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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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又有访客来了吗。”
男人将手中已将近阅毕的记录随手放在身旁，那犹如染上了明媚霞色的纸张只是像没用的废纸一样堆砌在无尽的记录最上方。
说是“又”其实并不贴切，所谓的英灵之座并不是什么实在的场所，可以任由他人来去自由。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就在这如同单人囚室一般广阔的场地，极个别的情况下也会迎来另一侧（盖亚）的家伙；大约是所属系统不同带来的偏差，某个明明算不上有多少关系的家伙偶尔会来造访，聒噪且自来熟地吵嚷着再来打一架之类的蠢话。十足的蠢货，但也不会到厌烦的程度。
就连身处在这无尽空虚之中，他也已经无法感到所谓烦闷的情绪。
在这死后仅属于自己一人的世界里，并没有时间的概念——永恒即是一瞬，过去与未来的分界线比看不见的地平线还要模糊。虽然与“那个”签订契约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情，但他似乎已经在这片风景之中停滞了无数的岁月。
甚至连那一次次令人彻底失望，最终绝望的出动，都像是玩笑话一般，不知不觉堆叠起高耸的记录，以常人来说可以算是无穷无尽的存在，却在不到一秒就能全部理解接受，就是这样既费解又自然的现状。男人不知在何时起就已习以为常的时光，就这般没有实感地流动着，仅只他一人被禁锢在没有变化的“此刻”。
正是这样的囚所，此时出现了不应属于此地的人迹。
并非曾经来访的蓝衣从者，这回踏入男人视野之内的是绝无印象的陌生人。
虽然有自信已经将所有的工作记录都审阅过至少一遍，但男人并没有那样的自信确保面前的生面孔从未在记录之中出现过。记忆这种东西是无法永久保存的，即便是最为深刻的怀念，也会由于磨损和消耗淡化成模糊的影子，而那种一面之缘则更加会被转眼就忘掉。所以，即便真的见过面，将其视作生人也不无不可。
男人依旧坐在记录的纸堆上，只是望着缓缓走近的来者。
那是个称为青年仍显不足的年轻人，乌色的短发，偏白的肤色，中等的身材，步伐很轻，让人联想到悄无声息的猫，明明穿着藏青色的学生制服，却一点也没有规矩的感觉——啊啊，原因其实很简单。
那家伙的手里，握着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对他产生怀疑的凶器。
虽则只是不起眼的小刀，却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寒光，仿佛连光线本身也可以切割开来一般的锋利，不知为何就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原本就居于此地的男人将这近乎荒诞的联想扫开，眯起了钢色的眼，凝视着逐步走近的少年。
对方那深漆色的双眼里，青蓝的光芒似乎一闪而过。
要说异常的话，这名少年大约就是异常的结合体：不啻是那小刀本身，还是少年本人，都给人以不祥的预感。
虽然毫无道理可言，虽然就这样身处于自己的领地，男人的直觉还是告诉他应当做好应敌的准备，但他还是固执地坐在原地，只是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哈，那就陪我玩玩吧。”
是感受到了他无言的意志吗，不请而至的少年咧嘴笑了起来。下一秒——
少年的身影消失了。
不，并不是真的消失。仅仅是突然的移动，造成了消失一般的假象而已。
战斗本能驱使着男人开始行动：以远超出常人的反应力从先前坐定的位置跃起，在空中就向着自己原先的位置投出了杀意十足的刀剑。
利刃划过空气的锐响，以及随之而来切割纸张的刺耳响动，在原本空寂的偌大空间里兀自回荡着。根据长期的经验而掷出的兵器并没能击中对方，甚至连猜测对方行动模式的想法都错了——那个少年，并没有直接地攻过来；又抑或是，那个人的速度比起投掷出手的兵刃，要来得更快。不论真相究竟是哪一种，对男人来说，都是不妙的事态。
算是托阿赖耶的福，现今他的身体还处于生前的巅峰状态，能用的该有的技能都没有缺失，就连反射神经本身也还维系着初始的精密度，而没有因这既漫长又短暂的停滞时光而受到影响。而现在的他，尚未使用全副精力应对这名不速之客。按理说正是不需要多加担心的情况。
可他确实感觉到了，即使在作为抑止力的具现化而出现在灾祸面前都鲜有的焦躁心情。
问题恰恰就在于此——
那个少年，为什么会要逼得他必须全力应战不可呢？
不，在那之前，为什么这样的少年，会现身于这不应有他人存在的、独自一人的禁锢之所呢？
“你，也是英灵吗？”
弓起身躯，手中已经握起熟稔的双刀，男人注视着此时才轻盈地落在面前的少年，意识到自己也用了平时最为憎恶的词汇来提问时也晚了。
