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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蠢鱼和金针菇 ...

  •   收到那封电子邮件时,我正在打包回国的行李,笔记本屏幕上弹出的邮件提醒让我暂时从衣橱战争中脱身,准备鸣金收兵重整旗鼓,精神抖擞后再与衬衫牛仔军团大战三百回合。
      /蠢鱼,很久没收到你的消息,是不是已经被加利福尼亚的阳光烤成了鱼干?七月中旬有三班的同学会,如果你没有按时到场,我们就和其他人科普为什么孕妇不能坐飞机。/
      署名是叶子。
      我觉得叶菁菁绝对是把我当傻子了……卧槽我们班四十多个都是医学生,难道还有谁不知道孕妇为什么不能坐飞机?!
      当我打算回复邮件时,没留神手肘一滑撞倒了桌边摞着的比萨斜塔,又因为被该死的电脑椅扶手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以百为单位计价的医学专著稀里哗啦砸在地板上。
      ——我腔子里这颗玻璃心也跟着稀里哗啦碎成了渣。
      当我捡起最后也最厚的一本《实用内科学》时,书页里轻飘飘的飞出一张手工书签,落在一堆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衣服上。书签正面原本是一片鲜红似火的枫叶,可惜光阴如水,水火不容,临到头倒把它的颜色都冲淡了。
      我没料到自己竟然还留着它,毕竟那些年少轻狂、不识愁绪的光阴都进了时间这个坟墓,可这片丑到让人不忍卒视的烂叶子怎么还活着?
      这枚手工书签或许是我中二时期最后的纪念品——啊没错,每个人在他年轻时都会中二那么一阵子,只是我的中二病和叛逆期潜伏期长,又都是隐匿性起病,所以大部分人不知道。
      你瞧,人一辈子要经历很多事情,其中的一部分就好像打火锅时吃了满肚子金针菇,然后在see them tomorrow时暗搓搓的偷偷乐——这种隐秘的舒爽感,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迄今为止的二十几年里,我所见过的、最大的一盘金针菇,正是在我大学时被端上人生这张餐桌的。
      那时我刚刚高中毕业,怀揣着满肚子对大学生活的美好幻想提前来到G省考察未来的象牙塔,然后惊悚的发现Z大老校区宿舍里没有配备空调。
      我简直对这个复古风潮大流行的世界绝望了。
      让我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芒的,是校道旁公告栏上张贴的小广告——
      小广告,别名牛皮癣。这玩意儿就好像超人的内裤,平时明晃晃贴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有碍观瞻,可真到了需要的时候,所有人都恨不得能顶着一身牛皮癣拯救世界。
      我看中的那块癣子是一个高年级同学贴出的合租广告。
      广告上给出的条件很令人心动,距离学校600米,两室一厅带厨卫的公寓,房租只需要250元每月,水电费均摊。对同租人唯一的要求就是生活习惯健康,易相处会做饭。
      更重要是,招募室友这人还是我未来的直系学长。读完广告后,我认为这绝对是给我量身定做的馅饼。
      虽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打折的馅饼还是值得尝试。
      我按照对方留下的电话号码发了短信,确认广告依旧有效后一路找到学校附近的小区里。
      这一片住宅区建立至今应该已有了不少年头,在周围其他建筑都恨不得能冲出地球走向宇宙时,站在小区大门外打眼望去,目之所及仍旧是齐刷刷一片六层公寓,褪色的黄色外墙上甚至有开裂,后填补的水泥让我肃然起敬——也不知是哪位大师,深得康定斯基之真传。
      我花了些时间找到二号楼二单元202房,敲门后听到另一侧传来模糊的推诿声。
      当门里的话题上升到不穿衣服能不能给客人开门的高度时,我终于认识到他们可能还需要额外的一点时间,于是打开手机开始看小说。正看到没鼻子的蛇脸黑魔王与绿眼睛的黄金男孩决斗,面前的防盗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差点撞歪了我的鼻子。
      别这样……汤姆•里德尔蜕变成伏地魔还用了几十年时间积淀,到我这儿怎么能只用一扇防盗门就解决问题?
      来开门的男生至少有一米八的个子,身上随便套了件浴袍,乱糟糟的短发还在往下滴水。
      ——酷爱告诉我想知道他有没有穿内裤的不止我一个!
      我默默把双眼上移,尽量让自己不要在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表现得很饥渴——虽然我可以向罗琳女士发誓,那只是很单纯的好奇心作祟。
      “你找谁?”
      “请问区(qu)原在吗?”
      “谁?”
      “区(qu)原。”
      “……抱歉,我姓区(ou)。”
      “……”
      老、老师,我回家立刻给你买香,买高香!
      见到区原前,我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文化;而现在,我终于知道,这个名字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其他人认识到自己有多么没文化。
      “我是今年的新生,想要和你们合租,刚才有发短信过来。”我默默凭吊英年早逝的语文老师,决定把刚才丢脸的一幕揭过,“请问你是区原师兄吗?”
