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吟》无聊写写文

20、王振

　　二十，王振
　　“啪”的一声，新贡上的雪花兰青花瓷杯在地上碎成了渣，王振愤愤的道：“不过一个逆贼之女，也敢轻慢杂家，还真把自个当大长公主了，哼！”
　　一旁的两个侄子王山和王林对视了一眼，便知道今儿自家的叔叔大概又在那个九大长公主面前吃了什么暗亏，说来也怪，这皇室中人，除了太皇太后张氏以外，别说是如今那个老实木讷的钱皇后，即便是有几分权势的孙太后也对自己叔叔礼待有加，多有赏赐，其余王侯公主更是阿谀奉承，连带着自己仗着锦衣卫指挥身份自由进出宫禁，唯独这个九大长公主却是一点帐都不买，无论自家叔叔如何讨好都无济于事。
　　王山想了想道：“叔叔，那九大长公主不过仗了皇帝的宠信，若能让皇帝对她起疑，那哪里还有她嚣张的日子？”
　　王振接过小内监重新奉上的茶，抿了一口，道：“你当你叔叔没想过吗？只是皇帝要宠信谁，难道还能杂家说了算？再说若是旁人，杂家还能下点阴手，只是这九大长公主，你可知道皇帝当年龙潜之时可就与她相熟，同样在成祖老先帝爷前的。”
　　王林“嗤”的一笑，说道：“叔叔，可那是皇帝与九大长公主的交情，如今这个可是来自民间。”
　　王振眯了眯眼，笑道：“你是说------”
　　“叔叔，那晋豫巡抚于廷益早就与叔叔不对付，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找了这么个人，弄了个破玉牒，来对付叔叔？”
　　王振摸了摸自己无毛的下巴，笑起来：“好，这事你去弄，把那于廷益弄进昭狱，我就不信他不吐出口。”
　　十月，英宗为庆祝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重建竣工，英宗在奉先殿大摆筵宴，进行庆贺。太皇太后身子不适，不便出席，只让苏琴跟了朱圆沅一起出席。朱圆沅坐在皇室宗亲一干女眷席的首位，宴席是分席式,上首是皇帝英宗同太后孙氏的位次，因英宗此刻去了宗亲大臣席上,上首便只有太后孙氏.朱圆沅对面是皇后钱氏,皇后的右手边是贵妃周氏.
　　宴席进行到一半,苏琴进来,与朱圆沅轻声说了几句,朱圆沅抬头看着苏琴,心里有点吃不准对方或者太皇太后是何意.
　　原来刚在外殿的宴席上,英宗没见到王振,不知道为何,竟派人去见前去看望.那王振居然对皇帝派去的小内监说道:“周公辅助成王，为什么惟独我不可以到宴会上去坐一坐呢？”英宗非但没有怪罪王振自比周公，还下令打开东华门正门，正派人去请王振入内参加宴会。
　　朱圆沅借口更衣走到内殿外侧，看着连接外殿的回廊，问道：“宗亲大臣们都怎么说？”
　　苏琴沉默了会，道：“都不曾说。”
　　“那内阁呢，杨大人呢？”
　　“杨大人今天身子不适，不曾来宴。内阁，都没说话。”
　　朱圆沅轻笑道：“后宫不可干涉朝政，更何况我只不过一挂名大长公主，内阁大臣都不说话，太后皇后同在内殿，我又能如何？”
　　苏琴抬头看了眼朱圆沅道：“奴婢刚去见过太皇太后殿下，太皇太后身子实在不便过来，让奴婢传懿旨，九大长公主可便宜行事。”
　　朱圆沅深深的看了眼苏琴，心里隐隐猜到了太皇太后的心思，此刻恐怕已经容不得她明哲保身了。朱圆沅轻轻叹了口气，笑道：“如此，那就麻烦琴姑姑与我走一趟，去看看吧。”
　　朱圆沅走到前殿，让人进去禀报。
　　英宗听小内监禀报说九大长公主奉太后懿旨前来庆贺祝酒，愣了下，便赶紧让内监通传。
　　朱圆沅侧身低头入内，刚要跪伏在地，英宗便笑道：“九姑姑是替皇祖母太皇太后来看皇孙儿，免礼，赐座。”
　　朱圆沅跟着小内监坐到皇帝左手侧，抬头便见到宴席正中直身跪着自己熟悉的身影，暗暗皱眉，这事苏琴未曾与她说过。自己抬眼看了下苏琴，只见苏琴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此事。
　　这时英宗开口道：“于卿，此事不必再说，朕意已决，你退下吧。”
　　“皇上，洪武高祖皇帝以来，中官不参预处廷宴会。王振一介宦官来参加外廷宴会已是坏了规矩，更何况皇上还要开东华门中门礼待。”
