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报答平生未展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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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传来敲梆的声音，已届二更天，桌子上的烛台也剩不下多少烛油了。
绪川玄舟独自坐在书房里，闻声抬起头看向窗外。
夜色很好，其实不适合阅读兵书和地图，倒更适合怀抱美人到亭子里赏月，再有个一壶酒，对两首情诗……
自嘲地笑了笑。既然请命来到前线，就没有什么享乐可言。因为自己不会武功，再多的兵法也只能是担当幕后指挥的一点点凭借，在外杀敌的将士们都没有吐露一点相思，自己一个坐在房子里的人，有什么资格叹气呢？
自去年冬天起，大济就和南方的碧渊矛盾不断。碧渊是海族建立的政权，他们打不过就缩回海里，借着涨潮又来偷袭，简直防不胜防，纠缠到今年初春，双方都兵乏粮缺，本以为战事就此结束，没想到大济皇帝不肯罢休，整顿军队再次发动战争，誓要拿下碧渊，为了尽快结束战争，身为无刃锋教主的他只有请命前来。
自己在这里的话，或许陛下就不会那么固执地要非打不可了吧？
慢慢地嘬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茶，绪川玄舟露出复杂的笑意。
现在的皇帝对自己有意思，这他早就觉察到了，但是不管从哪方面说，他都不准备给皇帝任何希望——当然也不能逼他太紧。
——玄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是朕最珍惜的。
那又如何？陛下，我和你不可能有未来，不仅因为我的身份，更因为我心有所属……
萧染……你要是知道我非要来这边的原因，会不会生气？
真想看你为我生气的样子，不过明显是我想太多了，你那么恨我，怎么会为我担心，为我生气？
那么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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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一个满身污垢的前卒冲进房间，跪下，“大人，敌方突然派出一员猛将，已将我方多位将军斩杀，请大人赶快想办法！”
“什么？”正在研究地图的绪川玄舟拍案而起，“待本王亲自去看个究竟！”说着拂袖匆匆离开房间，那名前卒也赶紧跟上，为他带路。
来到沙滩上，站在浪头上的碧渊将领正昂首挺胸地傲视一地死尸。
“好猖狂！”绪川玄舟暗叹，可惜自己不能亲自上阵，否则……
“你就是他们口中‘战神再世’的绪川玄舟？”那人已经看见了刚出现的他，红缨枪直指过来，“怎么现在才出来？是不是终于害怕了，要向本将军投降了？”随着他的挑衅话语，身后海水里的一干兵将一齐猖狂大笑。
“大胆！”一个副将忍不下气就要冲上去，被绪川玄舟抬手拦住了。
眯眼看了看那个年少的海族将军，绪川玄舟终于还是放声大笑，声音盖过了那些起哄的海族将士。
少年将军不解又不耐烦地挥起手中的枪：“笑什么！死到临头，还有闲情逸致笑？”
绪川玄舟止住笑，道：“本王不想和你在这里比，我们今晚在一个没有人打搅的地方一对一地过招，如何？”刚才那个副将急切道：“大人……”却被他制止了话。
少年将军傲气：“我为何要与你一对一比？两军交战又不是武林斗气，小家子气。”
“哦！本王小家子气，”绪川玄舟笑，“那好，我们都是铮铮男儿，不必像女人那样扭捏，小家子气。那么，你可敢和本王比游泳？”
海族一边传来哄笑，大济的军队这里也都围过来要问他为什么想起比这个，绪川玄舟只是笑，并不作答。
少年将军笑道：“和我比游泳？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绪川玄舟笑而不答。
“好，我与你比。”少年将军把红缨枪扔给手下。
“等等，”绪川玄舟含笑道，“既然是比你拿手的，本王是不是可以提点要求？”
