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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私奔可好 ...

  •   旧伤复发的我没有被马上关到祖王母的囚牢中,不过在泷府的日子也和下狱没多少分别。但在这里那位九爷来见我总是要便宜许多,这也是我揭起伤疤的原因。
      “九爷,您先为小姐看看伤处,已经生脓了。”翩翩拿着一瓶金创药在榻前跺脚,“每回邢大夫给上了药她又马上给挖去,您快劝劝她啊!”
      “劝她作何,这种愚笨又不自量力的蠢材,废了最好。”
      翩翩才是蠢材,居然会指望这个恶煞会对我有一丝关怀。
      “如何,这跟头栽得舒坦么?”
      我点头,“是很舒坦。”
      “你以为你叫上两声便唬住人了?”说着他便伸手来摸我的伤处,“躲什么?我一个瞎子,还是你祖宗,碰不得你一个死丫头?”
      “疼啊!”我哪里是因为羞臊,只是怕这恶煞把皮给我掀了。
      我越喊疼,他下手越重,“还有脸喊疼,来日把那蛊逼出来,还不要你的命?”
      他不说我还忘了这事儿,最近吃了太多苦头,这蛊毒之苦倒不觉得有什么了。
      “大猫的崽子下山来叫唤几下,那些飞禽走兽散逃,不过是觉得这声响有趣新鲜,躲在一旁看个热闹。可旁人附和几声,你便以为你一呼百应了?”
      “我没有……”我想争辩,但舅公哪里说错了。不论是皇甫庆林还是三舅父,或是谢恩敏,甚至是云敛,我都以为能轻易将他们使唤,我怎会如此可笑!
      “还留着?”他拉起我的袖子,摸着我绕在腕上的麻绳,“我看你早已忘了,也就做个样子给我看罢了。”说着就要扯下这根细绳。
      我忙打开他的手,“我没忘!”
      舅公哼了一声,随之喊道,“钰官,把那小丫头带进来。”
      很快,一名约莫十岁的女孩被领到了我跟前。
      “她是……丫丫?”虽然整个人胖了不少,昔日凹陷得不见皮肉的双颊已经丰满了,但那双大得惊人的眼睛还是让我一眼认了出来。
      当日我们将她寄养在一户媓族人家中,看来并未薄待她。
      “你们怎将她找来了?”我刚一抬起手,原本木然的女孩忽然一跃而起扑到我身上,“快拉开她!”这小丫头想压死我么?
      被拉开之后,她仍然抓住我的手,双手摩挲着我腕上的麻绳,一双大眼像是看到珍宝一般忽闪忽闪。摸够了麻绳,她又用脸颊来蹭我手,慢慢地还蹭到了我的脸上。
      我惊慌不已,“这她是?”
      钰官回道,“兴许是先前惊吓过度,这丫头傻了。”
      我捧起她的脸端看了半晌,“傻了?”
      “丫丫,这就是你的主人。”钰官道。
      女孩又贴了下我的脸,欣喜地叫道,“主人!”
      “你们?”我越发迷糊。
      “虽然傻了却是老天可怜,是一个难得的……”舅公将脸转向翩翩,而后竖起掌刀往下一劈。
      顷刻间,小女孩已一头撞到翩翩胸前,不等翩翩站稳,她已拔出一把匕首直刺对方的喉咙。
      翩翩也是学了些功夫的人,何况还比丫丫高大年长,可在小女孩的攻击下竟无一点还手之力。
      “小姐救我!”
      翩翩的惊喊中,钰官适时地夺下了那把匕首。
      “这是一个天生的杀手。”舅公赞赏道,“方才那一招,钰官不过教了她两回,我活了这把年纪,见所未见。”
      你原本就见不到,我心说。
      “我先给你驯着,等驯好了再送来。”
      “我不要,赶紧送她回去。”无端端给我送一个杀手,还是丫丫,他吃撑着了么?
      舅公却是一把将丫丫按在我的眼前,“唯有日日看着她,你方能记得你当初的誓言。”
      我转开了脸,“随你喜欢。”
      “你既然叫我来,我便给你出一个主意。”
      我忙坐正身子,“请舅公赐教。”
      “尽快嫁给太子,此时唯有他方能保你的地位。”
      “就凭他?”我根本不把这话听在耳里。即使太子再有能耐,那也不可能!
      “老三的话,看来你是一点没听进去。”
      三舅父是说了,祖王母或是母亲,其中一个是太子背后的那只手,能保我的不是太子,而是她们中的一个。
      “尽管如此,我也不会……”
      压根不给我还嘴的机会,舅公就已领着钰官和丫丫走了。和来时一样,悄然无声。

