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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拜见娘亲 ...

  •   在宫里住到了开春,爹爹总算忙完了他的事,突然一日晨早站在我榻前将我拍醒,这就说要回家了。
      我以为回家是回那个我长大的西北庄子,欢欢喜喜地跟着乳娘跑来跑去,收拾妥当后便跳上了马车。
      “要上来么?”先前还不让我骑马的爹爹竟然邀我与他共乘,我自是求之不得,奔过去举起双手被提了上去。
      “爹爹。”我像只终于归巢的雏鸟,上去便吊住他的脖子吸取他温暖的气息。对从未有过母亲的我来说,爹爹便是我的母亲,我无时无刻都想待在他怀中。可这段日子他与我不亲了,我以为我是不乖爹爹不疼我了,看来爹爹仍是疼我的。
      “许你再赖皮一回。”他笑着用下巴蹭了蹭我的脸。
      “唔……”我连忙转开,“疼。”
      这才发现他蓄起了浅浅的腮须,虽说看来不丑,可未免显得老了些。他素来喜爱洁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也不够一根须渣,莫非是近来事务烦扰,连整面也忘了?
      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儿,我好奇地去拔扯他的胡须。
      “五儿,等会儿要去见你娘亲。”
      我停住了手,奇怪地问道,“不是要回家?”
      “是要回家。”他低头亲了亲我的手背,“等会儿见了你娘亲,你要行礼,要叫她母亲大人。”
      “我不。”娘亲就娘亲,什么母亲大人。
      “听话。”他板起了脸。
      “知道了。”爹爹怎么变得和喵喵一样,动辄张嘴大叫。
      “乳娘们教好你如何行礼了么?”
      “知道了!”我撒起气,拈住一撮胡须用力一扯。
      他疼得直皱眉,笑骂道,“你这坏女儿。”
      我回道,“你当坏爹爹,我便做坏女儿。”不仅坏,还要咬你!

      父女一路说道着,不过一会儿功夫出了宫门。再行两三里便见到喧嚣的大街,满街的摊子,满街的人,是连赶集时都赶不上的热闹。
      我在马背上兴奋得手舞足蹈,见到什么都想伸手去抓,“看那看那,他们围着看什么,我也要看,爹爹快打马!”
      那是京城中最为流传的一种游戏,抓几只鸡围在圈里,让它们相互啄抓,啄伤了抓死了别的,剩下的那只便是赢家,赢家的主人可得到桌上那堆金银。
      喝彩叫好的人跟着斗鸡挥拳舞足,爹爹怕我被伤了怎么也不让看。
      “去那边,他们在射箭。诶?怎么没有弓。”
      这叫投壶,比试的几个人站在较远的地方,将箭投向窄口壶中,谁进的多便是赢了,赢者得筹,负者饮酒。爹爹教我使过弓,可连靶也上不了,这种游戏正好适合我。
      “五儿啊。”爹爹拉了我的手却拦不住我的腿儿,最后只得催马快行,“来时不是见过了么,怎还这么稀奇?”
      “来时我在车里,睡了过去,没见着啊。”我张头探脑地去看那些稀奇,又是叫喊又是惊叹。
      这哪里是街,竟比我家的庭院还要宽敞,各式各样的马车、各色各异的大马在这人潮涌动的街道畅行无阻。旁边叫卖的、吃耍的,两不相碍。
      宝马雕车香满路,火树银花合明月。这是爹爹告诉过我的京城繁华,那时我窝在他怀中,并不以为别的地方有他的怀抱好,也没听进耳朵里,到了今日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京城。
      我张望他人的同时,也成了他人眼里的新奇。谁家的女儿竟骑在马上,还是那般幼小的女娃儿。路人们纷纷向我注目,还有骑马的刻意向我们靠近。
      “长者,小女有礼了。”旁的我不干管,但对这位枣红大马上的华服长者我是要问礼的。他剑柄垂下的穗子嵌着红、黄、绿三色宝石,和爹爹的佩剑一样。爹爹说看到这样的佩剑便是要尊敬的长者,是该问礼的。
      那位长者捋着长须颔首,夹了下马镫上前与我们并行,“好懂礼数的小姐,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我冲他笑道,“我是五儿。”仿佛这是个人人皆知的名字,可就是呀,在庄子里和宫里,我一这么说大伙儿都知道我是谁。
      爹爹忙道,“可是谢家的长者?晚辈和小女这厢失礼了。改日再邀您到府品茶,现下容晚辈失礼告辞。”
      被陌生人邀约品茶,长者摸不着头脑,“公子哥您是……”
      不等对方话完,爹爹便加快速度转进了另一条街。他这般失礼于人是少有的,也不知那长者是何人,竟将他逼急了。

