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阮小九

5、舞伴

　　我决定回复雷哲的信件。
　　玛雅告诉我，我只需要在信的底段留言即可。
　　我第一次用羽毛笔，努力用最好看的字体在信件上书写，可是最后在雷哲的字体的衬托下依旧像是毛毛虫在爬。
　　我正打算去问多娜有没有可以重新写的咒语，就看见我的字体下方又出现一行字体。
　　“恭候您。”
　　是雷哲的字体。
　　我心中大喊：该死！怎么回的这么快？
　　慌乱中，手中的羽毛笔滴下一大滴墨水在信纸上晕开。
　　然后不过一会雷哲又回复我了：”什么意思？”
　　他难道看不出这只是一滩墨迹吗？！
　　我将信纸揉成了一团丢在地上。

　　周末时，雷哲让我在城堡外等他。
　　我在多娜的逼迫下脱下了我准备穿出去的休闲装，穿上了洋装。
　　我再次在塑身衣的折磨下，不得不挺直了背，我看着镜子里的我，觉得自己真是个”淑女”。
　　我刚走出城堡，就看到了门口听了一辆马车，一匹浑身雪白的追梦者正昂首挺胸，它的皮毛不染铅尘，没有一丝杂毛。
　　而它的身旁就是索林。
　　索林看到我，立刻弯下腰。
　　“科特小姐，下午好。”
　　我走到马车前，他伸出手想要扶我，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握着他的手，走上了马车。

　　我估计不过十几分钟，我就下了马车，站在一个巨大的庄园前。
　　我跟在索林身后走进了庄园的后花园。
　　雷哲坐在花园里，手上拿着一张报纸。他带着眼镜，显得他多了几分书卷气。看到我来了，他站了起来，帮我拉开椅子：”请坐。”
　　他坐在我的对面，问我：”您想要什么茶？”
　　“。。。玫瑰茶就好。”
　　一如曾经，索林几乎几秒后就拿来了热气腾腾的玫瑰茶，为我倒好，他就退下了。
　　雷哲指着桌子上精致的点心：”这是从那边买来的点心，希望和您的胃口。”
　　“谢谢。”我依旧摸不清雷哲的意图，只能顺水推舟的吃了一块饼干。
　　随后我拿出了那件裙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您没有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所以我不能接受这个礼物。”
　　雷哲做出无奈的表情，也没有强迫我，将礼物接回去，随手放在了他的脚边。
　　几个月没见他，即使是以如此讽刺的方式再见，我也不得不承认雷哲的个人魅力，而且我作为老师，忍不住想问他中文学的怎么样了。
　　不过还是被求生的本能生生压了下去。
　　一个下午，雷哲和我时不时的聊着天，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他几乎一直在问我在那边的生活，他表现的就像是个绅士。
　　一个懂得尊重人的绅士。
　　“您在那边生活了许久，为什么突然想要回来呢？”
　　“我只是想看看我父亲曾经生活的地方。”这个问题我和玛雅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我对答如流。
　　他点点头：”您习惯这里的生活吗？”
　　“还好。”我喝了一口茶，玫瑰的味道在嘴里弥漫，有点微微的苦涩，我忍不住怀念柠檬茶的味道。
　　我只是停顿了一下，雷哲就问我：”茶不合口味吗？”
　　我赶紧摇摇头：”不是的，只是我不太渴。”
　　雷哲打了个响指，索林突然出现，雷哲对他说：”换成果茶。”
　　索林立即上前，他对我说：”打扰了。”然后他立即抽走了桌布，我吓了一跳，然而我发现桌子上变成了另一张桌布，并且茶也变了。
　　索林走后，雷哲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戏谑：”您回来后才接触的魔法吗？”
　　我回答：”父亲生前从来没有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
　　“那您的母亲呢？”
　　“她很早就去世了。”
　　“抱歉。”
　　我摇摇头：”您又说抱歉了，其实每次我都觉得这些事并不需要道歉。”
　　雷哲微笑：”我知道了。”
　　看着他的笑，我觉得非常虚伪——我甚至有些怀念曾经的雷哲，即使对我不是那么的友好，但是至少真实。
　　雷哲替我倒茶，我谢过他，喝了一口，甜甜的，虽然不比柠檬茶，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
　　放下茶杯，我问雷哲：”斯特林先生，您今天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呢？”
　　“只是致歉。”他再次友善的微笑。
　　我在心中诽谤，不过我立刻说：”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他虚伪的挽留了我片刻，就放行了。
　　他送我到了庄园门口，将我扶上车，他礼节的吻了吻我的手背：”路上小心。”

　　晚上玛雅找到我：”怎么样？”
　　“他应该只是想和科特家族示好。”
　　“你确定？”
　　“我确定。”
　　玛雅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我：”他说什么了？”
　　我沉默，我只是凭借雷哲和索林对我的态度猜测——曾经索林就连给我递茶杯也不愿意碰到我的手，如今却亲自送我上马车。我不愿说，玛雅也不强迫，她点了点头：”最好是这样。”
　　玛雅走后，我换下衣服，突然听见门口有一声敲门声。
　　“玛雅？”我打开门，居然又是索林！
　　他手上又拿着一个礼物盒，他递给我：”先生说您对上次的礼物不满意，他重新选了一个，希望您能喜欢。”
　　我正要说什么，他就说：”先生还说，如果您不喜欢，他会在下一次下午茶邀请您。”
　　我立刻接过礼物：”替我谢谢他，我非常喜欢，下次下午茶没有必要。”

