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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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大约正好,可是他看不见.
"别管我!"他喊道. 双手茫然地挥动着.
"咣当"一声之后,病床边的花瓶在地上摔得粉碎. 原来花瓶中的香水百合散落一地.
"哈利, 别这样!"他感觉到金妮竭力想抱住他."你会没事的, 你的眼睛一定会治好的. 就算…就算治不好, 我也会照顾你."
他突然冷静下来:"别骗我, 金妮. 我已经知道了. 一个不可…治愈的魔咒. 我这一辈子, 注定要当个瞎子的."他转过身去, 颓然坐下: "我不想拖累你一辈子. 一个瞎子, 你也许不得不每天扶他上下楼. 那不是你应该做的.”
"如果…如果我不在乎呢? ”
"可是我在乎."他说,这句话无比熟悉,"也许你现在不在乎, 可是二十年以后呢? 你会怨恨我,怨恨我今天没有拒绝你.”
"出去吧, 金妮. 忘了我, 你会找到更适合你的人. " 他的声音那样斩钉截铁, "还有, 叫罗恩和赫敏也别再来看我了.我在这里很好, 我不想见任何人了.”
他听见金妮走出房间,又突然停下."哈利波特, 你知道吗? 你是个最大的大混蛋!”
她看见金妮流着泪跑出来,忙迎上去问:"怎么?他还是那样吗?”
金妮神色茫然地点着头.她拉住赫敏的袖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赫敏,你那么聪明,又了解他.你帮我想个办法.求求你了赫敏.”
"别这样,金妮.我一定会的.哈利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别哭了.”赫敏竭力安慰着金妮,"让我想想.”
她看着金妮殷切的目光,深深叹了口气.
哈利啊哈利,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我真的有那个能力,把你从眼前的境地中解救出来吗?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就这么终老一生吧,他想.与人无累.
疗养院的环境很好.虽然他看不见,可是他能感觉得到.唯一的缺憾是他不能到外面的春天中去走走.疗养院里的治疗师与护理师都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但他不愿再麻烦别人,陪一个已无法看见春天的废人到处瞎逛.
"波特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治疗师卡罗尔·琼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和昨天一样.”哈利平静地说,"今天的预言家日报有有什么新闻吗?”
"你是担心格兰杰小姐吧.”卡罗尔用愉快的语调说."傲罗这个职业的确很有风险.你等等.”
哈利耐心地等待着.一阵唏唏梭梭的声音之后,他听见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他焦急地问,"赫敏出事了?她…她不会…”
"她受伤了.”卡罗尔简短地说:"只有很短的的一则消息.傲罗赫敏·格兰杰在追捕小矮星彼得的时候受伤,目前正在圣芒戈接受治疗.”
"她伤得严重吗?”哈利下意识焦急地问.
"这儿没写.你要去看她吗?”卡罗尔说,"看得出来你还是很关心以前的朋友的.”
有那么一下,哈利真想答应.可是那也只是一下子的事情.他马上恢复了这几天里那淡漠的状态.
"会有人照顾她的.她也不需要我.”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波特先生?”卡罗尔边走边说,"有时候,你真该听听自己的心.听听它最真实的渴望.”
他只听见她关上房门的吱呀声.
其实他早该猜到她出了事.否则从前一天送来一次的香水百合怎么会失踪好几天.该死的小矮星彼得,他当年怎么能一时心软放过他!现在遭殃的是赫敏!
可是哈利·波特只是个废人.他甚至没有能力去找小矮星彼得,为他最好的朋友报仇.
担忧,恐惧,自责…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交缠在一起,如蚕蛹似的把他包裹得紧紧的.
他在蚕蛹中挣扎了好几天,直到五天后的早晨.
"哈利,你早.”一个愉快的声音说.
他愣住了.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在过去的十年里曾经无比熟悉的气息靠近了他,就像香水百合一样,清新飘逸.于是他悬了几天的心终于尘埃落定.这瞬间的巨大喜悦甚至让他忘记了要像从前那样把她赶出去.