“好啊，你提，要比速度比距离随便你！”少年将军似乎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绪川玄舟不顾身边将士的阻拦，走上前：“我们不比你们，天生在水里长大，若是穿戴整齐下水反而会增加重量带来不便……”
得意到一半的少年将军的表情突然愣住。
“所以，我们公平起见，都光膀子下水如何？”
出乎大家意料，少年将军没有答应，而是愣在浪头上，不知道能做什么。
而身后的士兵们则是起哄，喊什么“将军跟他比！”“我们海族还怕了他不成！”“对啊，让他看看我们的厉害！”等等。
绪川玄舟带着莫测的笑容等他回话。
少年将军终于受不了那群叽叽喳喳的士兵，怒吼一声“别吵了！”后面终于安静下来。
“怎么说，要准备开始了吗？”绪川玄舟戏谑地文。
“我答应晚上来跟你比。”他说出了大家都没想到的答案。
于是又一片“将军为什么不跟他比个高下”“将军他不过是个人族”“不比他们还以为我们无人了！”
“都闭嘴！”少年将军铁青着脸。
绪川玄舟点点头：“那好，今晚我们在这里碰面，然后到本王说的地方去。”
“你不会设埋伏？”少年将军鄙夷。
“本王都还没想好去哪里比，反正是在陆地上——不介意吧？要是你不敢上陆地比，那还是回去吧，陆地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绪川玄舟气定神闲地问。
“一言为定！”少年将军答应完，挥手，“我们走！”
于是在绪川玄舟的微笑中，海族咒骂着回海里去了。
“大人，您不会武功，要怎么跟他比啊？”副将着急地问。
绪川玄舟好笑：“谁说本王要和他比功夫了？再说，非比不可，本王不还有点花架子糊弄下他吗？别担心。”
“那要不要属下安排人接应您？”说白了就是要不要埋伏。
“不用，没事的，而且本王刚才也说了，本王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比，你们不用管了。”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绪川玄舟下令回到营地。
里战场最近的剑城暂时充当后方，绪川玄舟就在剑城郡守的府上安排指挥，士兵们则在城外的空地扎营。
晚饭后，绪川玄舟回到书房，郡守就吩咐所有人远离，不打扰到他办公，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只是近夜时，本该丧失了武功的绪川玄舟突然打开窗户，轻盈身手地遁入夜色。
“大人，夫人来信。”仆人在门口通报。
无回音。
“大人，夫人来信。”仆人以为他没听见。
依旧安静。
仆人好生奇怪，于是不经允许推开门，却发现窗扉洞开，屋里没有人。
“……”仆人先是愣了下，继而大喊，“不好啦！绪川大人不见啦！”
惊动了全府上下，郡守赶来，了解了详情后决定先问问来送信的人有什么急事没有，得知的却是日幕萧染几日前自京城出发，今天晚上就可以到达剑城。
郡守急得焦头烂额，又没办法确定他是不是去赴对决，只好先安排迎接远道而来的夫人——都说绪川大人是怕老婆的，那么还得认真伺候这个即将到来的……目的不明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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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两个人碰面了。
“你居然没有失约。”绪川玄舟一改在将士面前的和蔼可亲，露出了冰冷无情的一面。
而那个少年将军分明还是嫩人，丝毫没能察觉到来人的不善，依旧傲气：“你想在哪里比？比什么？”
绪川玄舟噙着冷笑：“比什么？当然是比功夫，你杀害我大济那么多将军，今日不杀你，难消此耻辱！”
“就怕你杀不了我，你不是不会武功么？”少年将军将红缨枪换只手，“你的兵器呢？”
“本王不用兵器，免得别人说本王欺负女孩子。”绪川玄舟的声音冷得可以把海水冻起来。
“你说什么？”少年将军突然吃惊地退后一步。
“开始吧，小姑娘！”话音刚落，绪川玄舟一纵而起，双手在胸前接连变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拍向还没反应过来的海族将军。
尽管吃惊，少年将军毕竟是战场上连杀多人的高手，立刻挥起红缨枪迎战。
两人就在白天打斗的海滩开战，一时间难分高下。
