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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18 一城山色半城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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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鸾帐里,鸳鸯被下,一片醉人旖旎,青樱浑身酸涩,疼痛让她像猫咪一样卷曲。弘历细心的替青樱掖好被角,看着两人如墨如云的青丝纠缠在一起有着说不出的亲昵,看着青樱梦里的娇羞可爱模样,弘历怎么看也看不够,终日恍恍惚惚不知到底所为何事。忽然青樱的身体想他贴来,蹭一蹭,却不见醒,他惯出的坏毛病,梦里也贪恋他温暖厚实的怀抱。
直到正午,青樱揉搓着惺忪睡眼缓缓醒来,弘历早早的已经入宫了。
唤来惢心、阿箬准备沐浴。一切准备只在盏茶功夫,青樱分明看见两人脸上促狭戏谑的笑意。兀自翘着嘴唇郁闷的青樱红着双颊迈入浴盆,直到温热的泉水浸润了肌肤,水雾模糊了双眼,舒服的她又想睡过去,果然是件很累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满头顺滑飘逸的乌云黑发以一条樱粉色束带松松的扎了一个蝴蝶结,青樱坐在一桌饭菜前,仿佛在审视新鲜事物,玉墨轩的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家具摆设都不变,但都像笼罩在镜月水雾中,朦胧的看不透澈。最不一样的还是眼前披散着头发的弘历,明明离着那么近却看不清楚容貌......
再见弘历是正午时分,青樱面前突然晃动着一双银筷子夹起一片翡翠小黄瓜,悄无声息进来的正是弘历,他示意青樱张嘴,青樱眨眨眼睛,无意识的随着弘历的动作张嘴、闭嘴、咀嚼和吞咽。
无奈的牵起唇角,“怎么了?”弘历的额头抵上青樱的......不过是......怎么人就像傻了一样,莫非是病了?可是额头不烫,似乎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你......我......”青樱吞吞吐吐,气若游丝几不可闻。
“有什么问题么?”弘历恍然觉出不妥,他一向被人服侍惯了,头一次亲自喂别人东西,有些尴尬。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弘历也向嘴里塞了一块小黄瓜。
“嗯......这个......那个......”青樱决定用吃来掩盖自己语言的匮乏。雨花阁嬷嬷说夫为妻纲,女人生来就该好好服侍男人,她虽然未必认可,却也无心逆洪流而上。
半晌无声,弘历率先打破沉默,“皇阿玛让我去济南调查知府勾结漕帮贩卖私盐的事情,你要不要一起去?”
“咦?”青樱慧黠的眨眨双眼,“我可以去吗?”尤记得琅华不惜亲自出马也要带她回来,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是女子生存的法则之一。
“皇阿玛金口玉言,你说呢?”不知道皇阿玛出于什么心情,总之,他亲口提起让青樱一起去,去散散心......许是怕她放不下宜修这结吧......
“湖上扁舟寺里登,水云如浪白层层。横桥积雨斜仍断,卧石临溪净可凭......”诗里如画,娴静自在,“听说要在大明湖上赏荷花吃酥鱼,一定很美。”青樱忍不住畅想着那座四面荷花三面柳的小城的美景,“弘历哥哥是去干什么的?”好像说什么私盐来着,句子太长,没听懂。
“算了,”弘历暗暗佩服青樱抓重点的本事,可惜这个季节看不到荷花濯清涟,莲叶何田田的景色,“你只要知道去哪里就好了。”剩下的都是他的事情了。
“贩卖私盐是大事,你一个人么?”青樱偶尔没心没肺,偶尔也是神机通透。
“明里是傅恒担任御使钦差,暗里是我微服私访。”弘历若有所思......从去年开始,皇上就尽可能的用他和弘昼,这次弘昼则是派到了江淮一带配合高斌即晞月之父......锻炼他们的同时一点点交给他们为君为政之道......像在准备后事......一念至此,弘历心底有些难以名状的东西似碎石慢慢的深浅不一的磨砺着心魂......
“傅恒?”青樱诧异,“皇阿玛以为他能压住那些人?”明明比她还小一岁,已经可堪大任了。
“以傅恒的才华能力,没问题。”弘历毫不迟疑的肯定道,“他会比我们晚出发些日子。你和我先行一步,摸摸那些人的底细。”
青樱思索再三,还是说:“太点眼了......且不说琅华姐姐,其他格格怎么想......还有,我说不定会妨碍你。”
“是皇阿玛答应本王带你出去的,还会有人说什么吗?”苏培盛私下里说的对,他盯不到的地方,为着适应这个环境,青樱渐渐收敛了一些骄傲与肆意。而希望外出的心情最终完胜青樱所有的不安决定去看看那个山水相依的地方。
德慎斋内,弘历正握着永琏的手一笔一划临着赵孟钍俅禾米痔??辉洞?呕?遄偶??煳?作梓胛?频男∩溃?急父?犁龅弊鏊?隆@呕??缸恿饺似淅秩谌冢?θ缋奴美玉晕上玉颜,美若远山含黛,眸似碧螺银河,虽不及晞月柔美不及玉妍艳丽,却如风雨竹叶端庄清秀另有一番无法复制的别致。
“我明日要去济南一趟办些差事。”弘历把永琏交给素心带出去玩后,信步走到窗下看着满庭草木芳华,又将是一年春暖花开之际。
“才不过回来几天,就又要走了么?”难怪前日见弘历让小厮抱了一沓卷宗送到乐善堂又独自在其中坐了许久,推测是从宫里带回来的济南府的卷宗吧。见弘历沉默不语,琅华自知身为福晋不该多言,“爷要去多久,妾身也好有个准备。”
“短则数日,长则数十日。”手指抚摸着窗几上的黑漆,目光不知眺望何处。
“爷要带谁去,可有仔细的人儿一路服侍?”
“青樱与我同去。”
心下波澜万丈,面上也要平和如常,弘历要带谁去琅华都要有容人的气度,“青樱妹妹年轻,臣妾怕......”弘历眉心微皱看向琅华,琅华便不再多言。“妾身失言......”