"没事就好.”哈利喃喃地说.他站起来伸出手去,接触到的却只是空气.”
赫敏叹了口气."你碰不到我的.我坐在轮椅上.我残疾了,再也不可能站起来.别这样,哈利.没有用的.”
"可是你还这么年轻…你的这辈子…”哈利发现自己难过得胸口发闷.
"我当然难过.”赫敏笑了,"不过当傲罗前我就有了心理准备.何况即使没了腿,还有手.对了,我也要在这里疗养几个月,我们正好可以做个伴呢.”
“外面天气很好,我们出去散个步吧.你帮我推轮椅,我给你领路."
他没出声,好久,他终于摸索着找到了轮椅的推柄.
天气真的很好,一如他的心,第一次稍稍驱散了一个多月来的阴霾.
那么赫敏今后有什么打算？在花园春天的气息里，这个问题浮上哈利的心头。
“我想，以后我是没办法重新回去当傲罗了。也许可以考虑一下……”赫敏喃喃地说。
“推进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哈利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赫敏咯咯笑了。
他们坐在斜坡的顶上，赫敏告诉他，他们脚下蔓延开广阔碧绿的草坪。
“你还真是了解我。”她半开玩笑地拍拍哈利的肩膀。
显然，这对赫敏来说是件很有意义的事。当初伏地魔东山再起时，她毫不犹豫地追随哈利加入了凤凰社，随后，又是三年的傲罗生涯--为了追寻残存的食死徒。战争时期，她绝不可能抛弃自己的朋友，特别是哈利。
可是，那些并不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哈利想自己应该了解这一点。
“我终于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真好啊。”赫敏大笑起来，“也许我可以考虑把多比招收为第一个真正的会员。”
这是哈利这么多天里第一次想放声大笑。因为他的眼前立刻浮现出来多比的茶壶保暖套上再挂上“呕吐”的标识，并且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在他的后面，赫敏正四处分发传单，摇晃那只曾经在哈利和罗恩鼻子底下摇晃过的存钱罐。
“罗恩怎么说？”
赫敏的语气似乎有点惊慌：“我还没有和罗恩提过这事。”
哈利觉得自己应该提醒她一下罗恩是她的男朋友，可事实上他很感动，因为赫敏把他当作第一个倾吐心声的人。
尽管他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可是自从他和金妮确定了关系以后，赫敏一向尽量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或许，他自己也是一样。
如今他们能再次在白云碧草中坦诚相对，这或许也算是小小的一点因祸得福吧。
从前,时间是停滞的,如同凝固的胶水,把他的感觉牢牢地锁缚在自己给自己打造的笼牢中.他在其中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如今呢?
从赫敏那突然的到来起,时间仿佛加速了它的流动.仍旧不快,可是他像是可以听到岁月的风声,从耳边轻轻流过.
“赫敏,你还在吗?”哈利下意识地问道.他知道窗帘拉着,为了让阳光能更容易地照进来.他知道自己的床头有一瓶新插瓶的香水百合,应该是象牙白的.那些都是赫敏告诉他的.可是他不知道赫敏在干什么.
“我在.我正在给你削一个梨.”赫敏笑了,尽量仔细地描述着,“很大,上面似乎有几个白点.还很多汁.我手上都是梨子汁,真粘.”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你那些魔咒呢?”哈利不禁有点奇怪,赫敏对魔咒的爱好什么时候减退了?
“哦,…”赫敏有些慌乱,“既然你不肯再使用魔杖,我想我也应该…”
“我是怕我会弄错目标.赫敏,你不必为我如此的.”哈利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有点恢复了前段时间的颓丧.”你不是来照顾我的.”