　　英宗皱眉高声道：“此三殿修缮王振功不可没，今日正是庆贺三殿宴会，别人不在场尚且可以，他怎可不在？不过一个门而已，哪个门进出不都是进出，有何不肯？”
　　朱圆沅与英宗相处日久，知道英宗此时已经动怒，只是他一贯涵养，面上不露罢了。此刻见于廷益还待说，便起身笑道：“皇上，于大人也是一心为社稷为皇上。中官参与外廷宴会确实坏了规矩，只司礼太监确实有功于内廷，不如请他去内廷宴席上，这样既不坏了规矩，也表彰了他的功劳？”
　　英宗看了眼朱圆沅，笑道：“九姑姑这话在理，等王振来了就这么办。于卿，你看如何啊？”
　　朱圆沅一开口，于廷益便听出来是她的声音，忙收慑心神听她讲完，也确实是一个折中的方法，又见英宗让了步，自己在这大殿内当着文武百官面咄咄逼人，英宗也下不了台，激怒之下万一做出什么意外之事，自己反倒成了罪人，便忙低头道：“皇上英明，臣佩服。”
　　英宗笑着点头，让于廷益退到自己原席上。
　　于廷益是兵部左侍郎兼晋豫巡抚，这次进京是来汇报晋豫情况的，此刻他坐在兵部尚书邝埜后的二席上，抬眼望过去，隔得太远看不清眉目，只看到皇帝身边坐着个满头珠翠雍容华贵的大长公主，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想起一直留在开封的妻子临行前还想让他替她问候九大长公主的嘱咐不禁讪讪一笑，物是人非，也唯独自己的妻子还是这般善良单纯。
　　王振兴高采烈的跟着小内监进来，身后跟着一列去东华门罗拜欢迎他的文武百官，看见英宗旁边坐着朱圆沅，心里有点打鼓，记得今日还有内廷宴席的，这会儿这个九大长公主来这做什么，难道和自己一般恃宠而骄，他心里暗自好笑，原来也是个装的，实际和自己一般无二，或许自己可以换个角度去拉拢这人。
　　一边心里暗自打算，一边跪下去同皇帝请安，听英宗说完，脸瞬间绿了，手紧紧的扣着光滑的大理石砖面，咬着后槽牙谢过皇帝恩典。
　　朱圆沅站起来，走到宴席中间跪下道：“皇帝，臣女奉太后懿旨前来恭贺皇帝已毕，外廷宴会臣女一介女子不便久留，请皇帝允臣女带司礼大太监过去内廷。”
　　英宗摆摆手，朱圆沅磕头谢过，站起身笑着同还跪在地上的王振冷道：“王公公，我们这便过去吧，就莫要在此坏了祖宗规矩。”
　　王振此刻才明白过来，这在皇上面前给自己下眼药的人正是自己眼前这个人，心里恨得不行，却也不得不跟着朱圆沅出了奉先殿前殿，穿过走廊往后殿走去。
　　晚间，太皇太后张氏听了苏琴的禀报，笑了起来，道：“我果然没看走眼。有勇有谋有礼有节，况今日这般她和王振是结下了梁子。”
　　“殿下，依着奴才素日所见，只怕这大长公主素日便与那王公公不对付？”
　　“哦，此话怎讲，你给我说说？”
　　“奴才也是自己感觉。你也知道，如今这内廷后宫除了慈宁宫到处都是王公公的人，有些个王侯公主见了王公公都阿谀奉承，唯独这九大长公主却一直对他冷淡漠然，今日虽说是太皇太后让奴才去指点与她，但奴才看了，她确实厌恶这王公公，以至于带王公公从外殿到内殿时，那王公公数次想与她攀话，她都置之不理。”
　　“哦，是吗？这倒奇了，她当年在宫内时王振并未进宫，再后来一直在开封，怎么会不待见这个权势快要滔天的王振？”
　　苏琴想了想今天所见的，心里总隐隐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来，只得说道：“可能是那王公公作恶太多，乡野民间也有所耳闻吧。”
　　张氏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还有你说的这个于廷益倒是个硬骨头，满朝文武唯有他开腔，倒不怕王振找他事儿。”
　　张氏眯了眯眼，道：“你叫人看顾些于廷益，有什么不对立刻禀告我，宣宗先帝在时便同我提过此人，言道此人是日后朝中力挽狂澜之栋梁。今日看来，确有其然。”
　　王振咬着后牙槽听完王山打探来的事情，才知道今儿宴席上为何皇帝会出尔反尔，恨得只想杀了那二人，道：“明日，你便找借口去抓了这个于廷益，从他口中务必撬出这个朱圆沅是冒牌货的证据来。”
　　谁知这边王山才带着锦衣卫走出北镇抚司疾驰而去，那边厢张氏便知道了此事，看了眼正净手要服侍她喝药的朱圆沅道：“小九，你带人去看看，传我的懿旨，无论如何都要护着这个于卿。”转头又同苏琴道，“苏琴，你也同去。”