　　在博斯特教了一段时间的书，每天都过得十分惬意，我十分享受翻阅文献整理咒语的过程，特别是每次上课都能看到学生们把咒语具现化，这也不失为一种惊喜。
　　安琪拉每节课都会来，她的魔力超群，一开始其他学生都有些怕她，不过在我的带动下，如今其他人都对她友善了起来。
　　我私下对安琪拉也做了一些了解，她的家族和雷哲的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安琪拉的家族叫”来因”。
　　这些古老的家族都能在图书馆的藏书中找到有关的资料。沙利给了我图书馆的最高权限——我可以阅读所有的书，对于我而言，他无疑给了我一个天堂。
　　我无事时，查了关于”来因”家族有关的资料，发现它和斯特林还有科特居然在几百年前并称当时的三大家族。
　　科特如今败落，而来因也因人口凋落而日渐走向毁灭。
　　只有斯特林几百年依旧辉煌。
　　安琪拉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她的母亲时来因家族的一员，但是她的父亲传说是”恶魔”。
　　不过是一个”少女”与”恶魔”的凄美爱情的传说，我并不放在心上。

　　雷哲时不时会给我寄一些精美的礼物，玛雅劝我不用苦恼：”这些东西对雷哲来说并不算什么，至少能看出他不想杀了你。”
　　周末我在收拾文献时，我翻出了之前雷哲给我寄的信，我感叹他的字实在写得太好看，我有点不想丢掉，又不知道该把它归类在哪里。
　　我突然想起上次给雷哲的回信，想了想，随手拿起一旁的钢笔，在上面写了一句中文：我讨厌你。
　　我把雷哲的名字圈了出来，和中文连在一起，自己偷偷地笑。
　　晚上吃饭回来，我继续收拾东西，想起来我可以把雷哲的信夹在”书法作品”一类里。我从地上捡起信，突然发现下面多了一行字。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熟悉的华丽的书写体，除了雷哲还有谁？！
　　我震惊无比，忙拿出钢笔在下面回复：您还留着信呢？
　　过了一会，下方再次出现字：是的。
　　我硬着头皮在下面写：我只是看看能不能联系上您。
　　雷哲回复：有需要您可以随时告诉我。
　　我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年底，魔法世界和我们一样都会过节，他们称之”终结日”。
　　“终结日”性质就和圣诞节差不多，他们是纪念一位魔法世界的伟人，在晚上会举办舞会，然后学校就放假了。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终结日”，玛雅叮嘱我：”这是魔法世界最大的节日，没有之一。”
　　我渐渐感受到了学校过节的气氛，我上课时，学生们都在讨论舞会要穿什么。下课时他们围着我叽叽喳喳的说：”老师，您会和谁一起去？”
　　舞会一般都会有舞伴，不过我这二十几年参加舞会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次和老师，是我的高中毕业舞会；一次和杜恩参加我的大学毕业舞会。
　　上一次，就是和沙利参加的筹募会。
　　我摇摇头：”我不去。”
　　学生震惊：”为什么？”
　　我无法给他们解释我作为一个异乡人，终结日对我并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这天是阿道斯的忌日！”
　　阿道斯就是那个伟人，我连”阿道斯伟业”都才看到第五十几页。

　　我本来想在终结日坐在炉火前，读一本书，然后睡一个好觉。但是玛雅给我下了最后通牒：”爱丽丝，每一个老师都会到场——你也不例外。”
　　“。。。我只是一个选修课老师。”
　　玛雅和善的微笑：”你可以告诉沙利你不想去，不过提醒你一下阿道斯是他最崇敬的人。”
　　我打了个寒战。
　　玛雅又提醒我：”你最好尽快找好舞伴。”
　　舞伴？我努力不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太苍白，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好。”

　　“终结日”近在咫尺，我头疼欲裂，我到哪里找个舞伴呢？
　　我在魔法世界认识的人屈指可数，除了几位老师就是学生。曾经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会叫杜恩，可是明显现在我没办法再叫杜恩。
　　玛雅每天都在问我舞伴找到了吗，就连多娜也不停地催我：”小姐，您不选好舞伴我怎么给您配衣服呢？”
　　我扶额：”有那种一个人参加舞会的衣服吗？”
　　多娜白了我一眼。
　　节日前几天，夏尔的父亲——我名义上的祖父，安德鲁，他突然到访，为我带来了很多礼物。
　　我和他在宿舍的休息室见面。让这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来看我，而且我又不是真的”科特”，我希望在壁炉的火光下，我的脸不是红得那么明显。
　　安德鲁邀请我回科特家一起过节。
　　我忙说：”学校那天有舞会，走不了。”我第一次兴庆学校的舞会。
　　“那好吧，下次再回来吧，”他温柔地看着我：”等你做好了准备，欢迎你随时回家。”
　　安德鲁和夏尔长得非常像，我想：如果老师能活着，老了也是这样吧？
　　我红着眼回到宿舍，看向日历——后天就是终结日了。
　　可是我的舞伴。。。。。。
　　突然我想起来，在魔法世界，我还认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