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 匪我思存》清风聆樱

70、不负如来不负卿

　　顾微凉都是很难说明，自己为什么会突如其来的，跟一念说这些话。

　　也许只是当时阳光太好，她慵懒的靠在他的身边，淡淡的檀香环绕在四周，平静的气氛让她一瞬间有些抗拒又留念，跟往日的刀光剑影截然不同的温馨，就连空气都带着雨露的清新。

　　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太蠢，蠢得连她这种冷心冷肺的人都看不下去，只想点醒他——她根本不值得相信。

　　一念却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提醒，本来晦涩的心情，都蒙上了一层光。

　　他在回去的路上，想起她无奈的样子，只觉得终于有了踏遍千山万水，过尽千帆，才终于放下心来的踏实感。

　　方丈还是手握着佛珠慈悲的模样，他却只觉得心生恐惧，他害死了自己的同门师弟，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洗清的罪孽，每次午夜梦回的梦魔。

　　他实在不敢想，在那张大慈大悲的面孔下，在让他对自己的嫡传弟子下手的时候，到底隐藏着什么。
　　般若擅长修行至阳的佛法，但是一念杀了他的地方是罕见的聚阴之地，极为容易聚养魂魄，而般若的元神凝实，几率至少大了一半。

　　他心爱的女子是妖怪，他虽然斩杀那个女子，却故意用妖界的离香勾住她的魂魄，方丈检查过的□□生机已经断绝，但是她却可以用离香温养魂魄，日后说不一定可以走过鬼修道路。

　　只是两种方法个有缺憾，哪怕成功，般若在妖界找到那女子的魂魄也不知何年何月。

　　估计成功以后的第一件事，他就是想杀了他吧。

　　一个月之后，一个消息便不知从何处传出，席卷整个修仙界。

　　清欢宗的首席弟子顾微凉，因为擅自杀了凡人，被夺去首席弟子身份，被判决废去法力，关入狱中，但是因为她师尊念在师徒情份上为她求情，所以酌情处置，改为废去法力囚禁于净室，永世不得外出。

　　夺去身份，所以哪怕只是一个看她就要低头的小小杂役，都足以有资格对她呼来喝去。

　　废除法力，就是废除一个修仙者生存的根本，从此在这个力量为尊的世界，她只能任人欺凌，却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囚于净室，永世不得外出，所以她这一生，注定要凋零在这个小小的庭院中，从生到死，永远无法离开。

　　几乎是闪电般的，她的师妹便接替他的位置，好像经过无数次排练一般走马上任，她的师傅也瞬间出山，强行压住宗门所有的不满，为她的师妹扫去一片阻碍，到了现在，已经将首席弟子这个身份做的稳稳的了。

　　净室很干净，除了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些杂物，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如同雪洞，透着幽幽寒意，住在里面，只觉得一股股凉气顺着皮肤渗入骨髓，寒意入骨，冻得全身发抖。

　　但是比这寒冷更让人难耐的，是无边无际的寂寞。

　　顾微凉并没有尝试着恢复法力，她的法力全部被废除，根基被毁的一干二净，更何况这里被她的师傅布下了除灵阵，没有一丝灵气能够进来。

　　她只能如同凡人一般，慢慢老死。

　　但是没有关系。

　　再冷，也冷不过每次毒发身体捂不热的冰寒。

　　再冰，也冰不过父亲告诉她，让她代替姐姐嫁过去的时刻。

　　她已经习惯了，所以，自信能够度过这小小的考验。

　　她师傅的熟视无睹，师妹的落井下石，师门的冷眼旁观，全部都在她的预料之内，顺着她编造的路线前行。

　　顾微凉觉得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但是，她没有想到，会在一天晚上见到跳窗而入的一念。

　　……讲真的，跳窗不是她的专利吗？

　　喂喂喂！小和尚，你这么趁月黑风高像做贼一样进来，你的佛祖真的不会被你活活气死吗？

　　一念却想起她如同小鹿一样轻盈的穿过窗户跃入的时候，如同清晨的空气，带着雨露的花朵，划过耳畔的微风，打乱了这个仿佛会永远安静无声的世界。

　　当时他只是呆在这个世界里，等着她打破这一摊死水。

　　现在，他遮挡身形走入这个不认识的世界，穿过一个个阻碍的建筑，躲避一个个不认识的人，逐渐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竟然丝毫没有不安，然而更多的是兴奋和微微的期待。

　　好像话本中手拉手出逃的小情侣，明明有着对未来的恐慌，明明未来那么多的阻碍，却能如此决然的永远的奔往不知名的天涯海角，如此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寻找你。