　　朱圆沅同苏琴一起低头跪下道：“是，殿下。”便躬身退下。
　　朱圆沅回西偏殿换掉宫服，跟着张氏派来的小宫女走到西直门,看见苏琴带着一众身着戎装腰佩刀剑的女官,心知这大概就是太皇太后私人女侍.果然见那苏琴上前道:“太皇太后懿旨，日后尔等皆听命与九大长公主，不得有违。”
　　朱圆沅皱了下眉，她倒不曾想张氏竟如此信任她，也清楚今日此行自己只怕和王振是正面相对了，而王振的背后是春秋正盛的英宗，自己的背后却是迟暮之年的张氏，但自己势必要走这一趟，且不说家国大义，单是于廷益她如何能放下。朱圆沅也来不及一一认识，只笑着点了点头，便直接骑上一个略晚年长的女侍牵来的马，领先疾驰出了西直门。
　　朱圆沅熟门熟路的找到于廷益的家，前世她在这里等了于廷益十几年，今世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正要下马，就见到王山也带着一众锦衣卫到了于府。
　　王山见到朱圆沅愣了一下，朱圆沅旁边的女侍林大姑喝到：“见到九大长公主还不行礼？”
　　王山一众人等不得不跳下马给朱圆沅行礼，朱圆沅见王山要站起来，勒马上前，用鞭梢轻轻压在王山的肩上，道：“久闻王同知大名，不知道王同知可有时间随我入内宫一趟？”
　　王山又不敢真的忤逆，王振只叫他来抓于廷益，可没说能现在就动这个九大长公主，只得说道：“大长公主有令，王山自当遵从，只今日微臣公务在身，大长公主可否容微臣稍后随公主入内？”
　　这时，于廷益在屋内听到外面响动也带着于喜走了出来，看到这左边锦衣卫右边内宫女侍，别说于廷益，就是于喜也感觉到剑拔弩张的紧张，于廷益正要开口说话，朱圆沅已经开口笑道：“王同知，我岂敢私令你进内宫，是太皇太后有懿旨要你立刻觐见。”朱圆沅直起身子坐在马上环视了一番那些锦衣卫，道，“怎么，你敢违抗太后懿旨？”
　　王山知道今日这事估计办不了，只他若是这么轻易就跟朱圆沅走了，只怕自家那个叔叔会剥了自己的皮，如今唯有暗地派人去知会自己叔叔，让他亲自来救场，一边转头递眼色给一旁的下属，一边恭敬的道：“微臣岂敢，只指挥使大人命微臣来问于大人几句话，大长公主可否高抬贵手，容微臣问完？”
　　朱圆沅见稍远的一个锦衣卫偷偷转身，刚要下令拦人，却见身边那位林大姑一把剑便掷了过去，直透胸背，林大姑怒道：“大长公主何必与他啰嗦，太皇太后的懿旨也敢拖延，当真是要忤逆了么？”
　　于廷益此刻才明白过来，大概这锦衣卫是奉了那王振来抓自己，而朱圆沅带的人却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女侍，他抬眼看了下朱圆沅，只不知来这里是太皇太后的主意还是朱圆沅的主意。
　　于廷益跪在地上道：“微臣于廷益拜见九大长公主。”
　　朱圆沅点点头，道：“于大人起身吧。我不过奉太后懿旨来请王同知去一趟内宫罢了，多有惊扰，还请谅解。”
　　一边转头同王山道：“王同知，这便请吧。”
　　王山不得不答了一声“是”，跳上马便要走，一边暗令那些锦衣卫守在这里伺机而动。
　　这时朱圆沅却噗呲笑了一声道：“于大人，太皇太后赞你为官清廉刚正，传懿旨，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护着于大人。所以若是谁敢动于大人一根手指，便是抗旨欺上。苏姑姑，抗旨欺上大概可以判什么刑？”
　　苏琴冷道：“格杀勿论。”苏琴又看了眼王山，道，“太皇太后曾有令，王振若干预国政定斩不饶。”
　　王山只得恨恨的将这口气咽下，跟着朱圆沅走了，于廷益跪在地上谢过太后恩典，站起身看着远去马上那个挺直的背影，心里微微酸痛，又不禁为之担心，王振如今在朝中表面上讨好三杨，事事顺从，暗地却讨好英宗，培植死党。太皇太后在还好，太皇太后若有个万一，朱圆沅-----于廷益自嘲的笑了笑，如今的朱圆沅已经是九大长公主，自己不过一个三品巡抚，出事尚且需要她来救，若是日后朱圆沅出事，自己又靠什么去救，又凭什么去救大明的九大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