“好了!”赫敏没有理他.哈利的嘴唇一阵冰凉,还有甜美,那是被仔细地片成三公分大小的正方形梨子的滋味. “吃梨,别废话了.”赫敏的声音有点凶,像是从前看到他又做了或准备做什么违反校规的事情——虽然通常最后必定以她无奈地跟上他为他出谋划策,还有并肩违反校规而告终.
从十二岁起,赫敏•格兰杰就站在哈利•波特的身边,从来不曾远离.
哈利出神地想到了他们在火车上的初次见面,自己又紧张又笨拙的样子,还有罗恩那蹩脚的魔咒和赫敏趾高气扬地宣称自己读了很多咒语书的样子.那都是些不会被忘掉的,像青春一样美好的回忆.
而就在他回忆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唇上有温暖柔软的触感轻轻掠过,那是…赫敏的手指?
这原本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触碰,可是赫敏发现哈利那稍显苍白的脸上,红色一点一点地泛出来,从耳朵开始,一点一点地沁满了他的面颊,像是漫天的晚霞一样.
从前,连赫敏在9又3/4站台吻他的侧脸,哈利也不曾脸红过.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也许,只是也许,有些东西已经渐渐地改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
从他们第一次相遇起,时间已过去了那么久.
尽管看不见,哈利还是尴尬地扭过头去.而赫敏也没有说话.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种说不出的情绪里,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良久,他终于开口:"需要我推你出去走走吗?”
他耐心地等待着,终于,他感到一只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上,是很久以前就熟悉的那只手.
"我们走吧.”赫敏像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往左,向前直走,台阶,再左转.
他按照赫敏的指点,小心翼翼地推着她走向平日常去的山坡.
推着一个正常体重的女孩上一个正常坡度的小山并不是一件太轻松的事.可这负担令他愉悦,令他觉得自己还不是完全的无所适从.
到顶了,他停下来.像往常的惯例,哈利摸索着把赫敏抱下了轮椅,安放在草地上,然后自己也在她身旁坐下.青草的淡淡腥气和女孩身上的肥皂香气,混合成一股微醺的气味,围绕在他的侧颊.他从前从未察觉过的气味.
他不想说话.可是赫敏一向具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领.
"哈利,我们得……谈谈.”她的声调有点紧张.
"谈什么?”哈利有点走神.她蓬松的头发一定是披散的,有几缕划过了他撑在身后的手背,很痒.
赫敏深吸了一口气:"谈你的事.”
"我?”哈利向着他想象中的远方眺望着,微笑了,"有什么可谈的.我的事,你有哪件不知道?”
"我想谈的是,是你的未来的打算.”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哈利生硬地说,扭过头去.
赫敏坚定地握住他的手,不让他站起来:"不，你不好.你把自己关在安全的笼牢里,以为这样就可以不伤害别人和自己.可是你不知道,这样既伤害了别人,也伤害自己.哈利,金妮爱你,我和罗恩,还有很多的人爱你.如果你可以为我把你的牢门打开一条缝,为什么不可以把它对金妮,还有其他人敞开?”
他默然不语,很久以后,他像是想要辩解什么似的,喃喃说:"你和金妮不一样.”
"因为我也是残废么?你觉得这样不算拖累我.”赫敏不无苦涩地说.
"不.”哈利在记忆里竭力比较着他心底的感情,"我和金妮在一起,是因为我能感觉到她需要我,我能保护她,照顾她.和她在一起我总是很快乐.当我不再能保护她照顾她的时候,我就不能再和她在一起了.而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时候你让我很生气,有时候我会哭笑不得,有时候我很感激你,有时候你让我感到压力.可是你不是作为一种感觉而存在的.你是……你就是赫敏,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有一天,我也许会爱上别人,可是找遍整个世界,都不会有第二个你了.”
他感到自己的手背上有一滴水珠落下,滚烫滚烫的.
"可是也许对金妮来说,和你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幸福,而不是被你保护着.”赫敏虚弱地说,'你的话真的很感动我,幸好我不爱你.”
她像是在竭力说服自己.
"幸好我不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相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