      我像被抽了筋一样垮了下去,冲着翩翩苦笑,“这就叫自作孽?”
      “小姐,你当真要听九爷的?”
      “你以为呢?”
      踌躇了许久,翩翩拿出了怀里的东西,“这是六王爷送来的。”
      是一张绣帕,小小一张丝帕上绣尽了白云山峦、竹林雾雨,画中还有两个小人儿支伞相依,在这一派山野中惬意而行。
      “六王爷带给你一句话,他说,心未变,伊人可愿共往?”
      一抹白云,出岫无心,一滴清雨,依风逐林……五儿,你可愿与我一起做这白云,做这清雨?
      他不露声色处心积虑,不惜与泷司华联手,就是为废了我的大姬之位,就是为了来问我这一句么?
      当年他说,他只是随口问问,可如今看来他的确从未改变过心意。太子之位他从未觊觎,更将那皇宫厌恶至极,他心中所愿全在这一张绣帕上。
      当年,我一口说了,愿意。
      见我不答话,翩翩叫道,“小姐!你真要嫁给太子?”
      “我何时说过!”
      “好!你不嫁,那就看看这个。”
      “还有什么?”我抓过她手里的纸卷,心中已想到了,再看果然证实了我的想法,“十四,寅时三刻,赤马驿……今日是十二?”
      “是,两日后。”
      “他的意思是……”小六,你果真是想与我游走天涯的啊。
      “小姐你在笑?你在笑也就是说你点头了,你答应了?”翩翩丫头握住我的手,比我还要激奋。
      我的笑意却在看到腕上缠绕的麻绳时敛了下去,丫丫……
      我泷五娘在此立下誓言……他日若敢有违,夫猝子孽,一世煎熬。
      舅公,我若毁诺,会如你所说这般凄凉么?
      “小姐,你当真变了。”
      “我变了?”我不解地看着她。
      “从前只要是与六殿下相干的事,在你心里那就比天还大。可如今你已然被逼向了太子,已然要和王爷分离,而王爷甘愿为你丢弃他的名位,甚至抛开更多,你却不愿随他前行。”
      “我没有不愿……”拉下袖管,我下了决心,“去给我收拾些东西。”
      “嗯!你放心,翩翩自当为你打点好一切。”

      虽说被禁足了,可泷府到底是我的地界,想要见母亲一面也非不能。
      “来了?”
      只要不见外人时,她大多时候只卧在榻上。这些年她的身子越发不济,加之对远方的思念更是令她心力交瘁。再名贵的药材,再精湛的医术,也治不了一个心碎的人。
      “我来。”我坐下来接过丫头手里的湿帕为她擦洗脸庞。
      这个妇人已年过四旬,眼角唇边自然也有了些许痕迹,可此刻看着她恬静的样子,似乎还是个懵懂无邪的少女。她总是这般善于骗人,骗了爹爹,也骗了我。
      她笑道,“想不到五小姐也懂得贴心娘亲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等下人们离开后,我起身将她扶坐起来,轻声问道,“娘亲,嫁太子与嫁六王,哪个好?”
      她眼睫颤了两下,一道冷光扫来,“自然是嫁太子好。”
      我一心期望着我想错了,可她已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她就是太子背后的人。
      那年皇帝狩猎遇刺,想必是她在背后怂恿太子夺位,那日是安排宫中羽林卫调动的人不是太子,是她!
      谢恩敏拿到的那封她与太子的信函,上面只写了她如何劝导太子谨遵孝悌,实则是她在得知皇帝假意重伤试探太子之后出谋划策,一让太子不可入室见驾,二让太子在门前长跪一夜,如此一来既不戳穿皇帝,又堵住了群臣的嘴得到一个忠孝的美名。
      为何是她而非祖王母呢?
      “五娘,世间所有的道,皆是早已有人铺设好的,走在上面的人别无选择。想要自个儿开出一条来,那满手满脚的血淋你可受得了?”
      我转过身说道,“娘亲,你歇息吧。”
      不是没有选择的,我的脚下不止有你和太子的路,小六也为我踏出了一条。我不是你,我不想像你日思夜念悲戚啼血,也不愿去走另一条路。

