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少年初如梦》九千凡

12、第12章

　　舅妈上楼的时候还特意把我给叫了上去，我不明所以地跟在她身后进了主卧，然后看见她打开橡木衣柜，从里头取出几件女装依次斗开在我面前。

　　三套衣裤，一件夏裙，都还算崭新，款式是统一的简洁大方又好看，看得出来这些衣服大表妹并没怎么穿过几回。

　　一看这熟悉的情景，我立即就明白了，满身害燥到不行，我是真心不想再拣大表妹换季下来的衣服穿了，难道我在z市时，穿的还不够多吗？

　　等过了生日，我就满13周岁了，小心思多了的我，羞耻心也强了。

　　再也不是以前那个11岁年纪，单纯的只懂害羞的我，而能够欣喜若然的去接受舅妈打包过来的旧衣服穿了。
　　即便衣服再崭新，即便舅妈无心是好意，即便是心理作祟，即便再多的即便，我还是感到了无端的羞耻。

　　我连忙摆手拒绝，表示自己目前不缺衣服穿，并且谢谢舅妈的好意。
　　舅妈却不依了，她自以为是我脸皮薄，不好意思收下，硬是要塞给我。
　　两人就这么推拒了半天，这时母亲从楼下上到房间了。

　　见此，母亲倒是很乐见其成地说：“看你舅妈多疼你，又给送你漂亮衣服来了，又能省下买衣服的钱，你还不快收下？在这里推来推去的像什么样？”

　　由于母亲的发话，就算我再不乐意，再别扭到不行，也不能在舅妈面前表现出来。
　　心想再这么推拒下去，只会显得我这个做小辈的不给长辈面子，我唯有伸出双手去接过舅妈递过来的衣服，笑着道了声谢谢后，走出了主卧。

　　当下内心却活动得厉害。
　　心想原先还拒绝得义正言辞的，结果就是捧了衣服出来，也不知道在舅妈心里头，她会怎么想我？会不会觉得我就是个小家子气？还是觉得我这人口是心非呢？

　　“诶小亦，我妈叫你进去谈什么了？”大表妹两手插兜的凑上来问道，眼前的镜片清晰反射出身后两盏湖水蓝的壁灯图像。

　　“能有什么？不就这个嘛。”我用眼神示意手上的衣服。
　　“你又捡我姐不要的衣服穿啊，你自己没钱买吗？”小表妹眼神好使，用手撩了撩衣服，话不过脑子的就出来了。

　　说实在，小表妹这话挺伤人的，那赤果果的语气，让我真是燥不得想把她的嘴巴用针线给缝上咯。

　　我内心还不至于那么脆弱的不堪一击，本人脸皮也挺厚的，所以态度挺无所谓的样子面对斗鸡似的两人，说：“感谢主的抬爱了。”

　　“你个呆瓜，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不会说话就滚回去睡觉。”大表妹抬手戳小表妹的额头，被小表妹拍掉，反唇相讥了句：“总好过你这个四眼田鸡，四眼妹！”

　　“这是你能叫的吗？你要喊我姐！”
　　“那你还整天嘴边喊我呆瓜来呆瓜去的！弄的大家这样叫我了都！”
　　两人就又开始斗上了。

　　我转身进对面房间，把衣服放在床上又去阳台收好自己的换洗衣服回来，然后听见斜对面主卧室里舅妈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是一阵咚咚直响的脚步声跑下楼道，再接着就是大表妹抬步走了进来。

　　“你要去洗澡了吗？”大表妹问我。
　　“嗯。”
　　“那我也要洗澡。”
　　我抱着换洗衣服刚准备起身出门的，听见大表妹这句话后我没起身了，继续坐在床沿边对她说：“要不你先去洗好了，你洗完我再洗。”
　　“不用那么麻烦，我们一起洗啊。”
　　“哈？”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有点被惊到，毕竟两人的关系就一般般，淡的很。
　　虽然我跟她同龄，但在z市时，由于两人居住地段不同，就读学校不同，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往日里个把月难有一次见面，交流甚少。

　　因此，真不怪我自己大惊小怪的。
　　大表妹把睡衣裤翻了出来，摘下眼镜放桌上，挥手邀请我：“走吧。”
　　“佳玲，你一直都这样的吗，洗个澡也要人作陪？”我走在她后面问。

　　“两个人洗澡能搓背，我跟我妹妹经常啦，还有朋友啊同学啊，都有过几次。”大表妹说，反问了我一句：“怎么，难道你没跟人一起洗过澡？”

　　“这么亲密的事情要跟很好感情的朋友同学才行吧？”我摇头：“反正我没有这习惯，从记事开始都一个人洗澡。”

　　进了洗澡房，大表妹三两下就把衣服脱得精光了，我还在磨磨蹭蹭地开始脱第三件衣服，即便对方同是女孩，身体构造机理完全一致，也实在是有够不好意思的，看来我还是个特别传统的女孩子呀。

　　磨蹭得再慢，还是得脱光，还是得洗澡，我背对着表妹站在莲蓬下冲洗，眼睛安分的没去乱瞟，其实也没什么好瞟的，主要还是不大习惯与人身体坦诚相对，这感觉太奇怪了。

　　“诶，章亦，你胸部发育挺好的，比我大耶。”
　　大表妹突然冒出的这句话瞬间把我给雷得倒地，我天！简直正中靶心啊！

　　我不由分地取下莲蓬，用花洒去喷她脑袋，喷完又立马转过身，刚转过去就被表妹浇到背上的冷水刺激得“啊呀”一声叫出来，续而跟她在洗澡房里打起了冷水仗。

　　这会儿倒是暂时忘记了尴尬。

　　“不跟你闹了，后面还有人等着洗澡呢。”我停了下来，跟她挤在一起用热水把自己又涮了一次。
　　“章亦，我有件事情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说，可不说我憋着又不利爽。”
　　“什么啊？说啊。”
　　“跟你说也行，但你要先答应我保守秘密，听了之后别跟我妈说。”
　　我瞥了她一眼：“什么东东啊，还秘密上了？还要我给你保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你还是别说了，我不大感兴趣。”