弘历颔首,“今日叫了诸位妾,一同在府上沁珍斋用膳吧。金氏新入府不久又还未见过青樱,借此也让她再熟悉下府上的众人和环境。”
“妾身这就吩咐海叔去办。”琅华放下手中的针线,唤来莲心把事情交代下去。
沁珍斋内华灯初上,薄纱灯罩笼住绯红跳跃的烛火,珍馐玉盘,凤箫鸾管,清歌曼舞除却青樱众人的心思却极少在精致可口的饭菜或歌舞上,谁都希冀着王爷今夜临幸,府里妻妾的交情总逃不过争宠夺爱四个字。堂上的歌舞乐姬共四人人是从繁音坊请来的,桌上的琳琅玉食共十道出自福满楼的名厨,富贵而不骄奢。
戌时刚过,众人向弘历和琅华跪安,却不知怎的晞月摇摇欲坠,弘历本要伸出来扶起青樱的手揽住了晞月,晞月的身子顺着弘历手臂的力量晕倒在弘历怀中,弘历掌心隔着晞月眉间的银丝缠线红宝珠覆上她的额头,“怎么这般冰冷?”
琅华略一思索忧心的答道:“妹妹素来体寒,这几日又寒症复发。”
“旧病复发?身子不爽还出来?”弘历语气算不得关心,仔细分辨倒是有些怒气与淡漠。
“妾身也劝她身体要紧,今夜就不要出戏了......可是晞月妹妹想在爷走前见一面......”琅华疼惜怜悯晞月一番痴情。
听闻此言,弘历心弦震荡,回来的这两三日里不是在青樱的玉墨轩就是去了金玉妍那里,是他疏忽了晞月。“福晋......”
“爷请送妹妹回去吧,妾身会吩咐海叔去请大夫。”琅华福身道,这是她身为福晋的体贴默契。
弘历颔首,抱起晞月,一颗心都悬在晞月身上。青樱略有酸楚,几日的亲密无间她几乎要忘记了府里这些格格了,如今晞月苍白的容颜尖锐犀利的打碎她若隐若现的期待着的一生一世独一无二。弘历抱着晞月经过青樱身旁,青樱捕捉到那稍纵即逝的清潭静水般的眼波,心中一沉,懂得了宜修半生悲哀的宽容德大。
目送弘历抱着晞月离去后,众人也都散去。玉妍落在最后,笑容玩味而不屑,看来府上最受宠爱的未必是那个乌拉那拉氏,极可能是这位弱不禁风晞月格格。
琅华打发了众人,暗自凝重了深情,“好一个自不量力的高氏......”罢了罢了,如果她认为临行前最后一晚的宠爱能代表什么,让她随意又如何?
次日清晨,青樱打扮成随从牵出流萤,料想弘历大概还在照顾晞月不能准时出现,弘历疏懒略有倦怠的神情便映入眼帘,溯风身侧挂着行李。
“怎么了?”弘历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而挑逗,“是不是我昨晚没睡好眼睛有些肿,难看了?”一边说更是一边故意用手揉揉眼角。
青樱眨眨眼睛后摇摇头,眼睛不肿,不过眼底一片阴影来看,昨夜并没有休息好。
“我第一次见你,青樱妹妹就是一身男装,英朗俊雅,如今再见,甚是怀念。”
青樱撇撇嘴,小人心肠,不就是一颗包子的恩怨么,记这么久。
“该上路了。”
两人本分骑两匹骏马,弘历记得昨夜青樱眼底眉间的落寞,此时见青樱也不愿多言,猜测是还有些赌气,弘历一方面暗自为青樱这些微不可查的表情喜出望外,一方面还在脑海中冷静的预测着济南城中可能的风云变幻。两人策马赶路,便也顾不得说上句话。
溯风和流萤都是千里好马,第二日傍晚两人已在大明湖畔春江酒楼宿下,在掌柜那里还闹出了不大不小的骚动。
“两位客官,不知道是打尖还是住宿?”掌柜照例堆满笑容问道。
“都要。”
掌柜见两人仪表堂堂,一身华服贵不可言,便问道:“鄙人让小二为两位准备两间天字号房间可好?”
“一间足矣。”弘历笑道,他同青樱本是夫妻,何必分房,只是他显然忘了此时的青樱正做男装打扮。
“这......”掌柜笑的有些尴尬,两个大男人竟要睡一间房,实在不成体统,“这......”掌柜的一时不知如何措辞,总不好直接问两位是否是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请公子自重......”青樱忍住眉飞色舞的偷笑,果然弘历长得就不正经,先是被自己当成淫贼,后又被掌柜误会喜好男风,“掌柜的,公子和在下就要两间房。”
“是!”青樱一句公子自重仿佛印证了他的猜测,为难纠结之际如蒙大赦。
小二送两人上楼离开后,青樱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看到青樱笑逐颜开,弘历只觉得这番装傻倒也值得。
两人略做整理后携手从楼上下来,青樱已换上一件青碧浅底蝴蝶翩跹樱桃束腰对襟襦裙,身披月白缠枝莲花斗篷,正与弘历臂上挂的那件玄色斗篷正是一对。掌柜和小二有些目瞪口呆,上楼前还是粉白好看的少年,此时竟摇身一变成了少女。
“小老儿眼拙,竟没看出这位夫人为了上路方便扮作男装......”掌柜的颇为不好意思,“不然给两位换做一间套房?”
