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芙蓉》垚垚相望

8、日落留园

　　农历九月初九，正值重阳佳节，都下赏菊时节。今日，哥哥答应悄悄带赵嫣出去赏菊。一早，赵嫣便与丫鬟云娟换上了哥哥年少时的旧衣，穿上之后，宽大的衣服还是显得有些不妥。想想小时候，自己常常偷穿哥哥衣服随哥哥到街上去玩耍，如今自己已经被父母困在闺房不准出门已经大半年了。将长长的青丝绾成高髻，戴上哥哥平日戴的梁冠，腰间别上一枚玉佩，站在镜前，果如玉面公子一般，可惜细看，眉眼还是有女子的神韵。梳妆完毕后，推门，只见哥哥正在门口等自己。哥哥见赵嫣的打扮，呵呵一笑，道：“妹妹装扮后果然有几分公子模样。”赵嫣扁扁嘴道：“哥哥不要再取笑了。”赵子英见妹妹窘，便不再说笑，携妹妹及丫鬟小厮悄悄从后门走了出去。
　　来到街上，只见街道处处装扮菊花，无处无之，酒家皆以菊花缚成洞户，诸寺庙也各有斋会，惟开宝寺、仁王寺有狮子会。赵嫣走到街上，处处为奇，时时欢笑，早已摆脱了素日闺中的重重规矩阻隔。走到开宝寺前，人满为患，只见诸僧皆坐狮子上，作法事讲说。赵嫣凑前，虽不懂癞头和尚口中所说什么，但那坐石狮讲座这种样子，真真是少见。待听到厌烦，赵嫣便随哥哥走了出来，走到东角楼街巷，此处最是铺席要闹。宣和间展夹城牙道，东去潘楼街，街南鹰店，余皆真珠匹帛，香药席铺。赵嫣看着，满心喜欢，不时掏出钱囊，东买西买。哥哥跟在后面，帮赵嫣拿着，只得无奈的摇摇头。转弯街角，四处有卖花处，赵嫣凑近，只见万龄菊、桃花菊、木香菊、金玲菊、喜容菊等数十种菊花一一陈设。赵嫣喜欢，尤爱那白而檀心的木香菊，正如冰心玉壶般，于是便从商家那里买了一大束木香菊。哥哥笑着，道：“妹妹买这一大束菊花，难道要酿菊花酒吗？”赵嫣道：“那岂不暴殄天物？我想移栽留园，以后能天天欣赏。”哥哥沉思，道：“已经摘下根茎，这时移栽，恐不久矣。”赵嫣轻叹，“尽力培植，然后听之任之。”赵子英答应，于是兄妹俩抱着返还家中。
　　到家时，下人脸色有些不好，赵氏兄妹明白可能是父母知晓，于是便赶紧跟下人走到正房西耳室找自己的父亲。进房之后，果然父亲脸色不好，兄妹急忙叩拜。赵老爷看着女儿的衣着打扮，不免动怒，对自己儿子骂道：“尔等竟然如此目无法纪。不经父母允许，带自己妹妹出去瞎逛，要是有什么差池，岂不是让人笑话？”赵子英连连低头认错。赵老爷见今日是重阳，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让兄妹俩允诺不再犯，而后作罢。
　　从父亲书房出来后，赵嫣虽被父亲数落而有些不悦，可一想到要去留园插种木香菊，心情又愉悦起来。赵子英想到一会儿还要回房陪妻子挑选送人的字画，便只得与妹妹在门外分手，回房去了。赵嫣独自一人走进留园，找到素日丫鬟整理花草的扫帚花除，便欲寻一干净处准备栽种。正往留园深处走的赵嫣，抬眼见云杉树后有一颀长瘦削的身影，便试探道，“慕容瑾？”。慕容瑾回头，四目相对，两人都微懵。慕容瑾想到刚刚自己独自站在这里时的所思所想，便感到局促尴尬，脸颊绯红。而赵嫣则除了哥哥，尚且没有与其他男子接触过，此时此刻，自己更不知该如何为好，于是便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此时的留园，已日渐黄昏，落日熔金，满园皆弥漫醉人的芬芳。面前的赵嫣低头垂眉，手捻花蕊，神情不胜娇羞，格外楚楚，慕容瑾看着她，感到恍然如梦，仿佛已身坠瑶池仙境。半响，赵嫣抬头冲慕容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向云杉树走去。走到云杉树下，赵嫣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木香菊根埋进土里，而后用手轻轻拍打。这时，慕容瑾走上前，俯身蹲到赵嫣身侧，同她一样，小心的拍打泥土。赵嫣一愣，随后心中便漾起浓浓的暖意。两人不语，只是纷纷垂头拍打。等菊花已完全埋好后，赵嫣起身，看着木香菊小小的花瓣，叹道：“这样小小的枝干，如何能抵过漫漫长冬？”慕容瑾抚摸着浅红色的花心，道：“不求长久，只求无憾。”赵嫣不语，心下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