      对方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女孩子?”
      “……那份广告上没有提到不要女孩子……而且师兄啊,你看我大热天的走了这么远,你难道就不打算请我进去喝口水?”
      区原回头看了眼客厅。
      “反正我们不介意和谁合租,只是你一个女孩子,住进来总是……”他耸耸肩,放下搭在门框上的手臂让我进屋。
      客厅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男生寝室那样凌乱,事实上房间的主人把这个安乐窝打理的很好,不大的客厅被收拾的很利落,窗台上甚至还有一盆多肉植物。
      靠墙的沙发上窝着一个男生,矮个子娃娃脸,标准的南方人模样。我走进客厅时正看到他打着哈欠,胡乱拉扯身上皱巴巴的白T恤。
      我盯着那盆多肉植物死瞧,假装没看到对方T恤边角翻出来的缝线。
      “我叫尹蓝,府尹的尹,蓝色的蓝。”灌下一杯水后,我心满意足的继续自我介绍,“今年临床的新生,没什么不良生活习惯,好相处,会做饭——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身高体重三围。”
      区原飞快回答,然后被凭空飞来的一个抱枕砸在脸上。
      “别听这人瞎说,喏,这个没节操的就是你直系学长,”白T恤从沙发角落刨出眼镜架在鼻梁上,“他说的话,最好一个标点符号都别信。”
      于是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抱枕原路返回。
      “他是濮夔懿,你大二的师兄,学物理的,等你开学就会知道他多有用了。”区原挤到另一个男生睡觉的沙发上,熟稔的揽住对方肩膀,后者咕哝了几句,挪开一点位置给他。
      “朴树的朴?”
      “不,是濮阳的濮,夔是……”白T恤抓抓头,突然眼睛一亮,从沙发上翻出一本课本推到我面前,“就是这个濮夔懿。”
      当第一眼看到书页空白处的签名时,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它们是什么神秘的花纹,然后我意识到那是三个字。
      ——同学,你们知道吗,我的智商在到达这里后一直在遭受毁灭性打击。
      大概是我一脸血的表情实在令人难以忽视,濮夔懿尴尬的笑了笑,把肩膀上的手拍下去,指了指我手上的课本。
      “其实你们高中语文里应该学过的,《扬州慢》的作者不是叫姜夔来着?”
      “是啊,我记得,就那个‘过春风十里,尽芥麦青青’的姜夔。”我无力的点点头,“只是我有点好奇——濮师兄,你小学的时候难道从来没有被老师罚抄过名字吗?”
      “……”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那份招租广告还应该补充另外一个条件:中文系学生专享。
      我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在房间里四处转了一圈,空着的卧室不算小,向阳,有一张空床和一个带三层架子的书桌;卫生间和厨房都打扫的很干净,厨具也差不多是崭新的。总的来说,除了有两个总让人觉得智商不够用的舍友,这间出租屋简直完美的无可挑剔。
      不过室友才是最大的问题。
      我从偶像剧里毕业很久了,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主角命,和两个男生一起合租屋子还在正常的接受范围内,不至于因此就幻想着能和室友发展一段近水楼台欢喜冤家的校园恋情。但想让我家中椿庭萱堂点头同意,难度绝对堪比不看攻略通关《史上最坑爹游戏》。
      事到如今,我实在舍不得一块这么合口味的馅饼,又想不出什么借口让家里人点头,于是就这么戳在厨房里托着下巴cos思想者。
      对面的金属橱柜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影子来回晃动,我奇怪的扭过头,然后见到了神奇的一幕——
      客厅的长沙发上,两个男生正抱在一起,嘴唇和其他部位的皮肤一样与对方紧紧相贴。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两个男人打Kiss。
      当然也是第一次见到两个人打Kiss。
      舌头似乎伸进去了……
      桥、桥豆麻袋——难道老师没教过你们做私密的事情时要关好门吗?!w(゚Д゚)w
      小说里一般怎么描写这种情况来着?脑中有无数草泥马飞驰而过……
      事实证明,小说家的话不能信。
      反正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黄健翔在我耳边大喊:“现在一号队员得球……假动作突破二号防线……亲上了!”
      濮夔懿先发现有人偷窥,随后区原也看过来,三个人隔着厨房的推拉门大眼瞪小眼。
      在我能反应过来之前,区原已从沙发上被推下去,巨大的咕咚声听得我整个人往后瑟缩了一下。
      ……好疼。
      行凶者整张脸红的吓人,手忙脚乱的把胳膊收回身边,垂下头装死。
      反而区原没事人似的走过来,客套的招呼我:“尹同学,你还有其他事吗?”
      “没别的事。”我木着脸从兜里摸出手机,“就是想告诉你们一声,我决定开学前一周搬进来,留个联系电话呗?”
      我有预感,这两位,不,这一对儿男生将会是两个中国好室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蠢鱼和金针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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