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烟记》九乞

3、第 三 章 恨意缘意

　　子颜双眼愣愣的望着眼前冷若冰霜的女子，脑海中恍惚想起她当年张扬如冉冉升起的娇阳般明媚的样子，子颜渐渐地湿了眼眶，半自嘲道：“恨，怎么可能不恨呢，明明是同个父亲，你可以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不需要花费精力就可以修炼别人奋斗几十年几百年的秘法，就因为你母亲是天山圣女，而我的母亲是个凡人。”
　　“你知道吗，我在为饥饿发愁的时候，我见到了同父异母的姐姐，她的穿着佩戴无不都是独一无二的至宝，她张扬的如一团火，耀眼的像是星辰，仅仅一个回眸，就让我自行惭愧。那时候我想啊，这个差别怎么会那么大呢，如果把当时的你比喻成天上的云，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那我就是地上的淤泥，任人践踏，肮脏透顶。”
　　“这种感觉你懂吗？”子颜的竭撕底里的咆哮着、质问着，眼底满是怨毒恨意：“你高贵，你生来便是千万人手中的宝，那我就活该被人践踏吗？”
　　说着，子颜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开始灿烂起来：“可你这么仙子一样高贵的人儿照样不是被我拉下凡间，你看看，现在你比我这个贱种又能干净多少。”她倒头大笑，笑自己曾经的心酸历程，笑对方跌落凡尘的狼狈，笑的泪流满面。
　　到后来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这是嫉妒吗。
　　就因为这种嫉妒，便要毁了天山，扭曲了她自己。
　　子烟千思万虑，居然从来没有想过子颜是因为嫉妒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子烟分明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秋末时节，那时天山满山枯叶随风起舞，那个男人手牵着女孩来到她面前，笑容一如既往的慈爱：“啊烟，这是妹妹—子颜。”
　　她分明记得她此生唯一一次不可抑止的咆哮出的粗话：“我没有妹妹，这是个想来混搅血脉的贱种。”
　　她曾记得她母亲落下的眼泪，那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过那张姣好的脸庞，滴入泥泞中，让至今的她
　　想起来时心里还是堵得慌。
　　“恨？”子颜接着喃喃自语道：“怎么不恨呢，你在爹娘怀里撒娇的时候，我娘却死在恶民手里，我一路乞讨终于找到亲生父亲，可悲的是被关进黑暗的小屋子里，前前后后几十个嬷嬷教导我言行举止，练习着你们的衣着穿戴，一个不好便动辄打骂。”
　　子烟心底一凉，这次如果不是让子颜心底大起大落，不经大脑之下说了出来，她恐怕永远都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些隐情。
　　母亲与父亲的相识完全是戏说版本，年少的母亲初掌天山，邂逅落魄贵族的父亲子飞扬，一见倾心，两人你来我往的暗生情愫，间接拜堂成亲，后有了子烟。
　　一家三口过得倒也不错，直到子颜找上门来，母亲完全傻了眼，在父亲痛哭流涕中全盘托出，才知道了一切因果。
　　原来父亲祖上也曾叱咤风云，据说再进一步便可褪去凡胎飞身成仙，只是生不逢时，恰巧碰上了天地大变，连同几百个同等修为的修士一起死在了雷劫里。
　　遭逢如此巨变，再加上家乱不断，其他门派的虎视眈眈，子家终于败落了，最后只得退出修仙界，在凡间落地生根。
　　在凡尘间，子家短短不到三年便封王拜相，问鼎朝政。不过那时候修仙界，人界，魔界，妖界，整个天下开始混乱起来，子家拥戴的大秦王朝便被强者瓜分了，家主也死在那场混乱里。
　　从此子家算是彻底落败了，一年不如一年，传到子飞扬这代时，连本像样的武功秘籍也拿不出来了。
　　子飞扬遇见母亲之前，就在山上采药为生，日子说不出的辛苦。子颜的娘亲与子飞扬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不经三媒六聘订婚前就已经珠胎暗结，怀了子颜。后来流民暴乱抓走了子飞扬这些壮丁，两人也彻底的断了联系。
　　在当炮灰的三年里，子飞扬居然一次次的活了下来，后来他抓住机会偷偷离开，逃进荒山野岭遇见天山圣女惊为天人的美貌，才有了后来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件。
　　可是现在子颜居然说很久之前便已找着父亲，而且被关在屋里练习礼仪举止三年之久，这能不让她心惊吗。
　　难道父亲当初痛哭深情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吗？
　　难道这一切都是父亲计划好的吗，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子烟一时间心乱如麻，耳边继续响起子颜的声音：“说起来我也该庆幸，多亏那三年的教导，我才能乖巧听话能在天山住下去，否则我怕是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子烟听到这里，不知道该嘲笑还是冷笑。
　　当年子烟的爹爹子飞扬莫名多处个女儿来，天山族人能坦然接受是不可能的，因此对待子颜自然不会有好脸色，但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哪一样又少了她。
　　可话说回来，子颜的生死只在母亲的一念间，杀了子颜，父亲子飞扬也只能默然，天山族人反会高歌欢呼。
　　如果说是因为子颜乖巧听话才放过她，那真是要笑掉牙了。天山从来不缺少奴婢仆从，乖巧听话的人大有人在。说来说去，母亲只是心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也好，为自个儿女儿找个伴也好，可怜她小小年纪没了娘亲也罢，暗地里多多少少会照顾一下。
　　至于姐妹相残，争夺家产这些狗血事件，天山万年底蕴难道是开玩笑的，有危险出现直接抹杀。所以这一方面，母亲从来不担心。
　　好比天山覆灭之前，子颜在子烟面前从来都是笑脸以对，百般讨好，直到天山覆灭，子颜才露出爪牙，才敢有厮杀的勇气。
　　“啊颜，难道我们之间真的没有过一点点姐妹之情吗？”

　　子颜眉毛一挑，嘴角讥讽道：“姐妹之情，那是什么东西，能当饭吃吗？”

　　真是傻啊，明知道答案还一定要问个清楚，不是自找罪受吗，子烟心里苦笑，左手覆上胸口听着有节奏的心跳声，只是有谁知道这颗心脏只差一点点就再也跳动不起来呢。退去衣裳，那里有一道刀疤，在与他人生死决斗时，最信任的妹妹往她背后狠狠的捅了一刀。
　　“父亲在哪里？”天山覆灭之后，母亲自坠万魔窖，父亲也紧随而去，但听完子颜的话，子烟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父亲在。”子颜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继而大声道：“他不是殉葬了吗，不过还真看不出来是个痴情种哪!”

　　“这样子啊！”子烟笑容越发柔和，心底却一片冰凉。
　　听子颜的意思父亲肯定还好生生活着，可如果活着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母亲自坠万魔窖，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这么多苦。
　　子颜看子烟愣愣发呆，腕上银丝飞腾而出，直往子烟心脏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