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未明》夕夜微凉

9、 陈府赏花宴（2）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人声渐无，脚步声渐远，我狼狈的从假山间隙退了出来。人还没站稳，身后一声疏离的劝告将我打回了原形。

　　“小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脊背霎时僵硬无比，连回头的勇气都无。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惧怕见到身后这人，或许是知道某些关于他的私隐，害怕着被杀人灭口；或许是心里第一的直觉告诉我，此人危险请勿靠近；或许是那微微一丢丢的儿女情愫，既见君子。

　　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没有少女般天真无忧。“公子谬赞，我只是女子一个，称不上温润君子。赏花宴要开始了，我就不打扰公子赏这一池春色无边了。”孔子曾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当真是个不错的借口。

　　“小姐好学识，不知是哪家明珠，小生是否有幸一睹。”那声音微微少了些疏离，在这无边春意中显得尤为轻佻暧昧。

　　“蒲柳之姿岂敢污公子之眼。”我垂头拨了拨被假山石钩乱的发丝，背对着他飞快的行了个万福礼，拔腿便跑。

　　许是跑的太匆忙，没见着身后那人面冠如玉的脸上勾起了一抹笑，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春花开尽付凋残，好去到人间。

　　明华扶栏远眺，一墙之外正是花好景美美人熙熙。他轻叹了口气，似喜似忧。身边的心腹明东，见他这模样不由的局促起来。上一会这样是什么时候了？仿佛那时正是隆冬，主子从空山小筑的榻上醒来，幽幽一笑，结果那院的上到管事下到扫洒仆妇，俱都不知了去向，死生不知。

　　明东太清楚主子的为人了，不由的也伸长了脖子看向那墙外，一群莺莺燕燕，三五成群的看的他一阵眼花。也不知是那头上的金银首饰太过耀眼，还是面上那层层叠叠的脂粉油膏太过滑腻，亦或是那大红大绿的春衣太过单薄。

　　“小东~你说风墨的平妻是其中的哪一个？”明华挥袖点了点那群莺莺燕燕，长袖在空中划过一抹银辉，明东赫然觉得眼前一亮。

　　“这——公子！那样的人，公子就是惦记也是别家的了，我看着陈大小姐也挺好，而且还没嫁人。”明东搓了搓手，期期艾艾的回了句。

　　“呵！这你倒是操心。要不明日我就去娉了她，让你好早日有个当家主母？”明华忽而从袖中摸出了串玉手钏，摩挲的打磨光滑的玉珠，整个人也柔和了些。

　　他只是漫不经心的玩笑，倒是明东惊出一身冷汗。面前这个可是什么都敢干的主，只许得他开别人玩笑，别人想在言语上沾点便宜都不成的。明东索性捡起了刚刚的话题，将那园中众人仔细看了个遍。

　　这一看还真真不得了。

　　这京中的命妇小姐，他虽没见过千儿八百的，但那些权贵世家明着、暗着他也接触过不少，却独没见过这样的。也不是说这人如何标新立异，相反的就她那一身装扮，丢进这争奇斗艳中，顶多算个中庸，最是让人过目就忘的。

　　偏那人敢笔直的立在陈府二奶奶，那个被封二品诰命夫人的陈罗氏面前，让陈罗氏仰视着她。背影孤傲，自成风华。

　　越是这样，明东觉得心下越是骇人。她不是第一眼美人，但你细看却会不自觉被她吸引。就像园中那株早桃，静静的开在墙角不惹人注意，但你若侧眼一见，那独成风景的灼灼桃花就是能惹得你移不开眼。

　　初春三月三，正是踏青的好时候。一身火红骑装，蹬着鹿皮靴的陈府三小姐，风风火火的便闯进了园子里。见人也不拜，直冲到了上首的陈二奶奶面前。

　　“母亲~哥哥他们要去西郊踏青，芜儿也想同去。”

　　陈二奶奶端坐在正席上，眼角微微带笑，沉稳的向身旁一众命妇告了罪，“倒是让大家看笑话了。这是我家三姑娘，陈芜。幼时底子薄，才让她跟着相国寺方丈无尘习武，那想着如今到成了这副泼皮样子。也是被我家老太太惯了，平时最爱跟这她那些哥哥混，半点女儿气也无，也不知将来去祸害谁家？”

　　陈二奶奶这话明贬暗褒，在座都是有眼色的，又有几个不知。更何况相国寺乃皇家寺院，拜方丈为师，那可不单是有权势就能摆平的。众人附和，纷纷拿着绣帕掩了嘴。

　　陈二奶奶带着笑又指了指陈芜那身衣裳。“还不跟你姐姐去换了这身衣裳，今日宴上你要是做不出一句半句，就让你，让你绣完那幅‘万寿千秋图’才许出门。”

　　陈芜一跺脚，作势就欺到陈罗氏身边扎着马步半蹲着，一手挽着陈罗氏的胳膊，一面撒着娇，哪里还有方才的张狂样。

　　“母亲只知道拿我打趣，我听说今日风夫人也来了。师傅说她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今日我可要好好见上一见。母亲哪位是风夫人，你可不要将她藏了起来。我想——”陈曦倏然扯了扯陈芜的衣角，打断了她的话。

　　热闹闹的气氛为之一凝，目光一瞬都聚集到了我这头。善恶难辨，幸灾乐祸。

　　“三小姐想见家姐，不如过几日待我那一池金鲤醒了，我亲自邀三小姐过府赏鱼？”我抬眼看着那明媚的身影，目光随和。

　　“呀！你就是风夫人。你是哪位风夫人？”陈芜起身又凑到了我面前，咋咋呼呼的打量着我，当真什么淑女仪态都没有。

　　“三妹，这就是那位南宁来的平妻，可不是你想见的那位巾帼。”陈曦掩帕一笑，特特在平妻二字上停了一下。

　　我倒不知她是有意无意，然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礼数我还是懂的。我起身踱步到了陈二奶奶面前，依着我的身份本是要向她行礼的，不过女儿养成这样，我也不用给她脸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