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何忍》一二斤雪

1、1有所不知

　　“你还记不记得上个星期六我给你打电话说我们这边销售人员被领导安排出差，被领导整得有多惨？”

　　何若敬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方珠霖还躺在106寝室的床上。从睡梦中被电话铃声闹醒，接电话的时候方珠霖恍惚地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十点半，这么早打电话来不知道她是想闹什么，“记得呀，怎么了？你又遇上什么好笑的事了？”

　　方珠霖的声音懒洋洋的，听上去就是没睡醒，这才叫肆无忌惮的人啊，全寝室的人都找工作的找工作，实习的实习，哪像她这个要考研的，一个人窝在寝室里，吃了睡，睡醒了看书，完全是自由散漫，太让人眼红了。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

　　“哪里？”这个点，你一个老实巴交的实习生，不在公司里打杂还能在哪里？！

　　“我在高速路上，我们领导带我出差了。”

　　“啊！”什么情况，“你不是说你绝对不可能出差吗？”

　　是啊，作为当事人的何若敬，听到领导指示说要带她出差的时候，受到的震惊一点也不比方珠霖少。自己一个才进公司满打满算一个月的实习生，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出差啊，带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会做，做了就出错的实习生去出差，难道不是浪费差旅费吗？！

　　可当领导潇洒地倚着墙壁，指点江山的手指轻轻一挥点到她的时候，去不去还能是她说了算的吗？

　　说来，这番好运气的降临，一点前兆都没有。今天早上到了公司，打卡后何若敬坐在自己的办公位置上吃糯米团，还记得一个月前，才进公司的时候人力资源部的进行集体培训，再三言明，在办公地点不能吃东西，违者严惩不贷，但她今天提前了半个小时进公司，带着侥幸心理地想，应该不至于有人来这么早吧。

　　果然，到达九楼，下电梯后，何若敬身前斜挎着帆布包，左手把糯米团藏在帆布包后，右手推开了玻璃大门，这时候的销售部，果然是鸦雀无声，空无一人。在一楼大堂打卡的时候，她把糯米团藏在衣兜里，看到十楼的人力资源部，八楼的财务部都已经陆陆续续来人了，果然销售部的人都是大爷，没一个会提前上班的。

　　何若敬坐在自己的办公位置上，她是新入集团的应届毕业生，明年六月毕业，今年十一国庆后进入的销售部，被安排的座位在复印机旁边，是名义上的销售助理，实际上的打杂人员，但凡是有人打印复印扫描的，只需要往她这里一递，她统统就包圆。

　　她实习的这家迈康集团是一家集结了多行业的上市公司，以航空为主业，现代物流、医药、化工、能源等多产业综合发展，旗下的子公司有几十个，期间不乏并购而来的上市公司。何若敬能进入如此牛哄哄的地方做实习生，其中历程实在是一言难尽，不说也罢，这时候，没人来打扰，还是赶紧把糯米团吃了好。

　　软糯的糯米面上裹了一层厚厚的黄豆粉，糯米团里面还有一截油条，这样天衣无缝的搭配，无论是口感还是口味都是绝配，如果还能又一杯豆浆就太好了……今天忘了豆浆，明天有机会补上。她三口两口把糯米团吃进肚子里，吃得太猛被噎住了才发现自己忘了在保温杯里接水……她心慌暴跳地奔到饮水机前去接水喝，期间撞倒了销售二组张组长的仙人掌，弄出的动静有点大，吵醒了躺在销售部总监办公室里的人。

　　只见从销售部总监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人，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样子……大家不用怀疑，这个躲在办公室里打地铺的，正是本楼里英明神武，气度不凡，海外归来，众望所归的销售部总监，黄总是也。

　　说起这个黄总，那是蜚声在外，让部门内外肖想已久的存在，据说黄总是从国外回来的空降人士，只比她早一周进公司，但是自从进公司的那天起，他就树立了要为公司舍身成仁的决心，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公司，一直窝在他的办公室里，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一直一声不吭的，让人觉得居心叵测，尤其是上周他安排了销售六组的组长，抽出了组里的三名销售人员，加上组长一共四个人，开着公司的车，拿着公司的油卡，申请了公司的备用金，一路出发，周一到周五，一天一个地方，把西部地区的五个主要城市转了一遍，然后还要求人家周六必须回公司，在他这里汇报心得，总结见客户的感受……

　　这不是瞎折腾人吗？平时关在办公室里不出门，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开口了，就让人这么受不了。上周六何若敬给方珠霖打电话就说了这件事，还在庆幸自己这种实习生是绝对不可能会被安排出差的，等到三个月实习期满了，她也是绝对不可能留下来上班的，所以不可能有被神经病迫害的机会。

　　但世事无绝对啊，当何若敬喝了一口水把喉咙里的糯米团吞下去的时候，黄弩也已经揉好了眼睛看她有一会儿了，“喔，是你啊。”

　　黄弩盯着她没什么表情，审视的目光中透着诡异，他没有要转身回办公室里梳洗整理的意思，大清早的，就顶着鸡窝头，没刷牙没洗脸这么定在那里和她面面相觑，这场面，怎么看怎么不可思议。

　　看到这么早来公司上班的实习生，领导你是想表扬一下吗？

　　何若敬低下头，盯着地板想了想，他不说话她也不出声，就算再怎么僵持，最多再多十分钟办公室里就要来人了，领导，你就算再怎么立誓要做定海神针，也不至于这么不修边幅吧，难道不担心破坏自己卓尔不群的形象？

