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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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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阳光总是喜欢偷懒,来得很晚,却依旧灿烂。
很多年没有睡过一个香甜无梦的觉,安怿裹着被子翻来覆去,哼哼出声偏就赖着不肯起来。咖啡色格子被罩散发着淡淡的味道,很熟悉。
她舍不得睁开眼,很怕这只是她的一个梦。
用鼻子嗅了嗅,越来越重的……咖啡香气?
眼睛豁然睁开坐起身,始作俑者正坐在桌前惬意地翻着报纸,泡好的咖啡就在手边。
“早。”卓朗的视线越过报纸边缘,朝她投以一笑,阳光一览无余地落在他身上,美好得不现实,险些晃花了她的眼。
“……早。”她的意识还不算完全清醒,呆呆地回了一声,既而,后知后觉地重新缩进被子里。
睡衣不见踪影,叠在床尾凳子上那一套奶白色的棉质睡衣是崭新的,和他身上穿的分明是情侣装。
她躲在被子里不肯起来,露在外面的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红晕。
“那个……你出去一下。”她尴尬地请求。
卓朗瞥她一眼,复又低下头,报纸抖得哗哗响,一脸认真且严肃的表情:“我不看你。”
这句话说完,安怿更窘了,被子一点点拉高,只露出一双眼,眨巴了两下,见对方果然没有离开的意思,轻叹了一口气,一头钻了进去。
卓朗抿唇无声笑着,端起杯子正思考着她能憋到几时,忽见床上鼓起一个包,某人裹着被子如蚕茧一般缓缓从床头蹭到床尾。
抬起的手臂定住,他默默地看着那个一点点滑到床边的包,忽觉窗外的阳光也不那么明媚了。
呼……爬到了。
安怿伸长手臂,却在指尖抓到衣服的瞬间,身上的遮蔽物被一把掀开,她倒吸一口凉气,吸到一半,又被眼前之人伸手捞进怀里。
用力过猛,额头撞上他的下巴,安怿疼地咝出声,抬头怒视对方。
卓朗比她还要怒,反瞪了回去,却不过一秒的时间,视线忍不住下滑。
怀中的娇躯太过美好,他眼中的怒意瞬间消散,低头狠狠吻住,安怿被他强行抱住,本来脑子还有些晕,乍然想起自己此时的状况,挣扎着要推开。
“衣……衣服……”她急得要哭出来,窗帘没拉啊!
虽然是二十二楼,可是现在是白天!
还有浅浅,也不知道小丫头现在起床没有,房门有没有锁?她会不会突然闯进来?
安怿简直佩服死自己,此时此刻还能分神思考这些。
忽地,唇上一痛,她哼出声,卓朗终于放开了她,满意地欣赏着眼前的杰作,指腹在她被咬得红肿的唇上摩挲了几下。
“穿好衣服,出来吃早餐。”
她跌坐在床尾慢慢平复呼吸,眼睁睁看着他餍足地整理了下睡衣,悠闲地端起咖啡杯出去了。
“浑蛋……”她低声嘟囔着,却牵出嘴角丝丝疼意。
洗过澡,换上新睡衣,安怿走出卧室时,分明地感觉出昨天和今天的自己,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所有的犹豫、彷徨、纠结,都不再去理会。过去的人、过去的事,虽然依旧放不下,却也不能抵挡未来的脚步。
就像他说的那样,前面的路,他们要一起走。而且,要一直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
曾经,是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现在,她也正走向他,比每一次都更加坚定、决绝。
他很高,也瘦,却有很坚实的背,她从身后轻轻抱住靠上去,仿若适才还纷杂烦乱的心瞬间便平复了,化成一汪宁静无波的湖水,绵长软糯,再也舍不得离开。
卓朗无声而笑,任她抱着,过了一会儿,方叹了一声:“面再不盛出来,就没法吃了。”
她这才松开手,后退一步,尴尬地看着他将面一一盛在碗里,配着煎好的香肠和荷包蛋,色香味俱全。
“乖,吃完继续。”他递上筷子,顺手在她的头顶揉了揉,笑得惫赖又得意。
安怿在很多年前就知道,卓朗在厨艺这方面遗传了蓝梦,尤其是煮面很有一手,让人吃上一次就念念不忘的味道。
林语堂曾经说过,幸福很简单,睡在自家的床上、吃父母做的饭菜、听爱人说的情话,以及和孩子做游戏。
而在今天,这四件都一一满足。虽然父母过世多年,不过有爱人亲手做的饭菜,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幸福于她,虽然迟来了很多年,不过幸好,还来得及。
临近圣诞,商家都在积极地做宣传活动,处处都是喜庆欢闹的场面。浅浅穿着新买的红色斗篷在冰场上转了一圈,像只快乐的精灵,滑到围栏前,朝坐在楼上眺望的安怿欢快地挥舞着双手。
“姑姑也来一起滑。”
卓朗转到她面前替她正了正帽子,刮着她的鼻尖笑道:“姑姑是个笨蛋,不会滑冰。”
浅浅发出一声怪叫,朝安怿吐了吐舌尖,拉着卓朗的手又滑走了,留给安怿一大一小两道完美的背影。
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无声而亮,她瞥了一眼,哑然而笑。
穿过嘈杂的人群,商场的盥洗室里,整洁而安静,纤尘不染的香槟色镜面,映出女子窈窕的身影。
她今天心情不错,相当不错,甚至刚刚还在化妆品专柜买了一套最新款,细致地涂抹出一张堪称精致秀美的脸。
她极少化妆,却也知道古人有句话叫做——女为悦己者容。
不过这一个意料之中的来电,却像一只调皮的爪子扯乱了原本规整的线团,将她的好心情弄得一团糟。