      过后,爹爹不再溜达,抱紧我快马到了所谓的家。
      泷府,那两个字和庄子门前一样,但却不是我的家。不等我询问,爹爹已经开口告诫。
      “以后这便是我们的家,等会儿见了你娘亲休得像同我一样胡言乱语。要知礼,要谨言,要慎行,可都记住了?”
      我见过他这般表情,是有一年我们在山里遇上了狼群。冬日里出来寻食的狼群,远非虎豹能够比拟。稍有不慎,便会被它们分食得不见尸骨。
      我唯有捉紧他的袖管点头。我要回的不是这个家,这话哪里还敢出口。
      其实,我还没走到府门就被吓着了。那么多人,一排排一层层地整齐站着,有佩刀的侍卫,有跪地的奴仆,这严阵以待的架势竟比宫门还要有排场。令我心慌的是那一颗颗低垂的脑袋,我看不到他们的脸,我从不知看不到别人的脸是让人惧怕的。
      “主母,到了!”
      不知是哪个人呼了一声,紧接着便听到一个老妇粗大的嗓门。
      “怎就到了,方才不是说才出宫门,哪个瞎眼的报的,我非撕了你们的皮,怎就这么快。主母啊,快来,大人回了,小姐回了,快啊!”
      我被她一通乱叫弄得耳朵直嗡嗡,连连后退,一见那门槛内扬出的裙角,立刻跪下地,低头贴在手背,“拜见母亲大人。”我规规矩矩的礼节全然是不想再惹爹爹不快。
      一双大脚映入眼帘,我不禁抽了口气,想着刚才老妇的声音,我很想拔腿就跑。我不才想要这样的母亲大人,这脚比熊掌还大!
      爹爹说我是野猴子,如今却要把熊认作母亲。可我再不甘愿,答应了的事便不能食言,只能上前抱住那双大脚,低声叫道,“给母亲大人问安。”好可恶的爹爹,为何要把我藏在熊的肚子里!
      “小姐……”那老妇咚一声跪下地爬到一边连连磕头,“老妇受不起啊!”
      听到一阵疾步声,再抬眼是一双小巧的绣鞋,过后一双手伸到了我的腋下。“快些起来。”
      “傻了么,还不见过你母亲大人。”爹爹来到了身前。
      糟了,认错人了!
      那老妇不是娘亲,眼前这个女子才是。我被她撑起身,昂着头呆呆地看着她。她的确是个美人,但我说不好她和姨娘究竟谁更美。只知她与姨娘是不同的,姨娘高挑丰美,配着高大的爹爹正好。而她实在太娇小,站在爹爹身边甚至还不及他的肩头,柔弱得像是一阵风便给卷走了。
      “母亲大人……”她一脸慈爱的笑意,我却怕她。
      “夫人。”爹爹唤了一声,生硬得像是喉头卡了块骨头。
      她后退一步,微微欠身,“夫君。”这一声她倒显得十分自在,像是每日都会这么叫一样。
      我知道她是美的,与旁边跪着的老妇相比她也不老,但我却能感觉到她与姨娘不同。姨娘与爹爹年岁相当,她呢,尽管脸上依然没有岁月的痕迹,可看起来似乎比爹爹要大些。为何这么觉得,因为她的眼睛里很‘老’,老得连我一个娃儿也能看出来。
      后来知道她长爹爹五岁,我出生时爹爹年仅十五,而她却已是双十之年。

