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叶北冥

2、第 2 章

　　庄里的人都知道主人宠林寂，这时候竟也都觉得他能劝住主人。
　　林寂心底忽然难过起来，那种酸涩的滋味像一锅被煮开的苦水，咕嘟咕嘟冒着小泡。
　　可这种难过又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快意，让人割舍不下，心甘情愿就这样痛着。
　　林寂到的时候陆归鸿正摔门而去，怒气冲冲地去了后园。
　　林寂忙令人把苏离叫来看看何又夕，自己追着陆归鸿去了后园。按理说这时候他是不该去的，可林寂忍不住，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和陆归鸿说。明知道这些话不该说，可他还是忍不住跟上去了。
　　天气阴沉得很，大约是要下雨了。陆归鸿在八角亭中负手而立，俊美的容颜比天空更阴沉。
　　林寂跑得太急，重重的脚步声轻易引起了陆归鸿的注意，他不耐烦地转身看着林寂:“你来干什么？”
　　林寂有满肚子的话，此时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但陆归鸿看懂了他的眼神。那种小心翼翼却发着光的眼神，陆归鸿认识，何又夕爱上他的时候，也是用这种眼神小心翼翼地说了喜欢。
　　可现在何又夕已经没有那种眼神了。
　　陆归鸿脸色越来越阴沉。何又夕是慢慢放松了警惕，却拒绝着他任何亲昵的动作，一旦陆归鸿靠得近了些，他就会激烈地躲闪反抗。
　　陆归鸿薄薄的嘴唇忽然勾勒出一个笑来，他声音低哑:“小寂，过来。”
　　林寂听话地走过去，心底的酸涩感觉却越来越鲜明，甚至让他有点恐惧。
　　可那是主人啊……
　　林寂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了亭子里，因为脚步太快还差点被台阶绊倒。
　　陆归鸿的眼神很危险，笑容也透着寒意:“小寂，你有话对我说？”
　　林寂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口，乖顺地任由陆归鸿把他按在了石桌上。

