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蜀邱国，元历243年十二月二十五，新历初七年十二月二十五。
帝，慕容重烨，寿辰，第十日，家宴，年二十六之龄。
在席者，帝之后及妃子，帝之兄弟及家眷，帝之臣之子，诸国之新贵。
王都——戴慈。
清泰宫，专设帝王家宴之处。
“皇上，您看。”
“如此这般，必不想被他人知道，朕若亲自前去恐有不妥，你且去问候一句，务必要招待周详。”
“是，奴才这就去。”
“皇叔那里怎么样了？”
“回皇上，九王爷说是就算年纪相仿，他怎么说也是大一辈的，就不来了，而且九王爷生性清冷，本就不喜这些个宴会。”
“这皇叔，哎~算了算了，吩咐下去，开始吧。”
“是。”
随着一声高昂尖锐的声音，夜宴开始，着装妖娆华丽的舞女们陆陆续续走入众人的视线，舞姿妖媚乐声动人，歌舞升平。
清泰宫外，鹅毛大雪粉妆了一切，月光下的银白色仿佛绵延到世界尽头，暗处，人影晃动，蠢蠢欲动，这一夜，注定是无乐不眠之夜。
戴慈城外郊野，一人一马由远至近，一身银色铠甲白色披风的将军，白马踏风而行，白色面具遮住了面容，只是，腰间悬挂着的刻有‘重’字的龙纹玉佩，却显示出了这人不凡的身份。
白马蹄印正朝着戴慈北城门，鲜明可见的蹄印很快便被大雪覆盖。
“回禀王爷！清泰宫已被重重包围！”
“回禀王爷！皇城内外遍布我军人马！”
“回禀王爷！一切已准备就绪！”
“动手！”
男子一身深紫色华服，尽显高贵，面容俊美冷冽，声音更如这彻骨寒风般让人为之战栗，只是原本应该让人不敢直视的目光中，却有着一丝温柔，所望的方向，正是都城戴慈北城门的方向。
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如果这时候，有人会有闲情逸致去观察别人的话，他一定会注意到许多平常看不到的，那些个表面看似光鲜的人的丑态。
但是，此时恐怕谁也没有这个心情去看别人了，因为他们自己的生命正遭受着威胁。
皇家御林军破宫门而入，迅速的包围了整个清泰宫里的人。
训练有素的军队层层叠叠的围在四周，所有人，都没有逃脱的机会。
“放肆！尔等怎敢如此胆大包天！不知这座上位的是何人吗？”
不知是谁拍案而起，严声训斥，却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那人自觉失了面子，却不肯善罢甘休。
“御林军首领何在？”
“御林军首领自是来不得了，本王倒是不介意亲自走一趟。”
低沉的声音冰冷刺骨，犹如来自地狱的修罗一般，令人心惊胆战。
“皇叔？你这是何意？”
“何意？皇上还不明白吗？”
手中的长剑宛如蛇一般，灵巧的跳动几下，最后刺向先前说话人的颈处，穿透，那人应声倒地，鲜血淌了一地，沾染在同样是红色的地毯上，融为一体。
慕容景念接过手下人递上来的擦干净的长剑，看都不看那人一眼，径直的走向坐在正上方的慕容重烨。
“皇叔莫要做些糊涂事啊。”
“糊涂事？不如皇上告诉本王，何为糊涂事？何事不糊涂？”
“皇叔聪颖绝伦见经识经，还需要朕明说吗？”
“既然皇上都这样说了，本王也不再多言，传诏禅位，或是鲜血逼宫，就要看皇上的一念之间了。”
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住一般，再没人开口说话，慕容重烨闭目叹息，良久，缓缓开口道。
“朕若是不依呢？”
“哼，皇上可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啊，”慕容景念笑了笑，又道，“当然，本王会给皇上考虑的时间。”
随即挥挥手。
“来人。”
四名御林军将一个大型沙漏抬了上来，上方木质漏斗里装满了细沙，中间漏沙的地方被一块木板挡住。
与此同时，数十名御林军动手擒住十几个人，押到大殿中央。
“本王会给皇上考虑的时间，不过，就要有人来付出代价，这沙漏每下一层，本王就会杀一人，一直到皇上考虑清楚为止。”
“你这是在逼朕！”
慕容重烨一手重重拍在面前的龙案上。
“皇上说得没错，本王是在逼你。”