“你们，居然用那种说法来称呼这荒唐的角色啊。”少年的口气让人感觉他似乎对这个话题多少有些不感冒，“不过倒也是十分相称的愚蠢，也就算是足够合宜罢。”
“呵，难得会遇到在这方面有同感的人。”男人的话与其说是讽刺，倒更像是自嘲。“那么，是反英雄那一类的吧。”
像是彻底丧失了兴趣，少年眯缝着纯黑的眼瞳。“无论如何都要加上‘英雄’之类的妄称，真是人类特有的滑稽。所谓暗杀者，并不需要那种既无意义、更无品位可言的代称。”
如同呼应自己的话语一般，少年如先前那般再度隐匿了踪迹
——不，既然有了上回的经验，在男人眼中，那样的行动就不再是无迹可寻的了：虽然仍不够熟练，但眼睛已经能够捕捉到来者的行动轨迹，远异于常人、在废弃的记录纸堆间穿梭攀行的姿态，折跃跳动的敏捷之中混杂着难解的诡秘，如同宣告死亡本身的曲线，少年就这样来到他的身侧，往最没有防备的后腰刺去。
匕首与及时反身挡出的剑刃刮擦出火花，三两下就向后弹跳退开的少年再度迅速拉开距离，大约是在忌惮男人另一只手中可能劈来的剑吧。
“这副姿态还真是难看呢，真是的……”像是埋怨着自己，少年低声地说着什么。
“哦？”男人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次正面朝向对方。“要说难看的话，双方不是不相上下么？”
是自己的话被误解了吧，少年罕见地露出明显不快的表情，嘴角下垂。“那不过是自我的检讨：既然身为暗杀者，却将本应于一瞬终结的行为，演变成了战斗，岂不是无能得可笑？”
“能在对战中保持自省，你这样的对手确实不常见呐。”
反手持握的小刀架在面前，挡住了少年面容的大半；男人亦手执双剑。双方就这样沉默地对峙了片刻，不知何时会继续方才的厮杀。
直到——
“你自称是暗杀者，”男人眯起一只眼来，“那么，狙击我的理由是？”
该说是空气本身凝结了呢，还是整个气氛都被冻住了呢，短暂的彻底静默之后，少年如同刚出场时那样，歪起了嘴角，那种笑容是一般人不希望再看到第二遍的愉快笑意。
“啊啊，那个的话，大概只是想杀杀看而已罢。”
明明是足以扯断紧绷局势的发言，却不知为何起了反效果。
有那么两三秒，男人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不动，随后仿佛泄了气一般，让手中的双剑消失了踪影。他直起身，一手叉腰一手向少年那边挥着，模样活像是面对麻烦小鬼的家庭教师。
“我说，如果是要找人陪你玩的话，出门右拐不客气，咨询费我也不收了。”
少年没吱声，也没有动弹，依旧一副要干掉对手的姿态。
重重地叹了口气，男人伤脑筋一样地托起了下巴。“虽说以我的立场是不好讲，但是灵长什么的最近是受到刺激了吗，连这种小鬼也拉进来当清道夫，多少不会有点太过分了吗——”
絮叨般的话语被尖利的鸣响所中止。男人看着微妙地悬停在喉前的匕首刀尖，还有在那之后的少年的双眼。
“哼，你的破绽满身，多到随便都能杀掉几百遍，当真是想要如此没有悬念地被杀死吗。”
男人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啊啊，如果能帮忙把这个已死之身杀掉的话，那还真是感激不尽呢。”
匕首、与紧握匕首的左手纹丝不动，恍如雕刻一般凝结了。
“你自己，也是已经死去的人吧？变成这样还能执着于‘杀害’这种行为，也算是难得了。”男人扯起嘴角，说着如同讽刺的赞许。“还是说，你本来就是无药可救的杀人鬼，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仍然只能依靠‘杀戮’的行为来维持自身的存在？”
刀锋撤回。
哈哈大笑起来的少年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还是由于一针见血的话而感到欣喜呢，男人自然无法确认。但他也没有确认的必要——
从一开始，这场战斗就没有意义。
暂且不说阿赖耶不会允许和自己签订了卖身契的终身员工在自己的属地被干掉，单就战斗本身的层面而言，不再单纯依靠投影与剑技结合的方式，而是使用更认真的魔术，大约就足以将少年压制住；自然，对方如果拥有其他能力当然就得另当别论，可即便如此，他也有信心在事态演化至那种程度前解决对手。
说到底，仅仅是领地被入侵带来的条件反射应激反应罢了，并不具备真正的战斗要素。
是理解了他所要传达的意思吗，笑完了的少年向上看着他，嘴角仍然微微上翘着，然后，说出了似乎是赞美的评价。
“你啊，比其他的家伙似乎要有趣些呢。”
男人耸耸肩。“那大概是你的错觉。”
少年撇撇嘴，像是感到无趣一般地转身离开了，只是在即将消失在虚伪的地平线时，没有回头地说道：
“确实，无可救药的杀人鬼，说的就是如我这般的亡灵罢。”补充一样地小声加上最后一句，“那么，后会有期吧。”
没等男人说出回应，少年的背影就消失了。这一回，是真真切切的失去了踪影，凭空的、毫无理由的消失了。
“真是的……”在纸堆上重重地坐下，男人像是自己发起了牢骚，“不是明明已经说了，这里不提供陪小孩的特别服务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