“多谢掌柜的的好意。”青樱仰面看看弘历又转头说道,“不必折腾小二哥了。”
“好好好。”能多赚一份房钱掌柜的自然乐呵。
晚饭后,两人携手在大明湖畔散步,享受静谧幽黑下的湖光山色。
弘历一手搂住青樱的肩膀,侧了侧身子,小心翼翼的将青樱同刚才起就稀稀落落却络绎不绝显然是去凑什么热闹的人群隔开。腰间似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弘历立刻警觉的蹙起眉头,俯身悄声对青樱说,“我们碰上扒手了......”若是别的东西便罢了,丢的偏偏是海东青玉佩,“你到前面灯火阑珊处等我。”
人多且杂,这种情形丢了东西大抵只能认栽,但是弘历只在一瞬间接着原处传来的微弱光芒看了当时经过他身旁的人就大概记住四五个人的着装身材。方才的探云技法轻巧利落可见非一般偷儿,细看那时经过的四五的步法身形只有一人白衣翩翩是有武功的。弘历快步追去,就在离白衣人几步之遥时,白衣人飞身而起,踏着路人的肩膀跃出数丈,身法潇洒流畅,弘历心下纳闷的很,济南竟有这种人物。弘历也毫不犹豫,尾随而去,月下白衣,未免太招摇大胆了。
灯火阑珊处,棋逢对手,移动挂满红灯笼的二层小楼下,弘历已同白衣人拆招数十下未分胜负,掌风罩面而来,弘历一个筋斗避开攻击,此时白衣人却说:“还你。”
弘历只觉眼前流苏飞舞,一彩色绣球落入掌中,接着便是海东青玉佩。
青樱被隔在人群之外远远旁观,人群中心的打斗她不感兴趣,抬望眼,眸光恰巧碰上楼头那位红装照人的千金小姐,寒风撩起的鸳鸯红盖头露一段出染上花灯红光的肌肤胜雪,亭亭玉立的身子蕴含的气质也是脱尘出俗的楚楚动人,丽质天成。
拉了旁边人问,人曰:夏家有女,小字雨荷,才貌无双,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通音律,十六诵诗书。今年十八有余,媒人踏破门槛未能得挑得如意郎君,夏府老爷便想了绣球娶亲的法子,姻缘由天定,祸福不由人。
本来楼下有人争斗,一旁的家丁已经下楼制止,媒人婆婆也宽慰雨荷再稍等片刻。雨荷低头竭力从凤冠盖头之间看清楚楼下发生何事,毕竟是赌上半生幸福的一刻,雨荷也不禁为楼下两人你来我往之间的电光火石捏了把冷汗。白衣人身手矫捷,连攻弘历上下两路,弘历单手撑地闪身后跃。加上盖头的遮掩,雨荷因两人瞬息万变的身手有些应接不暇,手上的绣球一个不慎竟从楼上掉了下去。
误打误撞接到绣球的弘历似乎对四周的环境一无所知,对着赶到的众位夏府家丁文雅一笑:“在下失礼了。这既是你家小姐的,在下理应奉还。”绣球轻抛,零误差落入楼上雨荷怀中。
雨荷怔愣这看着怀中物归原主的绣球,忍不住在想,他似乎从没有抬头正眼看过自己,如何准确无误的将这绣球抛到她怀中,“公子,请留步!”雨荷扯下盖头,“公子既借了奴家的绣球,请为奴家留步。”总觉得让他离开的话就再难遇到这般无双公子了。
“哦?”弘历俯仰间,气质风华如白练一般无尘,一双黑眸寒星闪烁,“承蒙小姐盛情,只是在下的夫人还在一旁等候在下。”
一旁围观的众人一边为夏府小姐的花容月貌惊叹不已,一边也为这个陌生公子身上若有若无的光环叹为观止恍如初遇谪仙,才子佳人世无双,也是众人喜闻乐见的,只是可惜了这位公子已经成亲。在一旁碎碎念的同时,也不忘在脑中嘴边遐想一下那位公子的夫人该是何等出众。
弘历正要走,夏府家丁上前阻拦,弘历浅笑着扫视家丁一番,众家丁只觉通体生寒,明明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却有着凌人尊贵的眼神不容冒犯,不由得都后退一步,只能无措的望着自家小姐不知如何行动。
围观的众人交头接耳间也下意识的为弘历让出一条道,弘历走向人群队伍的末尾,柔声道:“东西拿回来了,我们走吧。”
青樱点点头,将手腕上挂着的玄黑斗篷替弘历系上,弘历嫌斗篷碍事,竟然解了斗篷抛在路边。青樱踮起脚尖伏在弘历耳边,“其实,我挺想去夏府坐坐的,你看,夏家庭院傍水而建,大半的院落建于湖上,雅致的很。”
弘历无奈,一如初次见面,青樱大部分的关注度都集中在吃食和美景上。弘历咬住青樱耳朵,“可是去的话,就是以女婿的身份去了。”
“可是机会难得!”青樱坚持。
两人在一旁亲亲热热之际,雨荷亲自过来,“无论如何,请公子到府上一叙......”雨荷神情恳切,侧脸示意身后还有众人围观,她也有自尊和骄傲,众目睽睽之下他接了自己的绣球却一走了之,让她情何以堪。“这位夫人也请一起来吧。”
“弘历哥哥......”
弘历对上青樱小鹿般单纯善意的眼眸,无言以对,“这不是胡闹的时候......”
“可是弘历哥哥闹完了留下着烂摊子难道让夏姐姐一力承担么?”青樱一针见血。
“拙荆和在下叨扰之处,还望小姐见谅。”弘历无奈,只得蹙着眉头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好意。
雨荷含笑福身,“请两位随奴家来。”
两人进入夏府,别有洞天,好似琅嬛福地,道旁紫薇树桠间流萤飞舞,脚下的鹅卵石小道折射着祖母绿样的微光,“忘川蒿里......”青樱不由想起奇谈志趣中对仙境的描述。
“夫人说笑了,不过寻常百姓家,怎能同如梦如幻的九天入口相提并论。”雨荷掩面,巧笑倩兮,这位年少的夫人真乃妙人。
走过小径,才深入夏府内里,湖上搭起栈道连通各个庭院,檐下挂起八宝玲珑素色灯笼,各处淡淡笼上橘红色烟霞般珠光,比拟作碧落瑶台又有哪里过分了呢。“碧落小灯里,疑似瑶台仙径。莫提帝王苑,别有仙家园。夏姐姐莫要自谦。”青樱无限感慨,山外青山楼外楼,自以为天家圆明之园钟灵毓秀集天下园林风骨之大成,济南城里却有这般小却雅致精巧的庭院。
“这庭院是奴家表哥风溪,字初云,设计的,连接河岸和东北处薇芳小岛,湖中遍植清荷蓝莲。他本人此时就住在西侧日沉阁。”
“这日沉阁是风少爷专属的?”青樱问道,这家公子好巧的心思。
“夫人见笑了,表哥素来喜欢舞文弄墨,这庭院也是他嵌了诗文而建成,住几天夫人定有发现。”雨荷薄唇一抿,闭月羞花。“今日已晚,两位先请于东侧花满楼暂住。”
花满楼暖室内兰花清幽,“这么好的小楼给我们住?不知夏姐姐住在哪里?”青樱好奇道。
“薇芳小岛丝纶阁。”
“这是何意?”丝纶似乎颇有朱门酒肉的俗气之感。
“总好过叫钟鼓楼。”弘历圈过青樱,小声提醒她不要乱说话非议风溪的奇思。手指点上青樱神笔巧画般小巧鼻尖,“想来岛上种了不少紫薇花,应是丝纶阁下文书静,紫薇花对紫微仙。”
雨荷面色羞红,“公子谬赞了。”雨荷送两人到花满楼下,“奴家退下,两位若有需要可唤翠环。”
青樱换了棉质小衣盘膝坐在榻上,“夏姐姐名叫雨荷,人亦如濯水清莲,丽而不妖,怎么喜欢的却是紫薇花?”
“大概是夏夫人喜欢荷花......”