慕容景念不以为然的说道。
“就算你今日夺得皇位！登基为帝！世人也只会骂你逼宫造反！留不得好名声！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如何没有好处？本王称帝，就会造福百姓，洪泽天下，到时就会受天下人敬仰，到时尔等性命，可都是握在本王手中。”
“就算如此，那你可有想过，今日，你能从朕的手中夺得皇位，他日，就会有人从你的手中夺得这龙头玉玺！”
听闻这话，慕容景念才挑眉，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皇上以为会是谁呢？会有谁能从本王的手中夺走属于本王的东西呢？”
会有谁能从慕容景念的手中夺走任何东西呢？会是谁呢？慕容景念可是蜀邱国文臣之首，被称为国士无双当朝第一丞相，谁会有那么大的本事从他的手中夺走一切呢？
“国士无双当朝第一丞相，皇叔可是忘了，在蜀邱国，还有一位与你并肩文丞武王的少年大将军呢？”
少年大将军，是了，就是他。
七岁时熟读兵书阵法，熟练领兵之道、御敌之计，八岁时一杆长枪无人能敌，九岁时单枪匹马闯入高契，救出被擒的小公主，十岁时初上战场，同年，与高契一役，八百米之外一箭射落高契帅旗，后又生擒高契兵马大元帅。
从此，一战成名。
就是他了，被天下人称为‘玉修罗’的少年大将军，蜀邱国百万兵将之首的大将军王，与慕容景念并称文丞武王的慕容重华。
“重华吗？原来是慕容重华，皇上说的对，本王是国士无双当朝第一丞相，那重华便是天下第一百万兵将之首的大将军王，原来皇上此时竟然还想着他么？呵，皇上难不成还在想着他能回来救驾吗？他可是在万里之外的边关，就算此时往回赶，不眠不休的话也要七天七夜的。”
“还是说，皇上以为慕容重华会替你夺回江山，夺回皇位，不会的，他只会顺应天意，称本王为帝，就算是不愿意承认本王，以他的性格，只会交出虎符帅印，然后退隐不闻天下事，皇上，你说是不是？”
慕容景念说完，挥剑斩杀一人。
“看来皇叔还真是把重华的性格看透了，皇叔说的不错，重华确实会那样做，但是在他退隐之后，蜀邱国百万兵将就会易主，到时，皇叔不仅要担心是否会有人夺取皇位，还要担心会有谁能让这百万兵将服从听令！”
“这些事就不必皇上来费心了，本王自会妥善处置。”
慕容景念再次抬手挥剑，砍向正跪在那瑟瑟发抖的少女，所有人都在睁大眼睛面露惧色的看着这一切，没有人来阻止，没有人敢来阻止，就连慕容重烨也无能为力。
眼看着少女就要成为剑下亡魂，却突然‘咻’的一声，飞箭划破长空，射向慕容景念，后者手腕翻转，剑锋一扫，飞箭便转了方向，射向不远处的盘龙柱，却在撞上之后掉落在地上，众人这才发现，竟然只是箭杆，没有箭头！
“百万兵将何时易主，本将军不知道，但是此时本将军还是这百万兵将之首，还是蜀邱国的大将军王。”
银甲白袍的将军弃弓持枪，踏着外围御林军的肩膀，凌空而入，最后落于女子的身旁，长枪抖动，舞出十几个完美的枪花来，逼得慕容景念后退几步。
而后，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已经泣不成声的女子，抽泣着抱住他。
“呜呜……重华皇兄……重依好怕……呜呜呜……皇叔他、他要杀了重依……皇叔为什么这么生气……呜呜……重依没有、没有惹皇叔生气……哇啊……皇兄……皇兄劝劝皇叔……呜呜呜……别生重依的气了……重依以后再也不敢调皮了……”
慕容重华抱住了慕容重依，唯独空着的左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刚刚还冷冽坚定的语气变得温柔耐心。
“重依别怕，皇叔没有生重依的气，也没有想杀重依，只是在跟重依开玩笑，皇叔这么痛爱重依，怎么会要杀重依呢？”
“真的吗？”
哭得梨花带雨的慕容重依这才从慕容重华的怀中抬起头来，可爱小巧的鼻子哭得通红，眼睛里还含着泪水，却还是疑惑的问着慕容重华。
“真的，当然是真的，皇兄什么时候骗过重依呢？”
慕容重华抬手拍了拍重依的小脑袋，耐心的说到。
“也对哦，皇兄从来没有骗过重依的，那皇叔他......”
