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时间煮雨》那波可夫兔子

14、阴天

　　不久之后我见到了黄少天的母亲。
　　那天下午我正好没课，去俱乐部找他却碰上阿姨来送饭。我本来很是紧张不住地问要不要回避，黄少天倒是毫不在意地安慰我说其实他家人早就知道他有女朋友了，趁这个机会正好见一面。
　　阿姨看起来很开心，不住地说着真好，还转过头去抱怨黄少天不提早说早知道多做一个人的分量。黄少天在一边不住点头说小语已经吃过饭了现在也吃不下，找到机会就转过头来偷偷摸摸对我眨眼。
　　好像是个非常温柔的家庭主妇类型的人……感觉和黄少天口中总是逼迫他在平时偏朋克风的衣服上加上各种色彩鲜艳的围巾或是帽子的恶趣味一点都不搭调。不过每个人的性格都有很多面，说某种性格“不搭调”本来就是一种主观臆断。
　　我着实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对待，原本最害怕的环节居然只是轻轻松松地闲话家常就结束了。
　　“都叫你别担心了，我爸妈不怎么管我的。照他们说我一个打游戏的能找到好人家的女孩子就该烧高香了，更别说还是S大的高材生，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反对啦。真是的打游戏有什么不好！荣耀现在这么火我一场比赛几十万的身价比起白领来说挣得钱多很多诶！居然还是被歧视啊……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觉得叔叔阿姨的态度比较奇怪……照常理说他们不说反对至少也该刁难一下什么的吧？居然这么容易就放过我了总觉得不真实……”送走母亲之后黄少天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捧着脸颊絮絮叨叨。
　　“怎么，你不开心哦？”我眄他一眼，问道。
　　“当然没有！”他委屈地大叫起来，“我只是有点担心……不过这样最好啦，等我退役就结婚吧！”说着他笑得露出亮闪闪的牙齿腆着脸凑过来。
　　“为、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话题……”我简直被结婚这个字眼吓到了。
　　“因为想一直走下去啊。”他直起身来正色道，直视着我的眼睛，“小语也是这样想的吧？”
　　我发现自己虽然从来没有思考过结婚这种事情，但是也好像完全没有考虑过不和黄少天在一起的未来会是怎样……是在一起太久所以习惯了吗？
　　实在是羞于说出“是”，我只好避开他的目光，含糊其词地嗯了一声。
　　黄少天瞬间笑得眉眼弯弯，抱住我亲了一口。
　　……真是的，多大人的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然而很快我就发现，黄少天的担心果然不是某种紧张过度的妄想。
　　当妈妈告诉我小学教我语文的老师说想要和我聚会的时候，我仍然觉得一切都非常正常。老师以前就和我关系非常好，节日的时候也会相互电话问候，再加上以前也有过几次聚会，所以一次聚会也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老师说带了一个以前的男学生介绍给我。并不是同一个年级的、中学和大学也不在同一个学校，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按照老师的说法是“你们的性格都挺像的”，然而这个理由未免也太过牵强了些。我不由得升起某种猜测，却不敢明说，只好暗示性地给老师发了个短信说那天上午和男朋友约好逛街，要不正好带上他介绍给老师好了。
　　老师的电话让我肯定了我的猜测。她说和我妈妈商量过了，当时并不知道这种情况，所以才安排这种聚会，现在没办法说撮合了，当朋友也是不错的。顾及着母亲的脸面，我还是小心陪着不是说大概是因为我最近才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之前他们也不知道。好不容易拖拖拉拉结束了电话，我还是没能忍住打电话兴师问罪。
　　妈妈的回复也很官方，说就当认识个朋友，要是有感觉就在一起，没感觉就算了反正不勉强。
　　这种相亲一样的闹剧让我简直气得笑出来，于是我就这么挂着笑意问她：“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个男朋友？”
　　“又不是让你现在分，你去见见人家有什么不行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随意，“不要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实话告诉你吧，你爸和我都认为你这次谈恋爱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最后还是要分的，你呢也就当是体验体验生活，别太当真了，到时候分了受伤的还是你。”
　　这种仿佛完全预见了结局的话语让我我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冷嘲热讽起来：“……我还在拍拖你们就盼着我分手？我到不知道你们是这么诅咒我的。”