　　轰隆隆的雷声落下，外面已经是大雨磅礴。
　　何又夕猛地抬起头。
　　“主人自己到后园去了。”苏离给何又夕端来安神的药，低声道，“似乎是没带伞。”
　　何又夕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抱着伞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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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寂抓着石桌的桌沿，俊秀的眉心紧紧皱邪，眼角氤氲出一抹轻红。
　　他看到了陆归鸿的眼神。几分冰冷，几分嘲弄。
　　林寂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眼神，但是他知道那不是喜欢。如果非要找个形容词的话…那该叫不屑。
　　胸口酸涩的痛楚瞬间冲击了四肢百骇。
　　死士不该有这种感觉，但是这一刻的林寂，却狼狈得想逃。
　　可他逃不了。
　　那是他的主人。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林寂忙扭头看去。
　　何又夕站在雨中，脸色苍白得像鬼。脚下躺着一把张开的伞，在水洼里轻轻转了半个圈。
　　陆归鸿叫道:“又夕！”
　　何又夕削瘦的身子在雨中晃了一下，转身跑进了铺天盖地的雨帘中。
　　“又夕！！！”陆归鸿匆忙追了上去。
　　林寂一瞥间看到他慌乱到不知所措的神情，忽然难过得想哭。
　　但是林寂的表情一直很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哭。神情麻木地穿好衣服，把何又夕扔在地上的伞捡起来收好，小心地把上面的泥点拭净。
　　这是主人常用的伞，不能丢在这里。
　　林寂把散落的发丝绕到耳后，去了陆归鸿那里。
　　主人大概和何公子有很多话说。林寂知道自己不该进去，他只是站在门在的雨中傻傻地站着。
　　正要去厨房要两碗姜汤的苏离被林寂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忙撑着伞过去:“林寂，你在雨里杵着干什么呢？”
　　林寂怔了一下:“主人回来了吗？”
　　苏离朝里一努嘴:“主人服软了，这会儿差不多快和好了。”
　　林寂笑了一下。他很少笑，这一笑倒让苏离愣住了。林寂道:“主人的伞落在后园了，你拿去给主人吧。”
　　苏离接过伞，迟疑道:“这么大的雨，你就这么回去？”
　　林寂道:“不过几步路。”
　　不过几步路，有什么关系呢。林寂的命本就没那么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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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传来了瓷器被砸碎的声音，何又夕的怒吼隔着层层的木门传出来倾泻到雨声中:“我不想再看到那个被你操过的男人，一看到他我就会恶心！！！”
　　苏离下意识地看向林寂。林寂的神情却很平静。何公子刚来的时候，曾被庄里的人欺负过，后来那些人都死了，是林寂亲手杀的。
　　何公子讨厌的人，主人也会讨厌。主人讨厌的人，往往会交给林寂处理。
　　那这次呢……
　　林寂莹白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刀柄，长长的睫毛被雨水打湿了，视线有点模糊。
　　这次，主人可会命令他杀了自己？
　　屋里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去。看来…主人已经答应他了。
　　林寂胸口涌上一阵剧烈的疼痛，比被人捅了一刀还疼，疼得他竟不敢再呆下去。
　　苏离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没等他问出口，林寂已经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他的脚步不快也不慢，看上去沉稳冷静，似乎完全意识不到正下着大雨。
　　好疼……
　　林寂攥住胸口的衣料，攥出一把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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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陆归鸿派人给林寂送了封信。信上是一个人的名字画像身份住址，而且详细地注明了他的亲戚朋友情人仇人。送信的管家说:“主人命你即刻出发，去京城杀了这个人。”
　　他失魂落魄的淋了一夜雨，林寂的眼角因为发烧而微微泛着红，看得管家心头微微跳了下，神情不由得多了两分惋惜。
　　林寂声音有点哑，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我知道。
　　林寂收好信封起身去收拾行李。
　　主人，你的心思，我知道。
　　林寂其实没怎么出来门杀过人。主人喜欢拿他暖床，所以他就一直留在庄里帮主人处理些事务。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陆归鸿了。
　　主人要他杀的人，是何又夕的仇人，武功远在林寂之上。
　　主人不喜欢的人，都交给林寂来处理。
　　原来主人这个习惯并没有变。这般婉转的暗示，已经是他难得的温柔。
　　林寂已经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收拾好东西去了苏离的药房。
　　庄里去执行任务的人都能来苏离这里领些药物，伤药毒药救命药。
　　林寂向苏离要一颗裂骨丹。
　　一大滴墨水落到描金笺上，苏离猛地抬头:“你要那个干什么？”
　　林寂道:“杀人。”
　　死士要药用来干什么，本不是苏离该问的，可他迟疑了半天也没敢记下，半晌后轻叹了一声:“你何苦。”
　　裂骨丹是毒。服下之后人全身是毒，只有三日命。而且一旦身死，身体就会爆炸开来，血肉皆剧毒，旁人沾之即死。
　　这毒本就是给死士准备的，可苏离却皱起了眉。主人待林寂…多少有点不同。
　　林寂道:“主人命我即刻出发。”
　　苏离无奈，只得提笔记下后封在个信封里，转身从药柜里找了个小瓶给林寂。
　　林寂接过那个小药瓶，看都不看就揣进了怀里，转身走了。
　　苏离把那小信封在手里掂了掂，有点不安地去交给了管家。
　　死士们领走的药物都要记下来，由管家呈给主人看看。
　　陆归鸿向来是不太理会这事的，管家也没在意，那信封在他桌上放了两天，直到何又夕一时兴起去翻陆归鸿的东西，随口问了句:“裂骨丹是什么？”
　　陆归鸿也是随手接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忽然变了。
　　何又夕怔道:“怎么了？”
　　陆归鸿心乱如麻，脸色阴沉:“有人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我必须亲自追回来。”
　　何又夕问:“裂骨丹是你的宝贝？”
　　陆归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安抚道:“我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