“那我还有不懂!”青樱举这胳臂向弘历招招手,“有风公子那样饱读诗书,通晓风水建筑的表哥,难道夏姐姐还看不上么?干嘛要抛绣球。”
“有时未必是两人之间没有轻易,也许是有父母之命阻隔。”
“世人不是皆向往才子佳人的美谈传奇么?”
“还记得我们俩么?”弘历坐在青樱身旁,抚着青樱柔顺的青云乌丝,将青樱搂在怀中。
只有极少人在一起是两人之间的事情,世上太多男男女女凑在一起是因为太多因素促成,能在一起是缘分,若是善缘便该倾心珍惜。
“你这个小问题篓子,不要想别人的事了......偶尔也想想我们的事......”弘历抚摸着青樱似能掐出水一般的白皙脸庞,“比如......”深情脉脉,犹如横亘天边的银河星汉,让人就此甘心沉醉。
次日,青樱和弘历穿戴整齐后边随翠环到苑心荷花池处,早已在此等候的雨荷同去扶苏别馆,拜见夏有山老爷。
夏有山正襟危坐,颇有些色厉内荏之象,须发乌黑,眼角的微纹写出他的年龄,约过不惑之岁。还未等双方说话,一位不良于行的青年公子坐在轮椅上被下人推入别馆。此人一袭灰布棉衣再寻常不过,甚至比之夏有山的绿纹紫衫外罩月白对襟坎肩寒酸甚远;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千种万般琉璃的光芒,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看透世间万物的广漠,隐约有睥睨万物的神采和孤傲;细长的眉毛,高挑的鼻梁,尖细的下颚,优美的淡色薄唇上扬,明明笑的温和却透着刻薄与嚣张;所有的五官在他脸上组合成了完美的长相,应是温润无双的翩翩佳公子,又有着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模样。
“好生俊俏的公子......”青樱从未见过有人那么完美的融合了谦逊与傲慢两种截然矛盾的气质。“好帅......”青樱不觉竟有些看的痴醉。
“青樱!”弘历悄声中带着浓浓醋意。
青樱轻哧,“这应该就是风溪公子吧?”素日都是弘历打趣她,如今她也可以逗弄他一番,好生快意。“难得有人容貌气质胜却哥哥些许......”小小济南城,卧虎藏龙,过往的日子里她自以为也是腹有诗书,如今见识过风溪对诗词的体味和建筑上的才华造诣,比照风溪,只觉她只觉自己当真是狭隘了。
“风溪给姨夫请安,表妹也好。”语气谦和,挑不出半丝不敬。
雨荷低头福身算做回礼,夏有山只略略颔首,反过来对弘历青樱说道:“府上贵宾,还请上座。”
弘历一番寒暄回应后,牵着青樱坐在夏有山右首下太师椅上。
话别夏有山、雨荷和风溪后,弘历手执柔荑同青樱于府中闲庭信步,这亭台楼阁因地造型,提名对联皆有典可依,“风溪公子......绝非池中之物......”
“哎......”青樱抱着弘历的腰坐在雕栏之上,“我要是有这样的侄儿,十个八个闺女都要许给他!”青樱说的自然是玩笑话,如果这样遗世独立绝世无双的美男子喜欢一个人,要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才让世人津津乐道无限遐思。
“只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风溪公子双腿无力不能独自行走。”弘历思及此处有些遗憾,上苍果然见不得完美的东西,给了风溪才智就要夺取他的双腿,给了风溪惊世容貌却要他家徒四壁寄人篱下。
“可是瑕不掩瑜!”青樱娇笑道,“我相信世人绝不会在意他的缺点儿忽略他由内而外的万丈光芒。”
弘历的下颌抵上青樱柔软的发髻,“夏有山不就是那个忽略他才华之人。”雨荷姑娘也似有情,却终究反抗不过父母之命......只是为何她却一定要拦下他,他一去不返不是更好......今日已婉拒夏有山许配女儿的好意,但夏有山依然坚持让他们暂且宿下,次日再从长计议。
“弘历哥哥,你真的会娶雨荷姐姐么。”
青樱傻傻的,弘历不禁好笑,“你既可以称赞其他男子,我又为何不可另作她娶?”
“其实......”两人扮作游山玩水,弘历敛去风华,若是细细比较,便是这样又何尝落于人后,“我要是夏老爷,有个如花似玉、倾国倾城胜莫愁的女儿也会巴不得招你做乘龙快婿。”言语间并无不快倒是俏皮可爱,可见又是玩笑话。
“我岂非不是你的乘龙快婿?”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里的人、物处处透着玄机......
次日午间,日上三竿,青樱方从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不是在花满楼,没有逆季盛开的花草,“这是......”四周摆设似曾相识。
“春江客栈天字号房。”弘历毫无惊讶之绪,可见对这奇妙的变化已有些眉目。
“我睡了很久?你同夏老爷辞行了么?怎么我还没醒你就把我带来了?”
“我也刚醒......”弘历泯一口茶水,方才已经下楼同掌柜的和店小二闲聊几句,此间正等在这里待青樱醒来,“事实上,我们应该是晚上睡下后被人偷偷送回这里的。”
“咦?”
“收拾下,我们去夏府看看。”弘历取来一沓青樱的衣裳,走上前弯腰递上。“莫说你心中纳闷,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等诡谲之事,莫不是碰上什么不干净的妖魔鬼怪......才好......”
“休要吓我!”青樱取过衣衫,推搡下弘历,“快出去,我要换衣服。”就是碰上狐仙孤魂又有什么可怕的,等遇上再怕也不迟,人何必惧怕从未见过的东西?
弘历同青樱携手并肩来到夏府,芳草依昔,水波澹澹,而那座修筑于烟波浩渺之上的实木大宅不知所踪,似水过无痕,甚至没有曾经存在的蛛丝马迹。不远处的孤岛再不是掩映在飞檐栈道之中,一株孤零零的瘦弱柳树新吐嫩芽,迎风招展。
弘历、青樱面面相觑,一切恍如隔世一场繁花之梦,片刻间随风消逝匿地无影,也似沉入湖底寂静无息。
“我们......”青樱眨眨眼睛,真希望自己看错了。“那雨荷姐姐、风溪公子和夏老爷......”他们又真的存在么?青樱心思千回百转,一时理不清思路,任她冰雪聪明、钟灵慧黠此时也是半点头绪全无。
人可以是外人装扮的,但是偌大的宅院难道可以无故消失么?“若是此间并无夏府宅院,你我这两夜......”弘历灵光乍现,如果有一夜的光景,是不是真的可以神鬼不知的做到这一点。“先问问城中百姓好了......”两年前济南府大明湖畔确有一员外姓夏,不过因生意失败已外迁他方。莫非外迁的夏府同这诡谲瑰丽的夏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济南户口记录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写完了夏府的起兴没落,弘历对这城中旧事也不甚清楚。
青樱点点头,毕竟能用的信息太少了。
“你就别四处走了,先回春江酒楼去吧。”起来后就陪着自己直接过来了,到现在水米未进,就算不累大概也饿了吧。
青樱眼眸晶莹剔透如暗夜明珠,拉着弘历只是摇摇头,“我不信这里从没有过府邸,我要留在这里四下看看。”
“算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还是我送你先回去吧......”弘历搂过青樱要带她离开,这地方实在诡异的很......