      临近中秋的这一日,我带着翩翩如约来到了赤马驿。
      月夜下,他如一尊雕石一般站在那儿。我来到了他跟前,他依然一动不动。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他的胸膛微微呛动着。
      我上前揪了下他的鼻,“我看是你不想我来,说,你想哪个来?四姐?”
      他笑了,朝我的脸捏了一把,“谁家酿得老醋,整个京城都酸臭了。”
      “你才酸臭。那夜的事你还没给我说清楚,这会儿要不与我说个明白,我就不走了。”说完我就在门前的石阶坐了下来。
      “来也来了,恐怕就由不得你了!”他哼笑一声,长手伸来将我横抱起来便扔进了身后的马车。
      “啊……”
      “王爷别伤了五小姐啊!”好在车内的长寿将我抵住,否则我非摔得七荤八素不可。
      “容晟佑!你这野蛮人,我不跟你走了!”
      “都说由不得你了。”六王爷将翩翩丫头拽上马车,这便甩开了缰绳。
      “你们轻点声成么?”翩翩紧张地扫望四周,生怕有人瞧见。
      长寿道,“姐姐别怕,我家王爷打点得妥妥的。从这儿一直到出城,都不会有人拦着。”
      “你们进去。”六王爷将两人塞进车内后又将我拉出来,和他一块儿坐在外面赶马。
      “你果真有恃无恐。”我连连摇头,原本该藏好的两个人却明目张胆地露在外面。
      “这个你拿着。”他递给我一个丝帕包着的东西,“似乎是有人想给你的。”
      我看了眼那绣花,顺手收在怀里,“你,你又有什么坏水?”我被他的诡笑吓着了,“呀!”
      他飞快在我的脸上啄了一下,然后羞臊地喃了一声。
      “嗯?”我没听清。
      “夫人……”从这一刻起,他想这么唤我。
      “诶?”我仍是听不见。
      “……夫人。”
      “什么?”
      “夫人!”
      我捂住烧着的脸放声大笑,“谁家的小猫儿在喵喵叫么,听不见呀……”
      柔软而有力的唇堵住了我放肆的笑声,我抓紧他的衣襟,久久过后躺倒在他腿上。
      “当心磕了脑袋。”他忙要将我扶起。
      我不依地推开他的手,仰望着满天的星子,随着他的颠婆,一路畅通地出了西城门。

      这一生即使如这般随着他颠沛流离,跟着他风餐露宿,或许整日惶恐不安,亦或有一日就这么一路走下黄泉,我也不悔,我也甘愿。
      夫君,我按住藏在怀里的东西无声唤着。
      夫君,夫君,我只要他做我的夫,我的君……
      “五儿,拿出来看看吧。”他望着前方昏暗的路说道。
      “王爷?”
      马车停了下来,长寿刚把脑袋探出来又被六王爷按了进去。
      我跳下车摸出那东西,朝着路边的荒草丛走了几步才揭开那丝帕。
      月光亮堂,足够我看清那是什么。
      一束夹杂着根根白丝的断发,细细的发束上串着一个墨绿的玉扳指。这只扳指和那双大手,自我来到这世间就日日与我相伴,我怎会认不出,“爹爹……”一出口才觉得陌生,有多少年我没有再唤过他。
      “这是谁的?”跟在身后的人拿起来丝帕里的另一样物件,一片蓝布花甸。
      “是兰姨的。”也只有她的巧手能把一块粗布做得这样精美,“丝帕,是我母亲的。”我笑道。
      不惜以爹爹和兰姨来要挟,她终究是不肯放过我。
      “五儿,听我说。”他握住我的双肩道,“每一个人的命途都只能由他们自己去争夺,你顾不了许多,你更护不了他们一生。”
      我拨开他的手,举起手腕,“在外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叫丫丫的女娃,为了抢我一块干饼,她险些用石头砸碎我的脑袋。这根麻绳是她用来栓吃食的。”我牵起他的手摸在绳上,“看,这段白的栓的是草根和蚂蚱,是她自个儿吃的。下面这段黑的是田鼠肉,给她弟妹吃的。而这一段红的,系着的是她……她从腿上割下的一块,是给她母亲……”
      “别说了。”不让我再说下去,他赶忙将我抱住。
      “小六,你去过一种地方么?那里行走连脚也迈不开,一脚踩下去踢着了一颗头颅,再迈另一脚,又被另一人的肚肠绊住了。”
      “五儿别说了!”他叫喊道。
      “你没去过,可我去过……”我伏在他的肩头,终是泣不成声,“一国之土,一面是声色犬马,一面是尸鬼啸叫,这是为何,小六你告诉我!”
      “纵使多了你我,又能如何!五儿,我们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双痴男怨女,你顾不了苍生,我管不了天下。纵使从多了你我,也不过徒添更多尸鬼罢了!”
      我用力在他肩上擦了下脸,抬起头来摸着他的脸颊,“等我……”
      他疯了似的大叫,“我不等!不等!不……嗯……”
      我定是被他教坏了,居然干起了这种事。
      将他扑倒在草荒中,压住他,盯着他哆嗦的双唇,想要学着他对我做过的事,可还是觉得要羞死。只好换了地方,拉开他的领子,对着那高凸的锁骨用力咬下去。直到咬破了皮,牙插进了肉,我才松开了嘴。
      “等这个印子快不见时,我便来嫁你。”
      他低头看着那渗血的地方,苦涩一笑,“这样深,怕是终我一生也不会散去。”
      “别拦我。”
      “怎么不走了?”见我回来,翩翩忙上来给我搭上披衣。
      “走。”我走向车前的两匹大马,取下其中一匹,不顾她的疑惑这便拉她上了马,“驾——!”
      “错了错了!走错了!”
      马上的丫头叫着,身后还有一个人在追着。
      “五儿回来!五儿回来啊!五儿,五儿——!”
      那呼声是那么悲哀和绝望,叫得连心肺都要撕裂了。可是小六,我还是不信。我不信我们所要的与我们须得去顾及的不能兼得,我仍是想试上一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私奔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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