　　约莫过了一分钟后，黄弩开口说，“你来得正好，差一个人，赶紧去收拾一下，过几分钟我们去海南。”

　　去海南是说去就去的吗？“黄总，这时候买机票应该来不及了吧？”你怎么可能想要带一个实习生去出差，那么远的地方，过几分钟就去，领导，你当我会飞吗？

　　黄弩莫名其妙地看她一样，那模样就像是说，我有说过要坐飞机去吗？！

　　“我们开车去。”

　　何若敬的脑子里迅速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海南，开车接近两千公里，领导，你真的确定要开车去吗？

　　想来想去，她唯一能想到的他带她出差的原因只有一个，她赶紧申明说，“黄总，我不会开车。”

　　“谁说让你开车了。”

　　那你叫我跟你去出差，我能干什么？何若敬很想这么问，可他一句话却把她所有的疑问给堵回去了，“年轻人，一个实习生，才进公司难得有这种机会去学习，你就老实跟着，多学点东西，别一脸不情愿的，拿出点牺牲奉献的精神不行吗？”

　　不行吗？不行可以吗？

　　黄弩转身回到办公室里，不出五分钟就精神焕发地整装好了。他走到何若敬身后的时候，何若敬正在妈妈打电话，才说道：“妈，领导安排我出差去海南……”

　　就听黄弩说，“既然已经向家里报告好了，就别愣着了，和我下楼，楼下的商务车已经准备好了。”

　　何若敬对着他点头，但是手里的电话没有挂，这时候只要她妈妈说句话，“把你带出去出差，你们领导疯了吗？”她就立刻可以对黄弩说，她不想去，如果非得她去，她不实习就是了。

　　可想不到，她等到的话居然是她妈妈说，“知道了，已经让张姐去给你收拾行李了，出这么远的门，有些东西总该带上吧。”

　　“啊？”妈妈，你难道就不想跳出来阻止吗？

　　她妈妈又说，“不过也没关系，如果不能回来拿东西，你到了地方先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让当地分公司的人给你准备。”

　　“妈，我说是出差去海南，而且是开车，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别的吗？”

　　“喔，别的？”她妈妈想了想，然后充满骄傲地说，“我的女儿真棒，才进公司这么快就被安排去陪同领导出差了，敬敬乖，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何若敬迟迟不挂电话，黄弩示意她该和他走了。何若敬点着头，一边和妈妈打电话，一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黄弩对她这种明目张胆打私人电话的行为也没说什么，只是电梯来的时候说，“小何，进电梯了。”

　　何若敬嗯了一声，把电话挂了。看来妈妈是一点都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她只得再为自己争取一下，“黄总，我好像晕车。”

　　“好像晕车？到底是晕不晕车。”

　　“晕。”

　　“那就趁这个机会锻炼一下，我让赵师傅给你准备几个塑料袋，你要是晕车了也不怕。”

　　领导心意已决，容不得她临阵退缩。下楼直接到负二楼的车库，商务车可以坐7个人，她一个，黄弩一个，司机一个，另外四个分别是一、二、三销售组的组长，还有一个，是海南分公司的老总，一直和她妈妈有生意来往的邓世华邓叔叔。

　　记得妈妈才让人送她进公司的时候就说了，她进公司如果看到熟悉的人了也装作不认识，毕竟是冯叔叔的公司，安排她进去实习，她也不能太张扬了。

　　邓叔叔看到她走过来一直对她笑，可一看到她要跟着他们上车，立即问，“你怎么和我们一起去？”

　　黄弩好奇地看他们一眼，“邓总，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

　　“那么介绍一下，小何，这位是海南分公司的邓总，德高望重，想当年陪着董事长一起打江山，是公司里的元老功臣。”黄弩也不深究到底他们之间认不认识，对他们进行互相介绍，“这位是我的临时秘书，这次随行出差，她叫何若敬，邓总叫她小何就可以了。”

　　何若敬点头向邓叔叔打招呼，“邓总你好。”

　　邓世华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后来车快上高速公路的时候，黄弩让车上的人在服务站去买点东西，他自己不知跑什么地方去抽烟了，邓叔叔才走过来对何若敬说，“敬敬别怕，如果感觉吃不消了就吭声，叔叔给你想办法。”

　　何若敬可怜兮兮地说，“我妈让我去的。”

　　听她这么说，邓叔叔也不便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她也真舍得！”

　　上高速路跑了两个小时，何若敬把头偏向窗外，商务车内的座位安排，原本说让黄弩坐第一排司机旁边的，可他偏要坐最后排，让邓世华去坐那个位置。可邓世华说要坐最后一排，而且非要坐在第三排最中间，前面两排坐的就是三个销售组长，第三排黄弩做右边靠窗的位置，左边靠窗的位置是何若敬。她盯着窗外发呆，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胳膊，她转头一看，是黄弩。

　　他把晕车药递给她，“开始感觉晕车了吗？给你买晕车药了，要不要吃？”

　　“不用，谢谢黄总。”

　　坐在中间的邓叔叔已经睡着了，这一路至少五个小时才会停车，第一个目的地到的时候，晚上有当地分公司的接风晚宴，何若敬偷偷给妈妈发了短信，说了要去的地方。想来到地点的时候，领导们去和当地的高层吃饭，她这个虾米，就可以去拿妈妈给她准备的行李了。

　　对于这次出差的事，何若敬是满腹疑问，她哪里知道，这次她妈妈为了把她差走费了多少心……今天下午三点后的飞机，那个即将回到沁玫山庄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