青樱摇头推开弘历,“你看不远处这人来人往的,还有这青天白日的,是人是鬼都伤不了我。”青樱眼波滴滴一转,娇如朝华,不信弘历哥哥不投降。
果不其然,弘历对她亦娇亦嗔的眼神想来没有法子,只好说:“你在这里好生等我。”蝶舞一般的轻吻落在青樱颊边。远的不说,只说两日前夏家小姐抛绣球定终身,不少人前来一试运气身手,还有不少人围观凑热闹,想必一定不会有人忘记这件事。
一个时辰后,弘历拎着两份草包包子信步而来,青樱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不知道在眺望什么,满头青丝倾泻而下,随风飞扬的乌丝撩拨起弘历的怜惜。“在想什么?”弘历坐下来,与青樱抵背而坐,仰面依靠着青樱,全身心的重量不知不觉全压在青樱身上,青樱拱了拱弘历,弘历挪了挪身子还是舍不得离开,只是把身子的重量更多的放在石头上,“怎么把头发都放下来了?”虽然她从不束发,此时更是连珠钗步摇也卸了,水蓝色的衣裙放佛就要融入这天地之间。
“弘历哥哥!”青樱猛地从岩石上滑下来,俏生生的嘟着嘴面对弘历,看到弘历身旁的油纸包便伸手夺过,打开一看,雪白如玉的包子映入眼帘,扑面而来的香气让青樱食指大动,一时也忘记了两人留在湖边到底为了什么。
弘历似早有防备,手肘撑在石头上,阳光耀眼,他腾出一只手去挡,指缝间西斜的阳光斑斑驳驳洒在脸庞上,人便镀上一层稀薄温润的灿黄光芒。
青樱咬一口包子,不防备汁水肆流,唇齿边满口留香,指缝间也是油光闪闪,可惜她身边没带绢帕,手指上油乎乎的有些不舒服。
弘历偏着头望着青樱,她微蹙的眉头,轻轻翘起的薄唇,因诧异而染上些许樱粉的脸颊,都落在弘历眼睛里,心房里。他笑着翻身挺立在地上,要去拿青樱手上的纸包,却不想青樱手掌往弘历绛红色衣袖上一蹭,一抹油光乍现。弘历也不嫌恶,索性撩起袖子温柔的替青樱擦去唇边指尖的油渍。青樱一向有小孩心性,却从未这般顽皮。“胡闹。”
青樱看着弘历有些恶心的衣袖,像是浑然忘记了这是自己的杰作,笑盈盈的说道:“弘历哥哥太慢了!”
“若不是为了帮你买包子,我这一身衣服怎么会毁在这一袖油花上?”弘历理了理衣袖,“早也没发现你竟这般无赖。”一个会上房揭瓦的格格,大抵也做得出这种事,离开宝亲王府才敢做这样出格的事情,天真烂漫,天然去雕饰,才是完完全全真真实实的她。
青樱瞳仁又是娇滴滴一转,“毁去一件衣衫,你岂非没了第二件衣衫?”
弘历摇摇头,一旦把她放在心上,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责备她,这样无礼任性的事情,落在他眼中也是说不出的可爱。“夏家两年前就搬走了......”
“嗯。”青樱正色凝神听着,这会儿说到正事让她有些因强烈的好奇而产生的激动。
“可是却没有人对雨荷姑娘抛绣球这件事有半点印象......包括这里,众口一词,也说从来没有实木大宅......”
青樱手指点上下颌,更觉的奇怪,其实这里一定有座宅子的,只是前几日它存在的时候被人用障眼法蒙混过去了,“弘历哥哥,你看。”青樱手臂一摆,示意的便是刚刚两人歇过的大石头。
弘历仔细观察片刻,“印象里这正是夏府内通向湖边小径旁的......”
“不错。”青樱拉过弘历绕到石头远离湖水的一侧,有一个一掌大一尺深的土坑,土坑内扔着一个小铁锨,想来是青樱借了铁锨又挖了这个小洞,“土质明显分两层,可见这里的草皮是有人新铺上的。”青樱继续说,“这实木宅子建在水上,我们却丝毫感受不到潮气,说明宅子借鉴了苗寨的防潮方法,应当能找到支撑屋子的竹竿。”
“这么大的宅院必定该有很多竹竿埋在水下......”弘历顺着青樱的话说下去,“如果真的有宅子,有竹竿,这住了很久的大宅,竹竿必定很多、埋的很牢固......”
青樱点点头。
“你要我去湖中探一探?”弘历反问道,“我看不用探了......这宅子两年间都没有人发现,怕是刚刚搭建起来......一座很快就建起来又顷刻间消失的宅子,支撑用的竹子一定不会多,要处理掉也比较容易......”有人动过手脚,改变了这里一些东西,就说明有人在此设局,局题应该就是昨天还存在的夏府。只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手笔呢,又为何如此大费周章?那宅子中处处花了心思,不知道要建多久......看来,就算证明了这宅子存在与否,还有很多谜团解释不了,如何掩人耳目许多天和就是个大谜题,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拆解的不留痕迹。原来夏府的人也不知道搬到了哪里,线索似乎就此断了......“天色渐晚,我们先回去吧......”弘历搂过青樱,小小济南城竟有些波澜壮阔,此事冲着他来,除了跟贩卖私盐有关以外,弘历想不出其他原因。原以为只是暗中收集些证据就好,没想到有人主动设局......不如先想个法子送青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春江酒楼天字一号房中,弘历搂着青樱倚在床柱上,手指拈着青樱柔顺细滑的青丝,鬼斧神工刻就的英俊脸庞没有一丝表情,摆下夏府一事的不知是敌是友有何居心,即是主动找上他们,该来的还是回来的,现在当务之急应是私盐一事,他同青樱以游山玩水的名义滞留太久也有些引人注目只怕会打草惊蛇......他突然感觉到怀中青樱挪了挪头颅,手指亲昵的拨开青樱额头的刘海儿,在光洁如雪的皮肤上落下深情一吻,尝试过安逸舒适的日子,就会觉得以前太累了......“青儿......我先送你回京城可好?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带你回盛京看望你阿玛和额娘好么?”私下里描摹璧山树干上小画多次,蓦然觉得青与红,相对又相配。
“自然是,”青樱霍然起身,“不好!”脱口而出又有些后悔,难得两人一起离开京城,她不愿提早结束旅程更不愿同弘历分离,但也有对政事无能为力的自知之明,“弘历哥哥,你坦白说,这次事情你有几成把握?”
