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半眸

2、（二）

　　（二）
　　萧桢午睡的说辞自然是个幌子，因此当子影直接掀了他的薄被时，萧桢说的不是“谁这么大胆”，而是……
　　“你做什么！”
　　子影冷笑一声，掏出封信摔到萧桢面前，“你做的好事”。
　　“这是什么？”萧桢拿起信一看，瞬间白了脸色。
　　“我能护你一次，不能护你第二次！”
　　攒紧信，萧桢将头偏到一侧咬牙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意图谋反是死罪！我若不管，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舒舒服服的睡大觉？”子影冷冷说道。
　　萧桢手中的信是寄给庄青岩的，子影受命暗中调查青龙帮一事，无意中截获了这信，虽然未曾署名，但他一眼便认出了萧桢的笔记。青龙帮素来与朝廷不和，皇上早就想办了他们，这次办，便是要一网打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是子影没想到，一向吊儿郎当的萧桢会参与其中。
　　“被人利用尚不自知，蠢！”
　　萧桢本已无言以对，听子影骂他，便不服气道“你凭什么说我！死罪又如何，大不了一条贱命……”
　　“啪！”话未说完，被子影的一巴掌打得断了，萧桢先是一愣，随即愤恨的看向子影，子影只当不见，一字一句呵斥道“死又如何？你可知道，这是要株连九族的死罪！你不怕死，难道想拖着爹和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一起陪你去死？”
　　萧桢一惊，显然不知自己干得竟然是如此大事，不过是几箱子兵器而已，竟然要株连九族！
　　果然是被人利用，子影何其聪明，一见萧桢的反应便明白了个通透，心下却是长舒了口气，这就说明萧桢还有得救，也不枉自己替他背了黑锅。他不过是被说上两句，若是让父亲得知这件事是萧桢的杰作，怕是会伤了心吧。
　　语气缓和了些“这两天你哪里也别去，就在府中呆着，不要见任何人也不要传任何东西出去，剩下的事，我自会处理。”
　　没想到萧桢非但不领情，反而吼道“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不用你护着！你能做到的事我一样能做到！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不比你差！凭什么你能做门主而我不能！”
　　这门主的位置，他又何时在乎了。子影知道萧桢是小孩子脾气，现在说不通，便只是转身离开，不忘吩咐“丙、午，看好小少爷！”
　　“是！”话落，两个人影鬼魅般出现在萧桢窗前。
　　“你给我站住！”见子影要离开，萧桢掀了被子便起身欲追，没想到刚一下床便被两人拦在身前，一气之下只得冲着门外喊道 “来人！”
　　“不用喊了，我已叫影卫守在外面，谁都不许进来！”
　　“你…..你凭什么教训我！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子影微侧过头“凭我是你哥！”
　　“你不是！”萧桢大声喝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个凶手！你不配！”
　　子影的背脊一僵，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许久后才轻轻回道“只要我还在这位置一天，我就有资格。”
　　许是近来的事情太多，子影忽然觉得有些疲惫，轻咳了两声，刚欲走出房门，便听外面有人喝道“反了他萧子影！都给老子让开！”
　　是萧靖之来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同时一僵，萧桢脸色煞白，惊慌的脱口而出“哥，你再帮我一次，不能让父亲知道这事，他会打死我的！”
　　或许是从小的习惯使然，萧桢虽表面上不认子影，却仍在下意识里对他依赖。
　　短暂的沉默，子影微一挥手，挥退了丙、午二人，对萧桢说了句“藏好”，自然指的是那信，随即轻轻对着门外开口“让他进来。”
　　影卫们只听门主的调遣，没有子影的吩咐自是不会让开，如今得了令，才放萧靖之进来。
　　而萧靖之进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了子影狠狠得一巴掌“你好大的气派！”
　　子影被扇得踉跄了两步，嘴角血迹蜿蜒而下，却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孩儿知错。”而该听得这声错的人却已经几步绕了过去，只留下了一句简单的吩咐“到书房等我！”