　　“不是诅咒你，你们性格和家庭背景都不同，也没什么共同语言，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免得你到时候跑回来哭。你老师介绍的小伙子你还是去见见吧，反正都要跟老师去吃饭的，跟你说吧，人家还去过国外留学，父亲是某局局长，你们老师也说他人不错，以后不愁没路子。不像你那个小朋友，把玩游戏当什么工作，还高中都没上……亏你也受得了。”
　　“你知不知道我这样简直就像是一脚踏两船？很恶心好吗……算了，反正你们也不觉得……不管你受不受得了，反正和他拍拖的又不是你。”我并不想和妈妈起什么争执，然而她这番说辞实在让我难受，也只好生硬地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
　　最后和老师的聚会我还是去了，气氛尴尬地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对方说送我回家也被我用“和同学约好了逛街”这种借口拒绝了，还被得知消息的妈妈抱怨一通说人家刚工作家里就配了一辆车还有司机，责怪我真是不识好歹。
　　这样的言语让我简直感到羞愤欲死——我并不是第一次觉得她有些势利，也能够理解她当初一个人在社会上打拼出一番事业的同时形成的这样的性格，然而此刻却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如果我的母亲不是她这样的人就好了。
　　就算明白她的初衷是让我能够生活得更好、明白她绝对将我看得比别人家的背景要重要百倍、也明白其实她的说法未必是没有道理——如果是我还没有拍拖的时候，估计也会赞同她的说法而将自己视作傻瓜吧——却依然为此而难过。
　　我感到一片迷茫，却蓦然发现在这种事情上我完全没有人能够求助。家人暂且不提，这件事我私心地不想告诉黄少天，并不是怕他误解，而是根本羞耻地不知如何开口，朋友中也没有熟悉到能够让我说这种事情的人。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到底怎样才是正确的？我做错了吗？还是谁错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异常地压抑，做什么事都好完全提不起精神，两人一起出去约会的时候尤为如此，看着黄少天努力做出搞笑的事情或是找些由头说个不停的时候，虽笑着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在他提出约会的时候，我甚至会觉得要喘不过气来。以往觉得甜蜜的幸福的回忆，现在想起却仿佛浮现着淡淡的灰色调。黄少天问过我好几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被我敷衍着揭过了，他只皱着眉头看我几眼，却不敢追问。
　　我想我也许开始不安或是害怕起来了，本意上并不想把这种情绪传递给他，黄少天就应该是始终毫无忧虑毫无阴霾的才对，然而总是不知该如何做才好。我们对彼此了解到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在掩饰闷闷不乐的心情，然而也不是肚子里的蛔虫，能够从对方的表现就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样的他越发让我不想放手，然而父母虽然没有再次谈论，却也没有什么接受的态度。他们甚至拒绝了我将黄少天带来见他们一面的建议，直言说还不到时候，没有必要。
　　我越发焦躁起来。并不知道自己是在焦躁些什么，然而却总是觉得有什么没有做到的。也许是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见都没见过有什么能处理的。
　　黄少天一边从街边小摊上拿给我一只烤红薯一边嘟囔着：“好久没见到有得卖了诶！话说最近G市抓走鬼真是抓得特别严格啊，好多东西都没得吃了……之前我还想吃冰糖葫芦来着……”红薯很烫手，带着烘烤后独有的香甜气息，在稍有凉意的初秋却熨帖又令人满足。
　　黄少天这人总是这样，看似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没放心上，然而实际上有意无意地喜欢用某个细节勾起你的回忆，让你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巨细非遗。事实上他又成功了一次……我想起高中那年的沿江路边，昏黄的灯光、拥挤的人群、隐隐的乐声、对面是一片灯红酒绿，而我手捧着暖呼呼的红薯，他一只手牵我一只手把被泪水沾湿的纸巾投进垃圾桶。
　　我这才发现原来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就好像距离那个晚上不过过了一瞬。
　　我差点就想什么都说出来，却依然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其实那次聚会并不是问题的关键……然而关键是什么，我自己都开始茫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