残酷管理,能让俄罗斯黑手党显得像教堂的唱诗班。” 她移开放在门框上的手,目光落在远处,“我14岁那年,训练教官开始叫我们两两分组,合作完成任务,没过多久,我们渐渐形成了固定的分组配对。
      “到我20岁那年,当初的孩子剩下的不到一半,有试图逃跑被击毙在海里的,有训练中出事故死的——我们那种程度的训练,不出事故才是奇迹。终于,在经过一系列与死亡擦肩而过的考试后,组织说,只须再完成最后一项考试,我们就可以出师了。”
      流川忍双臂交叉在胸前。她的叙述相当平淡,但凭雪代对流川忍的认知,她的语气有多轻描淡写,她的话语背后的真实就有多毛骨悚然。
      “主考官说,最后一项考试要两两分组完成。我们不假思索地和自己的搭档站在一块。这时主考官宣布:考试内容是把你们的搭档杀死,完成的人合格出师。”
      雪代“啊”地惊叫出声。
      “我们都呆住了。之前我们从没有接受过杀死同伴的训练,我们一起在那冷漠残酷的环境里共同生活了整个童年、少年,一直到青年,相互之间有着比正常世界里的孩子深厚得多的友情。而搭档,更是最好的朋友,或者恋人。”
      雪代惊恐地捂住嘴,预感到流川妈妈接下来要说什么,
      “是的,我的搭档是个男孩。” 流川忍扫视雪代一眼,无情无绪,“意大利人,我们一起搭档了六年,他非常优秀,是男生里最强的。”她注意到雪代的表情,“不,我们当时不算是恋人,我要找一个最强的人搭档,他也是同样的意思,所以我们顺理成章地成了搭档。当然,六年的相处,我们的关系总体上不错。
      “考场四周是荷枪实弹的场监,多年的岛上生活让我们明白绝无退路。就是那一天,我们被告之:我们的杀手组织之所以长年稳坐世界头把交椅,因为我们只吸收达到杀手的最高境界‘无懈可击’的精英。所有的人才培养训练计划,都只为了这个最终目标……而最后一关,就是杀死自己的搭档——搭档是自己的情感所依,有了情感就有了顾虑,也就有了弱点,有了挥之不去的威胁,只有能亲手杀死自己最好的朋友或最爱之人的人,才拥有足以面对世上所有的杀戮的绝情之心;搭档是最了解自己的各方面弱点的人,十多年的训练已经使我们磨炼成接近完美的杀人机器,但也只是‘接近完美’,是人都有弱点,杀死搭档,我们各自微小的弱点秘密将被安全地销毁,从而使我们真正完美。”
      雪代无法相信世界上竟有这样灭绝人性的逻辑。
      “那场考试的结果不用我说了(既然是我活着站在这里)。”流川忍淡淡地接道,“我们打得很痛快,有史以来最痛快的一架……那样拼尽全力和激烈,连我都被骗了,以为他会认认真真地打到最后直至分出胜负,分出生死。”流川忍的声音渐轻,“可是他竟在最后一刻放水——突然松了防御的力道,我的指刀带着我的左手,直直地洞穿了他的右胸。”
      雪代倒抽一口冷气,眼睛里有莫名的液体涌动。
      “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流川忍的眼睛仿佛是嵌在教皇三重冠上的月长石,圣洁、高贵、疏远,“他带着奸计得逞的微笑,招手叫我耳朵过去听他说话。我不敢拔出左手,我知道我的手稍动就会要了他勉力支撑的仅有生命。他说:‘嘿,我打到一半儿突然发现我喜欢你,你认为这个主意怎么样?’我说:‘多谢提醒,我也刚发现我同样喜欢你。’我真的是直到手刀洞穿他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对他的真正感情,因为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没有原因地抽痛。”
      雪代泪流满面。她不难想象流川忍这样冰霜般的性格对自己的感情有多迟钝,更不用说她又是在那样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冷酷环境里长大,和一个同样感情迟钝的男孩……
      “他说:‘喂,你在哭?天,阿忍竟然会哭,你的眼睛流汗吗?’……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他说:‘行了,反正两个得死一个,现在木已成舟,你就好好地活下去吧。放心到了那边我也不会把你的弱点说给任何人听……问题是,你有弱点吗,哼?’我说:‘那你不白死了,连我的弱点也不知道。’他说,他说……”
      流川忍笑了,雪代透过雾蒙蒙的泪眼,注意到这是流川忍今天唯一一次真诚的笑。
      “他说:‘才不白死!你是我完美的阿忍,当然得活下去!’……我没有说话,他就说:‘我有个表弟,小时候跟我长得挺像,按说不丑,你嫁我不成,嫁给他如何?只是他比你小三岁,你不会嫌幼稚吧?’……”
      雪代擦眼的手帕已经完全湿透。
      流川忍低头看着雪代。
      “我亲手杀死了我的第一份感情,把自己的所有弱点随着情感的死亡埋葬。我在最爱之人的坟墓上成就为‘无懈可击’。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那样回答亚太小姐最后一题了吗?”
      雪代真诚地用力点了点头。
      “那么,你可以忘记了。”流川忍伸出左手,向雪代的眉心按去。
      “等一等!”
      流川忍挑起一边眉毛。
      “您之前说您的丈夫是外国人,是‘他’的表弟吗?”
      流川忍停顿了两秒钟。“他的表弟——枫的父亲——叫乔舒亚•麦凯——Josh Mackaye。”
      雪代猛地瞪大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流川忍雪白的手指已贴上她的眉心。
      雪代感到体内出现一道光,起初是在头顶,慢慢地播散到全身。每根肌肉、每条神经、每个器官都难以言喻地放松下来,仿佛泡在安祥的羊水里。
      在被催眠消去这段记忆的前一刹那,她的脑中涌过一阵澎湃的思绪:她曾经坚信月若樱之所以一如既往地年轻单纯,那么坚强,那么笑看众生,根源全包含在她当年最后一题的答案里。现在她明白,凌部忍当年的答案也包含了同样丰富的内容,或许更沉重,更灰色,更无奈,却同样坚强,并以凌部忍独有的冷冷风度,傲睨众生。
      两个答案同样伟大,两位奇女子同样伟大,十七年后的今天,胜负已无意义……雪代的思绪渐渐被白光冲散,她感觉到越来越困,越来越安静。最后,在那白暂的手指的指引下,白光充满了她全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52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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