三天之内,这是第二个电话,事不过三,林怀卿并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所以在他未发火之前,主动打回去,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此时,林怀卿应该刚刚吃过晚饭,他习惯在进餐后饮一杯红酒,这往往是一天中他心情最好的时候。
电话拨过去,等待接通的那一刻很短,却又好像过了很久,直到耳边传来林怀卿低沉的笑声。
“我知道你一定会打来。”
镜中妆容精致的眉眼露出释然的笑意,自头顶落下来的光晕映在眼中,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听到自己说:“林怀卿,我不能和你结婚。”
时间似乎静止,电话连通的那一端仿若坠入无尽的深渊,听不到一丝声音。
她屏息以待,不论即将到来的是怎样的风暴。
再没有人可以拆散她和卓朗,除非,是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手臂有些酸,她正打算换到另一边,那端终于有了回应。
“你果然比七年前懂事了些,逃婚前还记得打声招呼。”林怀卿依旧用那种抑扬顿挫的声调轻笑着,但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表象。
她在林怀卿身边待的时间并不长,却也知晓,他最擅长的就是心底蕴着无限怒意,面上仍笑得一派轻松自在。
还在温哥华的时候,她曾经随他参加过一个小型的商会。其中有个家境殷实的加拿大人公开挖苦过林怀卿的出身,笑他的母亲出身低贱,连带他自己在林家的地位也没有表面那么风光。
彼时,他就站在不远处与人谈笑风生,仿若根本没有在意。
后来没多久,她偶然听到一些传闻,说那个人因为生意失败,妻离子散,最终落得吞枪自尽的结局。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此事和林怀卿有关,可是直觉告诉安怿,这不是巧合。
盥洗室的暖气开得很足,一滴冷汗仍是沿着额头缓缓滚落,握着电话的指尖冰凉,秒针有节奏的声音轻轻敲在心房,像是在倒数着什么。
她顿了顿,抹去头上的汗珠,换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靠在墙上。
“给你两天时间,回到我身边来。”他终于收了笑意,冷峻地下达命令。
“我会签一份法律文件,虽然婚约取消,安氏的一切还是属于你。林怀卿,这笔买卖不亏。”
她知道他要什么,失去安氏名义上唯一继承人的头衔,她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不计其数的财富和身心的自由,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安怿,你在和我讨论生意经?”林怀卿笑出了声,显然觉得她的言论极为可笑。
“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安氏这些年,多亏有你,这是你应得的。”她皱眉看了眼时间,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回到冰场,回到卓朗身边。
林怀卿轻呵一声,笑得越发大声:“应得的?安怿,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是你们安家养的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游戏的规则由我决定,在我玩腻了之前,你休想退出。”
切断了电话,林怀卿转身望向窗外,温哥华的夜色下,宁静的海面映着远处的灯火,似浮动着淡淡的幽蓝色的光,一如他记忆中那个女人垂死挣扎时的眼眸。
即便过去了这么久,依然无比清晰。
水晶杯撞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残余的红酒斑驳地洒落,瞬间弥漫着微微的酒香。
眼前的景象虽然狼藉,好在还是遮去了那一双眼。
回到冰场的时候,浅浅玩累了正坐在椅子上吃冰淇淋,卓朗用手绢为她擦嘴,抬头看了安怿一眼,随口道:“浅浅一直念叨着让我去找你,她怕你迷路。”将面前的盘子推给她,“你喜欢的巧克力果仁。”
她搅拌了几下,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忽觉对面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连忙收起思绪,掩饰着低头去吃冰淇淋。
果仁颗粒咬在齿间散发着坚果独特的甘香,混合着巧克力的浓郁和冰淇淋的细腻清甜,瞬间抹去了心中压抑的灰色情绪。
果然甜食能改善人的心情,她吃得飞快,一盘已经见底,卓朗微挑了下眉,起身去前台再买一份。
浅浅见卓朗走远了,这才凑到安怿身边,小声说道:“姑姑,早上我看到你和爸爸抱在一起了,你们还亲亲,你是要和爸爸结婚了吗?”
小孩子问得单纯又直接,安怿却胀红了一张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正想着有时间的时候要不要跟卓朗讨论一下分寸尺度的问题,四周突然变得嘈杂混乱起来,安怿下意识地将浅浅护在怀里,耳边响起一声接一声的喊叫。
“死人了,死人了,有人跳楼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