慕容重依还未说完的话，伴随着她昏睡在重华怀中而消失，慕容重华依旧抱着她，温柔动听的话语安定人心，呢喃着。
“重依，这是皇兄第一次骗你，也是最后一次，皇兄会保护你，就如同十年前从高契大军中救出你那般，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哪怕皇兄遍体鳞伤，也要护你周全。”
慕容重华抬手，一根银针从慕容重依的后颈缓缓拔/出，就在刚才，他以不伤害慕容重依身体的前提下，使她陷入昏迷。
“来人，扶公主回华依殿休息。”
“是。”
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两人，走出来，扶着已经昏迷的慕容重依，退了下去，被御林军紧围的宫门口，因着畏于慕容重华的出现和声名，已经不自觉的让出了路。
慕容重华目送着重依的离开，而后才缓缓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
“皇叔，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了，自从上次云山一战，确实有三年未见了，三年前你还是仰视本王，如今，都是平视了。”
慕容景念将剑立到身后。
“竟还记得吗？那皇叔是否还记得重华的封王大典上，重华说过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景念目光一凛，直直的看着慕容重华。
“重华说：今日，吾皇封吾为大将军王，他日，重华必让吾皇成为天下之皇！我慕容重华发誓，今生今世，只效忠于蜀邱国慕容皇室，只效忠于当今陛下及其皇嗣！”
慕容重华缓缓说出自己当年的誓言，虽语气轻柔，却字字坚定，不容置疑。
“当年皇叔还说，重华，你便放心的在战场上厮杀，皇叔帮你守护王都，帮你守护戴慈百姓，你不要担心，你只要活着回来......而现在呢！皇叔！你当年对重华的承诺呢！”
“承诺？呵，当年的承诺都去了哪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承诺！本王要是不把你调离王都，本王如何部署手下？如何铲除朝堂上的异心？如何训练兵马？慕容重华！你可知道，你便是本王最大的阻力！”
谁都知道，能和慕容景念并肩的只有慕容重华，能和慕容重华匹敌的只有慕容景念。
慕容景念透过面具上的一对黑洞，仿佛看到慕容重华的双眼。
他知道，自从慕容重华出现的那一刻，他就输了，他堵上了自己的所有甚至性命，却赌不起慕容重华的一切，就如同五年前他重伤躺在自己怀里昏迷不醒，他想要杀了他，却听到他昏迷着叫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放下了手中的剑一样，他不忍杀他，因为他爱他，慕容景念爱慕容重华，用尽生命的去爱。
“那你可知道，我一直记着你说过的话，一直记得你的承诺，所以我才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所牵挂，因为我知道，在很远很远的后方，在我的家乡戴慈，有一个人，他会替我保护我家人，替我保护我的兄弟姐妹，慕容景念，你可知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是多么的信任你，就如同信任我自己这般，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
慕容重华一手持枪朝着慕容景念刺去，后者举起手中的剑，横在胸前，挡住了锋利尖锐的枪尖。
“就因为你阻挡我的路，我说过根本就没有什么承诺，有的，只是我为了自己而骗你离开王都的谎话。”
不能心软，要让重华彻底相信自己的话，要让重华亲手杀了自己，要让重华活下去。
“啪！”
剑最终抵不过枪而断裂，长枪刺破了慕容景念的华服，穿透了他的身体，与此同时，断剑因为被太大力压弯的缘故，弹向了慕容重华，慕容重华无暇顾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飞向自己的断剑。
那把断剑停在空中，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鲜血沿着断剑的两面滑落，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和红毯融为了一体，却晕出了一圈一圈的异色。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只有慕容景念因痛苦而加重的喘息声。
慕容重华睁大双眼，心急之下用力拔/出长枪扔在一旁。
慕容景念躺在慕容重华的怀里，看着他为自己捂住伤口，看着他为自己止血，看着一向淡定从容运筹帷幄处事不惊的大将军王为自己慌乱着急。
“不、必了......重华......住手吧......”
