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孤帆远去

3、西越事起

　　六月初六，是大盛朝最热闹的节日，花神节。大盛朝地处东南，气候温暖湿热，一年四季花开不断。时至花神节，更是百花齐放，万艳争辉。六月的盛京，连空气都浸染着花香。但是，今年的花神节却失了往年的热闹，街道、巷子里是匆匆而过的路人，平时汇集才子佳人的江南茶苑，没了丝竹乐音，没了吟风弄月，只有几个仕者聚在一起小声的讨论。
　　一名身穿蓝衣的年轻男子放下手中的酒杯，叹口气道：“近日听传闻，西越的那帮蛮子已经侵占了望乡关。”
　　“哪是传闻，这确实千真万确，”旁边一人道：“望乡关三十多万人，几乎死光了。可你看朝廷，至今还在商议对策，唉，若是封将军……”
　　“宇之兄慎言！”先前开口的蓝衣男子低声制止同伴的话。
　　“罢了罢了，我知你是个谨慎的，如今这形势，也真说不得了。“赵宇之端起酒一饮而尽，将未说完的话也一并咽下去了。
　　“宇之兄，卓思兄，二位也不必这般忧心，大敌当前，朝廷想必定会以大局为重。“
　　“难说，难说啊，封相国虽年迈，但在军中威望甚高，国舅又是三大上将之一，太子生母，先皇后是封家的嫡出女儿，很难说圣上会如何。“
　　大盛朝言风开放，只要无谋逆之嫌，准许百姓自由议论朝政。对于西越屠杀望乡关三十万兵士而朝廷迟迟未派大将前往收复一事议论纷纷。
　　楼上雅间，繁华闭目坐在椅子上假寐，分出一点精神力听楼下仕者们的谈话，看来自己的好父皇最近与外公较劲的行为已经在民间惹出争议了啊。站在王者的角度，封家的权利的确是太大了，无论哪个皇帝只要不是昏君，都不会允许臣下拥有直接辖制军队的权利，把剑交到外人手里，谁知道这剑到底是最后的防线还是夺命的利器。可惜，先皇是个“难得“的昏君，宠封贵妃已经到了烽火戏诸侯的地步，封家一度权倾朝野，连皇室都要让三分。慕怀景是靠封家扶持才能击败其他兄弟登上大位。现在，当年的助力已经成为他的心腹之患，除掉封家不仅困难，还会打破现在的世家格局，但若封家不除，皇权将处处受到牵制。西越来犯，使皇帝与封家一直在暗处的矛盾摆到了台面上。封将军领兵，一旦兵出京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要召回只怕就没有可能了，上一次能成功，还是因为封皇后仙逝，封相国急痛迷心无暇他顾之下，扣着孝道的大帽子才将封家军调回，下一次谁知道是不是封家军逼宫，所以慕怀景是绝对不会再将封家任何一个人放出京城。但是，除了封将军，其他两位将军，老将苏谈年事已高，不适合出征，长子苏善和没有继承老父衣钵，反而更像个吟游诗人，喜欢到处游历，赋诗写词，在士林中很有名声。次子苏善言倒是个好苗子，排兵布阵，天赋甚高，很得苏老将军看重，但是年纪尚轻，缺乏经验。另一位将军名叫莫寻，不过而立之年，是大盛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莫寻本人没什么背景，在世家当权的朝代，能坐到上将军的位置，仅靠自己的能力是根本不可能的。在莫寻明里暗里没有靠向任何一个世家，仍然稳坐上将军之位，那么，显而易见的，站在莫寻背后的人就是当今圣上，众人对此事也是心照不宣。而莫寻本身也是一位军事奇才，先是三皇子（慕怀景）的亲兵，后在皇储之争中救过慕怀景一命，得到慕怀景的青睐，其军事才华亦是让慕怀景赞叹，慕怀景将其调入军队，着手培养自己的军队，现在正好用来克制封家。虽然莫寻在军中的势力不能与封家相比，但是至少军中也不再是封家的一言堂。但是此次派莫寻，恐怕世家那边不会安分。慕怀景只得先命望乡关附近的兵营立刻调一半兵力前往支援，好在西北山岭众多，回雁峰更是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西越军在回雁峰损失重大，暂时停止了进攻。
　　听到敲门声，繁华睁开眼，示意侍从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未及行礼，繁华便道：“舅舅随孤进来吧。”来人正是封将军——封凛，繁华在靠近墙角的位置顿了一下脚，墙面便从中间缓缓打开，繁华率先走进去，中年男人也跟进去之后，墙面又轻轻的合上，与墙上的山石纹路完全吻合，看不出一点异样。原来这江南茶苑便是繁华命人建的，墙壁都是用打磨光滑的石头所砌，其上雕刻出峰峦的纹路，很是满足了仕者们吟诗作赋的风雅心理。
　　墙壁的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没有光亮，每一步都要很小心。石阶弯弯绕绕，有时是向下有时又是向上，不知绕了多久，封凛听到一声“到了”，眼前猛然一亮，封凛眯眼适应了一下，才看清这是一间石屋，屋里只有一个石桌四个石凳。
　　“不知殿下召微臣前来，所谓何事？”
　　“支持莫寻出征。”
　　虽然封凛料到太子找他应该是为了西越一事，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很诧异。
　　“出征一事全拼陛下定夺，臣等自是谨遵圣命，不知殿下此话何意？”
　　“舅舅觉得封家现在能大过皇权吗？“
　　封凛一听，当即一撩衣摆跪下了，“封家一向对大盛忠心耿耿，恳请殿下慎言！“说的端的是正气凛然。
　　繁华轻笑：“舅舅，孤的意思是封家是要一时荣华还是永世富贵。父皇的态度想必舅舅和外公都明白了吧，这次父皇是铁了心不会派你出征的，你们这么僵着，最后未必对封家有利。”
　　封凛看着年仅九岁的太子，直言道：“不知这番话是殿下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舅舅以为父皇待孤如何？”
　　封凛看着凹凸的石壁，久久叹了口气：“唉，是我等连累了殿下。“
　　“若非封家足以让父皇忌惮，别说太子之位，只怕孤也活不了多久。“
　　“你和你母亲一点都不像，”封凛凝视着那双与妹妹相似的眼睛，“你母亲总担心会因家族而惹陛下不快，但是她忘了若非她是封家的女儿，陛下岂会立她为后。”
　　“母后很爱父皇，她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父皇，可惜……”可惜，再美好的感情都抵不过权利二字。
　　“过去的事，殿下也不必这般介怀。”
　　“那么，孤之前的话舅舅以为如何？”
　　“恕臣直言，此举甚是不妥。此次西越来势汹汹，绝非一兵一卒能够化解，必是要大军随行。京郊大营四十万，白虎营三十万，安靖那边也有三十万，派出去的少说有七十万，加上望乡关和回雁峰附近的驻军，这是百万大军啊！岂有拱手送人之理。”
　　“孤会一起前往。”
　　封凛闻言，猛然站起来，声色严厉：“这万万不可！殿下何等身份，怎能亲涉险地！”
　　“对孤来说，这盛京才是真正的险地。“
　　繁华起身，抚平衣袖，淡淡道：“舅舅不妨将孤的话转予外公，也许等孤再回盛京之时，那军队就是孤的了。“言罢，繁华便转出了石屋。
　　封凛坐在石凳上沉默良久，再抬头只看到一名侍从立在石门边，看到他看向这边，遂躬身道：“殿下已经回宫，命奴才为将军引路。“
　　“带路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