　　子影回“是”，仿佛只是说于自己听，转身擦去嘴角血迹，默默的走出房门，临出门前，他听得萧靖之对萧桢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可是他欺负了你？”
　　子影浅浅的勾起嘴角，萧桢怕自己的事被父亲知道，可他，又何尝不怕？只是不能说，不愿说，说了，怕会更苦。
　　慢慢的朝着书房走去，子影的背影萧索寂寥，诺大的萧府，竟是无一人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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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靖之的书房，子影平素并不能随意进出，然而正是因为进出的次数太少，书房的规矩，子影反而记得最为清楚。
　　拖剑罚跪，对于子影来说，已经算是最重的跪刑了。这把剑听说年轻时曾陪着父亲一路挑战各大武林高手，一直到建起了凌萧门，如今虽已封剑不出，却一直是萧靖之的珍视之物。麒麟重剑之主，当年也曾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只可惜，自己身子不佳，萧桢又不喜练武，父亲的一身功夫，终是没了传人。
　　受罚的时候，子影其实很少胡思乱想，只是这次一跪便是两个时辰，若不分散些经历……即使分散了经历，他也撑不住了……
　　拖剑的手抖如风中树叶，腹腔内压抑的咳也是难再止住，子影终是放下了剑，一手支在地上，一手敷在胸口剧烈的咳了起来。
　　上天恐怕就是喜欢捉弄人吧，他无数次的越过极限，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的时候，萧靖之都未曾出现，然而，他刚刚放弃的时候，却偏偏让萧靖之进门看见。
　　子影苦笑了一下，缓缓支起身子跪好，手中的剑已经无论如何都举不起来，剑尖垂在地上，因为手臂的颤抖，与地面发出不规则的啪啪响动。
　　“废物！”萧靖之冷哼一声走到子影前的凳子上坐。
　　子影轻闭下眼，淡淡回道“是。”
　　“桢儿说你不让他出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萧靖之虽不喜欢子影，却知道子影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如今忍了脾气询问因果，萧靖之自认为已经足够宽宥仁慈。
　　然而这些，子影其实早就不在乎了，他只听得萧靖之这样问，便知道，萧桢胆小怕事，该是什么都没有说。
　　略低了头，子影回道“前两日，二弟在醉红楼前跟几个人发生了口角。”
　　萧靖之一皱眉“哦？是吗？这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赔些银子也就算了，也值得叫我儿子躲在家里做缩头乌龟？！”
　　“是。”子影不紧不慢的接着说“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几人中有一人是刘员外家的外戚，说是报了官，怕不是赔些银子就能打发了的，因此才想让二弟在府上呆上两日，待子影处理好了再出去不迟。”
　　子影说完后便静静跪着，等着萧靖之的回复，片刻沉默，萧靖之道“哼，跟官府扯上就是麻烦。也罢，桢儿那边由我来说，你尽快把这件事解决，那小子哪是能消停呆家里的主！”
　　“是，子影知道了。”
　　“去吧，”
　　“是”
　　萧靖之一挥手，便是允了子影退下的意思，子影咬牙，半天才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腿脚不自觉打着摆，先是将那把重剑挂回了原来的位置，才又扶着墙艰难的走到了门口。
　　萧靖之至始至终都不曾过问，只是拿着一幅卷轴漫不经心的看着，直到子影快要出去的时候，才开口“青龙帮的事还有两天时间，后果你自己清楚，别说我没提醒你！”
　　子影握门的手一僵，还是规矩的回了声“是”才退了出去。
　　夜风微凉，吹在子影略显单薄的衣服上，一下便透了。如今身上还有未干的冷汗，更是冷的刺骨，子影紧了紧外衣，伸出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热气，却怎么都不觉着暖和，他抬眼，看着不远处的天愣了会儿神，随即摇了摇头，慢慢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细碎的咳嗽伴着他走了一路，再是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