慕容景念握住慕容重华的手，那双骨节分明手掌有薄茧却一直凉凉的手，还是依旧的冷。
“你一定、又没有带护掌......”
“恩。”
慕容重华也安静下来，任由慕容景念握住自己的手。
“没有了吗？”
“还有，只是走得太急忘记带了。”
“呵，咳咳......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丢三落四的......你身为统领三军的......大将军......可不能、这般，咳咳......你以后还要带兵打仗的......万一把重要的东西、丢了怎么办......”
慕容景念慢慢的说，又抬起受伤的右手，手心朝上，一块漂亮的玉佩躺在他的手中，沾染了鲜血，异常耀眼。
“你看、这是你丢的......我还记得你找了好长时间......你知道，咳咳......这是我在哪儿找到的吗？你一定想不到......这是在御花园、的假山......就是荷花池旁边的假山......”
“我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个。”
慕容重华伸手接过玉佩。
“可我还记得。”
是啊，可他还记得，他还记得重华丢三落四的毛病，他还记得重华丢掉的东西。
“咳咳......其实，我并没有忘记......承诺......”
“我知道。”
我知道你没有忘记，我知道你不可能忘记的。
“刚才的话......都是骗你的......”
他不会忘记那些承诺，如果他死了，承诺会和他一起，或登极乐，或下地狱。
“我知道。”
“重华......我爱你......”
“我知道。”
那只试图抬起的手还是摔落在地上，慕容景念最终还是没能去触碰心爱之人。
“慕容景念！你不能死啊！你答应过我的！等我平定大漠凯旋归来！等我呈交虎符辞官隐退！你要带我去烟雨江南！你要到我游历天下！现在我遵守承诺回来了！可你却带着承诺离我而去！你心中所说的地方我从未去过！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的！你不能言而无信啊！慕容景念！你听到没有！不要死啊！不要骗我啊！”
这一刻，他不再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玉修罗’，也不再是受人敬仰的少年大将军王，他只是慕容重华，慕容景念深爱着的慕容重华。
“求求你，活过来啊，哪怕是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啊。”
“重华。”
不知何时，慕容重烨已经来到重华身边。
“皇叔，已经去了。”
“皇兄，不要怪他，他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朕知道，”慕容重烨缓缓蹲下，“朕不怪皇叔，朕还会以亲王礼仪厚葬皇叔。”
重华闻言抬头看着慕容重烨，他知道他是真心的，因为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
“不必了，”重华低下头看着怀中人安静的俊颜，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轻抚着慕容景念额前的碎发，动作小心温柔，“他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皇上，慕容重华不辱皇恩，击败大漠五个氏族部落，收复边疆十三州，特此快马加鞭赶回王都，向皇上告此大捷，如今，我蜀邱国已降服西域、南疆、大漠，天下一统，再无战事，慕容重华愿呈上虎符，辞官隐退，从此再不问朝中之事，求皇上收回重华大将军王之称号，恩准重华之奏。”
“朕准奏，不过，朕还要封你为平原华王，为百官之首，见官大一级，世袭王位，日后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子孙后代，都可以平原华王的身份入朝参政，从今以后，上至丞相太子，下至州县官员，见到平原华王，就如同见朕，如有不敬者，你可先斩后奏。”
“重华，你为蜀邱国征战十余年，因为有你，朕才可安心，因为有你，朕的皇位才得安稳，现在你要辞官，朕不阻拦你，但是朕也要你余生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慕容重华叩谢皇恩。”
宫外的雪还在继续下，似乎要洗涤这不安宁的一夜。
七天后......
“皇上，华王已经出了王都。”
“朕知道了，封王圣旨布告天下了？”
“是。”
王都郊外......
白衣少年骑马漫步，脱下战甲的慕容重华，就如同洗尽铅华般，清冷高贵如同谪仙。
景念，你还是和我一起，你给我写的信我都留着，我们一起去走遍信中的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