“必是十成。”虽说这次任务涉及济南府和漕帮,但朝廷无意动漕帮,一方的河运的部分还要依赖漕帮支撑,治大国如同烹小鲜,必要的调味平衡少不了,此次只是为了肃清吏治,他先行的目地是为了搜集证据。
“那我留下好不好?”青樱眨眨眼睛。
弘历温厚的手掌笼起青樱的目光,覆上她的双眼,这是青樱的必杀技,大抵看到这样三分撒娇三分恳切四分柔情的眼波都会动容然后即使是摘星夺月也在所不辞。
青樱拉下弘历的手,“我很聪明的,说不定可以帮你。”在弘历面前可以放心任性吧,过了十三之后,她从没有这么坚持过自己的意见,总觉得,就这么走了不能安心。也许是因几个月分别中的提心吊胆,也许是因为见识过生离的痛苦,总之她像就这样黏在他身边。
弘历不由痴笑,“只是有些地方不适合你去,你自己在客栈里会无趣的。”
弘历飞扬的嘴角有着少有的邪魅,狭长的双目是深不可测的深邃,青樱不禁看呆了,应道:“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比如,青楼呢?”
“去!”还没去过呢,青樱好奇心骤起,但很快也疑惑起来为什么要去那种鱼龙混杂乌烟瘴气的地方,“只是,为什么?”
“没什么,”弘历耸耸肩,“只是听说知县大人洪志文在春风得意楼包养了挂牌名妓秀丽,更匪夷所思的是他和他儿子洪兆麟都看上春风得意楼新来的花魁荷露,而今天春风得意楼最珍贵的卖品,就是荷露姑娘的初夜。”他不过是途径花街上春风得意楼,只是温文尔雅在街上一站,这些消息就不费吹灰之力的到手了。今夜想必热闹得紧,只是青樱年少又是养在深闺,未必了解。
“荷露......”青樱心中涌起怜惜之情,女子的贞操岂是可以用金银衡量。“我们买下荷露姑娘的初夜好么?”
弘历诧异,很快体会到青樱的善良,“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只有救她出苦海才是上策。”
“那我们把她带出来!”
春风得意楼弘历早前调查时就觉得存在的很不合宜了,那个地方只怕早晚要收拾,荷露的事情不过是小事。弘历看着青樱不懂人情世故,倍觉可爱,“傻妹妹,你知不知道青楼是干什么的地方?知不知道去那里的男人都是姑娘的恩客,如果恩客带姑娘出来又是要干什么为了什么,你都懂么?”
青樱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只道那里是男子去寻欢作乐交际应酬的地方,具体细节情况又是什么她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会知道。弘历嘴角又漾起风情万种,眼神依旧清晰明澈,伏在青樱耳边,低声细语几句,青樱瞬间面红耳赤。
青樱十分不满弘历一副久经风月场的样子,“你经常去么?”
弘历双手垫在后脑,挪了挪身体躺在床上,笑而不语,任凭青樱使劲摇他,终于受不住,方才答道,“确实去哪里谈过些生意什么的,”不仅仅是他,弘昼也一起去过,他们两府的生意有些是一起的。放开说去,富家子弟十一二岁就出入青楼的大有人在,弘历和弘昼只去应酬一下而已,洁身自好的很。“出格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青樱毫不怀疑,弘历哥哥在传言里是风流多情的,接触久了不难觉察他本身冷情凉薄,轻易真心看不上什么人。青樱起身,回到隔壁自己房间,换上一套崭新的男装,傍晚时分,同弘历并肩前往春风得意楼。
一路上,青樱对洪家父子都看上荷露姑娘一事颇感兴趣,父子之争比其他情敌之间的争斗更多了伦理道德的客观性,除此之外,青樱还十分疑惑,公开竞买,那对父子若是有一人成功,他们出资的银钱来源就值得考究了。
弘历青樱二人走到春风得意楼前,鸨母看两人面生又身着华服,气质不凡,容貌一个清秀,一个俊朗,笑容更深,脸上的褶子几乎要把脸上厚厚的几层白粉胭脂挤下来。鸨母摇晃着过分丰满的身躯带着浓浓的脂粉气晃到青樱身旁,“这位小兄弟,头一次来吧。”鸨母暧昧的想要顶一下青樱,青樱只顾厌恶的掩鼻阻挡那刺鼻的脂粉味忘记了闪开那令人作呕的身躯,弘历则在青樱身后不动神色的用扇子替她隔开鸨母。
“一间雅间。”弘历简练的要求道。
“嗨!”鸨母丝绢一挥,“但凡是今天来老娘这儿的,那个不是为了一睹荷露姑娘芳泽的?都挣着坐大厅前排呢,要不我给二位贵人准备一处视野最好的座位?”鸨母殷勤周到的提议道。
弘历不以为意,“有了荷露姑娘一夜相伴,还怕没得看么?”
鸨母笑容凝固一下,继而笑的更如三春花朵般怒放,“好好好!最好的雅间春香馆!”鸨母向身后一位站街姑娘嘱咐道。“只是......”鸨母的丝绢漫不经心的又挥了挥,眼神里皆是拜金虚荣的意味。
弘历扇子一挥再一打,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只见鸨母眼睛笑的眯成了缝,眼角的皱纹清晰可数。鸨母贪婪的抚摸着银子,并收入怀中,眉开眼笑的打发姑娘带他们进入。临了还不忘殷切提醒,“一个时辰后,我们荷露姑娘就要出来了,两位客观不要忘了!”
两人不理鸨母,径直去了春香馆,两人只要了两到小菜,一壶温着的醇酒,屏退一切人,也命令不许外人打扰。
“我想,我们该去拜访一下秀丽姑娘了。”
“咦?”