　　他在路上一直想，遇到她到底该说些什么。

　　说“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不不不，是不是有点生硬，听上去好像有点嘲讽。

　　还是说“我带你走，离这里远远的”。

　　……这样是不是有点直接，会不会吓到她？

　　一念想了那么多，但在见到顾微凉的瞬间，他破天荒地失去了声音。

　　顾微凉纤弱了很多，她本来就带着少女时期特有的纤柔，手腕纤细的如同花茎，此刻更是柔弱的仿佛呼吸大一点就会破碎，她没有穿清欢宗标志性的白底绯裙，而是换上了一袭素衣，如瀑长发没有打理，而是柔顺的落在腰间，却清丽如出水芙蓉，却又飘摇如流风回雪，仿佛一瞬间就会乘着风，飞入云端。

　　净室空空荡荡，墙壁上却贴着一个斗大的“静”字，也许是警告住在这里的人不得起什么心思，这个字带着浓厚的戾气，好像无声的警告。

　　顾微凉跪在蒲团上，手里握着三只线香，将它插入青铜香炉中，也许是听到了动静，她侧过身来，静静的朝这里看了一眼，表情淡漠，好似哀大莫过于心死之后的心如死灰，对于发生的一切只有漠不关心。

　　和之前他见过的伶牙俐齿娇艳明媚的顾微凉截然不同。一念哪怕是精神抖擞的跟他争锋相对，都不想看到顾微凉这个样子。

　　“你来干什么？” 这是她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

　　抗拒之情，溢于言表。

　　宛如一盆冰水浇了上去，一念嗡动了一下唇，道：“我来带你走。”

　　顾微凉甚至连惊讶都不曾有，淡漠的哦了一声，便背过身躯，继续自己之前的事情，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只留下一个冷淡拒绝的背影。

　　她这个样子简直再好没有，一念手足无措的立在那里，只觉得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只能听少女道：“我在这里过得好的很，不需要你的可怜，大师大可以去其他地方显示你的慈悲心，这里就不劳你惦记了。”

　　她说，不需要你可怜。

　　她说，大师大可以去其他地方显示你的慈悲心。

　　她说，不劳您惦记。

　　短短一句话，却如同刀锋一样捅入心脏，一念连呼吸都停止了，在这一刻，他好像挨了无数巴掌，少女冷陌拒绝的样子，在他眼前，虚无的如同幻影。

　　他捏紧手中的佛珠：“我对你到底是什么心思，难道你不晓得？何曾是可怜？”

　　顾微凉的手悄无声息的捏住线香，香头颤了颤，一点火星落在她的手背上，随即被素衣牢牢掩住，她却连动都不曾。

　　她的眉眼中浮现出稍稍的动容，便迅速归于平静，眼中浮过的一丝凄然带着一如刚才的坚持：“清欢宗是非之地，就不久留大师，还请大师速速离去，以免孤男寡女玷污了名声。”

　　一念只觉得心从火起。

　　到了这种时候，她都这样拒绝他。

　　甚至明明知道自己会受到伤害，也不要他的帮助。

　　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他在一个风情日暖的小客栈，对着这个救他一命的人说：“你也是不讨厌我的吧。”

　　当时的甜蜜酸涩，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她就这样厌恶他，就连他的帮助，也不肯接受。

　　那他现在……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

　　有那么多话想问，他却只觉得心生委屈，生怕得到他最不愿意得到的答案，只能愣愣的待在原地。

　　顾微凉面前的香逐渐烧尽。

　　她只觉得有些事情如同这香一样，也快要燃尽了。

　　“你回去吧。”

　　到了最后，相识一场，她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一念还未说话，顾微凉便在一瞬间到了门口，十指轻轻一划，大门便在他面前重重合上。

　　砰地重重一声，仿佛代表着她的心门的封闭。

　　闭门羹！

　　她竟然连见他都不愿意见。

　　一念指甲刺入掌心，他伸手，掌心汇聚法力，试图将这个门重新打开。

　　顾微凉玲珑的剪影印在门上糊着的白纸上，她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轻声道：“这里虽然是净室，但是我师傅还是会时不时来看，你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吧？”

　　一念的手停留在门上。

　　他握紧拳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纸上纤柔的身影，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印入脑海，半晌，终于转身离开。

　　“不要再来了。”

　　在离开的瞬间，他仿佛听到她轻柔的叹息，遥远得如同午夜时期的呓语，轻柔的如同一场幻梦。

　　遥远的让他恍惚以为这只是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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