　　“你真不要听？是关于你的事噢。”
　　“你还能知道我什么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什么事。”我抹了把脸上的水，取过毛巾到边上去擦脸擦身。
　　“算了，我也不知道真假，也许是我自己听错了没准，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她顿了顿，补充：“是我放学回家时无意中听到的，我妈都不知这回事。”

　　大表妹说完这句，看着我的眼神有点怪异，好像还掺和着同情和可怜在里头，更多的还是她眼里的好奇成分，看着就挺寒碜人的。

　　她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勾的人心七上八下的又说算了，我就忍不住好奇了：“你勾起我好奇心了，想说就说嘛，我洗耳恭听。”

　　“那个……章亦啊，”大表妹支吾了下，说：“我说了你别难过别生气啊，我就说我听到的。”

　　“还没说呢，你就预定我会难过生气了？到底是什么好大不了的事情？说呗，我个子高，天塌了还顶得住。”我自己说着也好笑了下。

　　大表妹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正在往身上穿背心套衣服的我就叫她说话大声点，她围上浴巾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耳边，说：“你不是姑妈的亲女儿，你是捡来的……”

　　我心‘咯噔’了一下，穿裤子的动作也断了，一时脑回路没反应过来，接着内心怒火熊熊地燃烧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反手推了表妹肩膀一把，浴室地滑她没能站稳，后背砰一声直接撞在墙壁上。

　　等我第二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取过花洒对着她的眼睛直喷了过去，也不理会她的尖叫声，光火得很：“别以为今天是破五了，就什么瞎话都敢外往兜！”

　　我也不等她说话，又接着说：“难道你不知道中国人都爱说自己孩子是捡回来的，这样才好养活吗？！你懂不懂啊！”

　　“你吓到我了……”大表妹眼睛红红，眼泪要落不落，貌似真被我给吓到了：“我也就是说我听到的而已，可能……可能真是我听错了……”

　　“肯定是你听错了！”我仍是光火，但还算理智的喷了她第一次就没再喷第二次，边把莲蓬挂回原处边说：“这话不能随意乱说的，你以后也别对人说了。”

　　“好嘛，我知道错了，以后都不说了行吧？”

　　我侧头，就看到表妹两手食指交叉比在唇边对我做了个她错了的手势，再一划拉嘴巴带出拉链的动作来表示她会坚持守信的立场，她那双浅度近视的眼珠子，显得迷离清澈而又满满是真诚。

　　夜深了，大家都睡了，我眯着眼睛翻来覆去的就是不入眠。
　　我根本就不信，也更加不可能去相信。
　　这件事对我来说实在太荒廖了，怎么能去信？

　　与跟大表妹接触不多，但她的为人是怎样的，相信有眼珠的人都看的出来她是个对待长辈懂事有礼的善良正直女孩，人缘好，品行不赖，学习成绩也好。她没必要去弄那么个一戳就破的谎言来吓唬我吧？

　　老话常说，三岁看好，七岁到老，她可是老派人眼里的模范宠儿啊。

　　那我到底要不要去问母亲？问舅妈？还是是父亲或是哥哥呢？那么祖母，她也知道这事情吗？是不是就我一个人不知道的？那我的亲生父母亲为什么不要我呢？

　　问了之后不是就没事，要是问了之后就是呢？我到时又要用什么去反应？想了很多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一大团麻线搅得自己心烦气躁，脑仁突突直跳。

　　我把头埋进枕头里，狠狠地咬住被角，觉得全他妈的是狗屁！
　　严令自己不准再想了不准再想了！
　　可脑子偏偏不听使唤，真要命，头都要炸了。
　　处女星座的人，都像我这样是个多愁善感的类型吗？

　　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也不知道，梦里尽是做梦，各种各样的梦。
　　梦见自己漂浮在一座城市上空，里面的环境就跟泛黄老胶片电影里头的旧时光一样，给人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而周围川流不息的人流根本看不见我，我也无法去控制自己的身体。

　　我看见那个‘我’会自发地跟随在一名面黄肌瘦的小女孩身边，她大约三四岁的年纪，身上穿的衣服破旧脏乱，光着脚丫子走了很久很久的路。

　　路上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上来勾搭小女孩，她很害怕，开始奔跑，进入一条漆黑的地下人行隧道，穿了出去是一条长长阶梯，阶梯之上是一片露天菜市场。

　　天空是五彩斑斓的，光线是金黄的，人来人往的人潮里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男男女女，他们脸上的笑容是温和的。小女孩累了，她放慢了脚步，找到一个别人丢弃的菜箩筐矮身躲了进去，还会小心翼翼地把顶封给盖牢。

　　熟睡的小女孩并不知道期间有多少人来来回回地打量着她，又有多少人摇头摆脸叹息，脸上各色表情应有尽有。

　　然后画面一转，小女孩被人移到了一间小型的菜市场里面，她好像有所感应般的苏醒了，然后像是蚕蛹破茧而出，头上还顶着几片菜花叶。

　　我看见她头往左边一撇，张口就喊一名对她笑容亲切的男人为“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