      “见过父亲大人。”
      这声父亲立刻让我绷紧了背脊,我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少年,看着他们向爹爹磕头,既疑惑又气恼。我是年纪小,可我还记得爹爹在去年才到弱冠之年,我也看得出那跪在最前面的少年岁数已不小了。我对爹爹已是少时得女,怎会这么大的人叫他父亲,想挨咬么!
      令我想不到的是,爹爹竟上前将他们一一扶起,“孩儿们请起。”
      “爹……”我正要抗议,一只冰凉的手牵着我来到三个少年跟前。
      “来,见过你的三位兄长。”我的母亲大人如是说。
      她的手很小很柔软,我却觉得抚在我脑后的手如有千钧,压得我慢慢低下头,“见过三位兄长。”
      “五妹有礼了。”三个少年同时躬身回礼。
      “他们都大了,还能认得么?”母亲大人来到爹爹身边,为他逐一点名,“这是老大司睿,这是老二司宏,老三司乾,记得么,你还抱过他。”
      爹爹笑着点头,“一晃眼他们都长这么大了。”
      母亲大人抹着我的脑袋笑道,“怎能不长大,五娘也这么大了。”
      “五娘?”我和爹爹异口同声地发出惊讶。
      她面露不解,“夫君不是唤五儿?”
      爹爹点点头,“是,是叫五娘。”
      出生之时,为我起名时还闹了一番。我朝的女子虽无正经名字,但泷家的女儿却须得有个响当当的大名,究其原因,泷家终是由主母当家的,泷家的女儿自然要有个尊贵的名。可爹爹却是要唤我‘五儿’,未曾给我一个官名。因为排行是五,女儿家便唤五娘,这名儿的好坏就无须多说了。
      “你们四妹怎不见人?”她询问少年们。
      大兄长回道,“四妹凉着了,几日不见好,今日还在榻上,小姨母正在照料。”
      一直慈眉善目的她皱了下眉头,看得出有些不悦,“司华身子娇惯,失礼于夫君,改日让她来向你请罪。”
      爹爹连忙摆手,“夫人严重了,照料好四小姐的身子才是要紧的。”
      母亲大人重新牵起我的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蛋,“身子是要紧,但今儿是五娘回府之日,她小姨母不识大体啊。”
      “都是一家人,夫人何须多礼。”也许是看出我的不自在,爹爹终于接到我求救的信号,大手一捞将我抱起来,“别在门口站着了,孩儿们也冻坏了,进府再说。”
      受惊的我亲了亲爹爹的脸,他也亲了下我的手。这是我与他之间再过平常不过的事,母狼也会舔着小狼安抚,舐犊情深正是这般。可这举动落在旁人眼里却叫他们大惊失色,兄长们、下人们个个面面相觑,仿佛我们父女做了多么骇人的事。
      “夫君,五娘已经大了,让她自个儿走可好?”母亲大人说道。
      自然是好,我的这位母亲大人说什么爹爹都会说好。于是,我被放下地,又被母亲大人牵在了手里。
      “我不!”我甩掉她的手,重新投回爹爹怀中。尽快害怕她,可惹急了我,我也照咬不误……嗯,还是不敢。
      “我是太惯着她了。”爹爹无奈地说。

      和我新认的家人们用过午膳,不等乳娘将我放在榻上我已睡了过去。原来与人说话也是累的,原来长得美看起来很温柔的人也会叫人害怕。
      “爹爹?”
      “睡饱了?”
      这一觉睡过了晚膳,是饿醒的。我做到桌边趴着饭菜,爹爹则在身后为我梳理头发。
      “这里的屋子很暖和对不对?”
      “嗯。”雕梁画壁的屋子里没有火盆却很暖和,也让我睡得很死沉。
      刚起身还晕晕乎乎的,我只管吃着没再多咋呼,爹爹却欲言又止。为我插上最后的金钿,他才说道,“我们以后住在这儿可好?”
      “不好。”我放下碗筷转身看着他,“我不喜欢这里。”
      爹爹叹道,“五儿,喵喵喜欢住在山里,你不也将它抓到了马厩。”
      “那我把它送回山里,我们也回庄子好么?”
      爹爹摇头,“你娘亲在这里。”
      我低头搅着佩玉穗子,“她不是,她是他们的娘亲,我叫她母亲大人。”
      午膳是我听到了,那三个兄长称她为娘亲,却要我叫母亲大人。我不懂这有何分别,但我知道我与他们不同,这让我心里很不欢喜。
      “爹爹,我是母亲大人亲生的么?”出了庄子耳濡目染之下,我知道叫别人母亲、娘亲,并不意味着是她们的亲生孩儿。
      大约是听出我话里的难过,爹爹忙说道,“你自然是。”
      “三个兄长也是?”
      “也是。”爹爹正了脸色,“爹爹从不诓你,所以你记住,他们也是你娘亲生下的孩儿,是你的亲兄长,日后不可再和今日一样与他们生分。”你记住,你要记得,是他近来说的最多的。
      想了想,我又道,“那我是爹爹亲生的么?”
      他笑了起来,“傻女儿,你不是谁才是。”
      “三个兄长也是?”
      他笑不出来了。
      “也是?”我紧追着问。
      他摇头,“不是,三个兄长是你娘亲与她之前的夫君所生。”
      爹爹从不将我当成孩儿诓骗,他说是便是,他说不是就不是。
      我依然不停止发问,“四姐呢,她是谁亲生的?”
      “她是你娘亲的妹妹、你小姨母所生的女儿,谢府的三小姐。”
      “她叫司华?和兄长们同字辈?”
      爹爹唯有点头。
      她也是女儿,她也有大名,可为何我没有。何以她是谢家三小姐又是我的四姐,好复杂,真想咬人了!
      爹爹长吁一口气,伸手拥住我,“我的傻女儿,你太过聪慧是好或不好……”
      既说我傻又说聪慧,爹爹糊涂了么?
      “走吧,去向你娘亲问安,回来再睡。”
      原来将我从榻上挖起来不是因为我饿了,梳洗打扮是为了去问安的,还是想咬人……
      “五儿!缩回你的獠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拜见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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