“调查了下春风得意楼众位姑娘接客的情况,来这里做生意的商人绝大多数都会来这里找秀丽,我好奇的很。”而且大堂里热闹到摩肩接踵却有两三空座,其中一处旁边站着名身姿挺拔的男子,双脚开立与肩同宽,虽然看不到其他细节,但只是上楼的一扫之间,足以让弘历判断出那位是训练有素的侍卫,证明那是洪志文的位子,如果他不在座位上,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秀丽那里。说是去拜访,倒不如说是去考察去偷听。
一城山色半城池(5)
楼上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弘历牵着青樱大大方方的找到秀丽的房间,房内窸窸窣窣似有人在交谈。弘历戳破窗户纸,却见秀丽同洪志文隔着桌子而坐,似在商谈什么,秀丽一身湛蓝繁复宫装背对窗子而坐,这周身散发着强势凌厉的气质,气场完全凌驾于洪志文之上,那身影却似曾相识。
两人十分谨慎,只是单独在一个房间里交谈,交谈的声音也并不大,坐在窗下,弘历耳力出众勉强听了个大概。
“他们在说什么?”青樱轻轻扯扯弘历。
弘历淡淡一笑,“我们该去看期待已久的荷露姑娘了。”握住青樱的手,拉起她,依然落落大方的离开。他时机把握的极好,刚刚拉着青樱转过拐角,洪志文便走出了秀丽的房间。
洪志文抖抖衣衫,坐到属于他的座位上,他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已经关心那个叫荷露的女人很久了,但是,他决不允许兆麟与她有任何瓜葛。
弘历和青樱站在楼头,同大堂内乌压压的人群一起等待荷露的登场。纷纷扬扬的迎春花瓣让这栋楼名副其实,白衣胜雪的伊人被两名大汉缓缓从弘历两人所站的对面抬下,两人先睹为快,吃惊的面面相觑,荷露和雨荷拥有同一张面孔,却显得更为悲哀苍白。
清冷如哀荷一般,荷露眼波淡淡扫过青樱,眼底未起丝毫波澜,秋水剪瞳扫过弘历时不自觉被其俊朗风神所吸引,这个人可以帮她,她的直觉一向很准。绣幕芙蓉一笑开,清清丽质水中仙,弘历心旌微起涟漪,颔首微笑,目送荷露缓缓被人抬至红绸铺就的高台上。
即便是青樱一纯纯正正的姑娘,也不禁看的痴醉,雨荷的面目本就有闭月之容,羞花之质,今夜素白的衣裙在花红柳绿间格外别致,神情冷清淡漠更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气息。
厅中一瞬间静谧下来,人人心中默契的达成一个共识,任何多余的一丝声响都会破坏此刻因这天仙一般的人儿形成的九霄仙气。台下众人屏气仰视荷露,皆忘记了方才在说的话刚才在喝的美酒。
“这会是雨荷姐姐么?”短短几个时辰,一个人的气质由温婉变冰冷,多少有些匪夷所思,“话说这里那个花哨的老女人对她真大度,穿的如此素洁也毫不介怀。”青樱撇撇嘴,心里暗自感慨楼下众人一副贪婪无耻、猥琐好色的样子十分让人作呕。
“效果却格外的好,不是么?”弘历搂过青樱,将她的脑袋按在肩头,下颌轻柔的抵在青樱头顶,弘历极喜欢这样的动作,其实依在他怀里的青樱倒是极舒服,“我们且看着吧。”到底花落谁家呢?弘历已经暗自瞟向厅中一处最不起眼的角落,他都来了,看来水要退去,岩石要露出一角了。
寻常青楼有了这般宛若天仙的姑娘多少都要掩着遮着,荷露姑娘却全不掩面,非但没有削弱众人好奇的热情,更激的众人摩拳擦掌势要一亲芳泽。荷露的初夜起价便是五百两,寻常富人即便出得起也不会如此爽快。最后荷露之争完全落在了洪兆麟和角落一位端着茶水正襟危坐温润如玉的公子之间,叫价已经破了两千两了,每一次加价已经开始以五百两作记。
青樱离开弘历身旁,焦灼的趴在朱红的围栏上,看着一幕幕越来越不受控制,荷露却依然冷淡似不关几。“天啊!”一掷千金,但求一笑!“弘历哥哥!”
弘历将青樱拉回身后,就在洪兆麟犹豫着还要不要加价之时,弘历气定神闲的报道:“一万两!”声音未见大却清晰地悠悠飘荡在厅堂之上,掷地金声,如此豪气震慑了每一人的心神。青樱巧笑嫣然,看到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颇为好笑。
洪兆麟一时慌了神,出价四千两已是极限,如今竟有人叫价一万两,这可急的他一时抓耳挠腮。洪志文突然离席,经过洪兆麟身边时斜眄了他一眼,洪兆麟一下子束手束脚,碍于父亲的威严只得随行离去。而角落里的贵公子雍雅的遥遥举杯示意,弘历遥相抱拳示意承让之礼。老鸨带着一众跑堂的急忙涌上来,邀弘历和青樱两人进入另一雅间,荷露则由婢子带上头纱遮面扶起。
弘历青樱一同来到雅间,一张赤金青鸾大床奢华的两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鸨母一笑:“我这就一个荷露,难不成两人要一起?”
青樱不满的蔑视了鸨母一下,偏过头去,谁也不理。弘历淡淡一笑,“一万两您还嫌不够么?”鸨母狡黠的眼珠提溜一转,这人通身的气派必定身世不凡,她是个生意人,一向懂得见好就收,立时欣然退下。“你莫要误会吃味,这荷露姑娘同夏姑娘长得一模一样,也是天下奇事,莫说你好奇,我也好奇,很想知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片刻之后,荷露抱着一架琴筝进来,盈盈一拜,只等弘历吩咐。弘历不语,坐在椅上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荷露片刻终于说:“荷露姑娘通晓音律,我和这位兄弟胸中总算略有些点墨,不如就请姑娘抚琴一曲可好?”
荷露微微一弯腰点头,放下古筝,低眉信手续续弹,未成曲调先有情。渐渐步入主题,本是慷慨而激婉的《短歌行》,在荷露唱来如泣如诉,似在叹咏命运的艰难。
“好生奇怪!”青樱双眸灵动,只觉得这曲子听不下去了,虽然好听,不和谐的地方也让人注目。
荷露停下手指,不羞不恼,不卑不亢,只凝视着青樱,着实佩服她的才气,细细分辨青樱的容貌身形和语音语调,竟是姑娘乔装进入,心中暗道今日遇见真是奇女子。
“姑娘莫介怀,还请继续。”譬如朝日,去日苦多......弘历越发认为荷露就是真正的夏府千金,他们曾经遇到的夏雨荷不过是别人乔装故作为了引他们进入一个圈套......简练说来,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荷露手法一变,声调一转,一时颇有些山水迢迢心思缥缈之意。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
山水迢迢路遥遥
盼过昨宵又盼今朝
盼来盼去魂也消
梦也渺渺人也渺渺
天若有情天亦老
歌不成歌
调不成调
风雨潇潇愁多少
尾音绕梁不绝,绝望与希望随音转调,青樱不禁起了怜惜之意,泪珠扑簌而下,又很快用衣袖抹去泪花后正襟危坐。“曲至情至,果然蕙质兰心。”青樱悄声对弘历说,“弘历哥哥,你心中可有主意?”
弘历反握住青樱手指,笑对荷露,“姑娘风采无双,果如叶兄所言,丝毫不差。”弘历仔细观察了荷露一番,虽然她一时有所激动却也很快冷静下来,泯去那微不可查的不安,“在下结识叶湛许久,他从不轻易夸人,难得夸赞一人,倒是没有丝毫不符。”
“公子认识表兄?”荷露默认了身份。
“是!”弘历肯定的说道。街坊间有人说夏家远方表亲叶氏与其有姻亲之缘,只是叶家家道中落,夏老爷让侄子叶湛入赘,叶湛倔强不肯,两厢一气之下解除了婚约,后面就有了夏雨荷抛绣球一事,再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好事没成,夏府举家迁走。“在下曾见叶兄绘制姑娘画像一副,今日得见姑娘,虽不同名,容貌却有七八分同画像相似,故冒昧猜测姑娘身份。”而那个风溪,极可能就是摆下夏府水上楼阁之人,夏老爷对表侄的不满都复制的不差丝毫,却不肯沿用叶湛的名,又将楼阁设计的分外别致,足见此人高傲。方才风溪独坐角落之中,一直同洪兆麟抬杠,若说荷露同他没有半分关系,弘历不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表兄他......”
青樱只当弘历真的认识什么叶湛,却有了新的疑惑,为何初见雨荷姐姐时不见弘历提起这茬儿,青樱且听下去,好奇弘历如何套近乎。
“看来当真是夏家小姐了。”弘历略一颔首,“叶兄很好,只是如今不在济南罢了。”
荷露放心的点点头,“奴家夏氏,小字雨荷,不幸流落风尘。”碧玉蒙尘她无可奈何,力争逃了不下十次,却还是被抓了回来。
“在下丝旁红姓,单名一个历字,红历。”弘历示意雨荷坐在桌前。“叶湛跟小姐的故事我也略有所闻,只是不知详情,在下不才,却自认为也能帮上小姐一二。”
雨荷福身一拜,又冲青樱微微一笑,“不知这位小兄弟可也是表兄旧识?”
“她呀,跟小姐一比,倒像是个小野丫头!”弘历宠溺的轻轻刮一下青樱的鼻子,“拙荆青樱失礼了,在下替她陪个不是。”
雨荷摇摇头,“夫人聪慧好才华,雨荷好生钦佩,只盼望能有机会同夫人交流探讨音律。”
青樱偷偷吐吐舌头,嫣然一笑,“姐姐才是才貌无双,青樱叹服。”还不忘替雨荷斟上一杯热茶,几人互通姓名,青樱也琢磨出一些门道。
雨荷细细打量二人,连青楼这样的地方弘历都肯带着夫人出入,行事不拘一格,也必是伉俪情深。雨荷润了润嗓子,把两年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两人。
“弘历哥哥啊!那个洪志文真是坏!”原是洪志文抢娶雨荷,夏家举家逃亡之际又派强盗追杀,只留下雨荷一人活在人世。几经辗转,还是逃不出洪志文手心,只因用匕首划伤洪志文手臂,洪志文一怒之下竟然把她送进春风得意楼。
“善恶自有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弘历冷语说道,心中已决心好好用大清律法治治那个洪志文。“不知小姐可认识洪兆麟?”
“洪大人的独子?”雨荷语气淡了几分,已不似方才一般愤懑,“不瞒公子,雨荷逃了数次,其中几次都是洪公子相助。”
“他对雨荷姐姐你也真是有情有义,方才见他离去的样子真是又急又怒,像油锅里的蚂蚁。”青樱娇俏的说道。
雨荷低头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已晚,拙荆一向早睡,我们便先告辞罢。”弘历搂过青樱,显然已经注意到她一双眼皮已经在打架了。“鸨母刚赚了一万两,大抵不会为难你,若是有必要,小姐只消说在下不喜欢别人碰你,若是用洪大人压你,你便提京城皇商艾府的名号。”
回去的路上,见青樱困的很,弘历二话不说,背起她。感受着背后的温暖,弘历相信他们会这样一直静谧的走下去。
次日,弘历说是要查查叶湛的身世背景,要青樱好生在春江酒楼休息,瞒着她独自去找了雨荷。
“夏小姐,昨日拙荆在此,不方便询问,”弘历在雨荷房中拱手作揖,“还请告诉在下,风溪公子是何来历?这间春风得意楼是洪志文的资产还是风公子的资产?”
雨荷惊异于弘历心思缜密,也为他对青樱一片深情深怕她涉险的心思感动,再次盈盈一拜,她果然没看错人,他更是找对了人,“这春风得意楼是洪志文的资产,可是管事的人确是风公子的属下。昨日本是做给洪志文的一出戏,本是风公子要买下奴家,却不想红公子出手阔绰......”
“原是在下鲁莽......”
“不......风公子这般做法,便是公子可助奴家沉冤昭雪。”雨荷奉上一盏茶水,“风公子说,您问起,怒家便将这张字条交予公子。”
弘历展开一看,写着一处地址,想必是风溪所在之处,“多谢小姐。”
“公子客气了,便请唤奴家雨荷吧。”
“妹妹客气了,便称我一声艾大哥吧。”
一城山色半城池(6)
弘历离开春风得意楼,正要依着字条上的地址寻去,却远远望见青樱身着素白底衣连靴子都是雪白的,外有透明水黄色衫子,弘历眼前一亮,信步而去,果然是瞒不了她。
“出来逛街么?”弘历拉起青樱的手,细细抚摸。
“在春江酒楼想不通一些事,想来问问雨荷姐姐。”青樱叹了口气,“没想到弘历哥哥先来一步。”
“看来你同我想到一处了。”弘历还在犹豫,不知如何是好。
“弘历哥哥,我们总是在一起的不是么?”青樱轻轻问道。
“好,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