“原来你也不过这点本事！”少年将军和他过了十来招，觉得也不过如此。
“是吗？”绪川玄舟冷笑，近在咫尺的冷笑，“你说的，本王已经让你十七招了，接下来别怪本王了。”
“什么？”少年将军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绪川玄舟趁他挡开直扑面门的一掌露出瞬间破绽的刹那，右手化掌为爪抓向他的胸口。
听得一声尖叫——或者一声惨叫，本来胶着的两个人各自闪朝一边。
绪川玄舟落地站定，右手上是带血的衣甲残片。
少年将军前襟被撕碎，胸口正中是四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自喉咙下直到腰际，血肉模糊。
“怎么样小姑娘？本王的功夫还不赖吧？”绪川玄舟摇摇手里的碎片。
“你……你无耻！”声音不再浑厚有力，变得尖锐而歇斯底里，少年将军——或许此时可以正式叫他女扮男装违法混入军队的小姑娘双手抱在胸前，眼里是要掉出来的眼泪和无尽的恨意。
“本王无耻？你更无耻！”绪川玄舟扔掉手里的脏布，走近一脚把她踢倒在地。
“你利用幻惑之术蒙骗了那些将军的眼睛才得以杀死他们，你以为别人不知道本王也不知道吗！”
咆哮着，一脚踩在她脸上，几乎把她踩到沙上躺着。
“可惜好不幸啊，本王在一次去东北边的朗遇城时有人给了本王阻挡一切邪恶术法的护身符，你那点雕虫小技哪里奈何得了本王。”
绪川玄舟冷漠地俯视又痛又羞辱的小姑娘。
“那么喜欢把自己光溜溜的样子拿出来给男人看，怎么白天不敢脱光了一次让所有人看个够呢！”
还不解恨，又狠狠地踢在她脸上。
“因为你的下贱，害得我大济那么多将军冤枉地死在战场上，今天本王非要把你折磨到死然后挂上城头不可！”
就要下手时，绪川玄舟突然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很快就要来到海滩这边，不由警觉了一下，趁这个空当，败北的小姑娘赶紧爬起来，退到海水里，大声喊：“你今日这般侮辱我，我死后必要化作恶鬼,让你求死不能！”喊罢嘴角流出血丝，倒入海水中不见。
绪川玄舟看着她消失在海水的浪涛中，一言不发。
直到背后传来一声冷笑，他才恍然记起方才感觉到有人靠近，回头，看见的却是逆风而立的素衫男子。
“……”萧染？
“好本事啊，这样就解决掉敌方的将军。”萧染不温不火地说。
绪川玄舟没有说话，看看自己的手。血在海风的干燥下都凝固在手上了。
他知道根据距离判断，萧染应该只听到那个小姑娘的最后一句话，至于他究竟误解为自己做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自己对他不也是使用无耻的手段吗？
反正，她会那种靠近时让对方幻觉看见自己裸体风骚姿态的幻惑之术说出来只会给死去的战士们带来羞辱。
反正，自己事实上并没有丧失武功的事实，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反正……最坏的也就是现在这样了，还能更坏吗？
看得见，触不到。
你已经那么恨我，恨到不可能改变，那么解释也是没有意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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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解决掉海族厉害的将军，大济的军队在海边大败惊慌失措的海族军队，战争即将得胜。
“来人。”绪川玄舟写好了奏折，端起杯子嘬了一口茶。
“大人，什么事？”一个侍卫跨进门来。
绪川玄舟把奏折递过去：“把这个送回京城去。”
“是。”侍卫恭恭敬敬地接过，正要退出去，却又停下。绪川玄舟抬起眼看他：“怎么了？”
侍卫犹豫了下，拱手说：“大人，夫人今天一早回京城去了，怎么不让他……”
“……他回京城去了？”绪川玄舟讶异地睁大了眼，半晌，微笑，“哦，本王想起来了。他有他的事。不要多说了，赶紧派人送回去。”
“是。”侍卫这次不敢再多问，但是凭刚才在绪川玄舟眼里看到的惊讶来说，他们“夫妇”的关系果然如传闻中的不和啊……
而就在侍卫出去以后，端在手里的杯子被握成了碎片。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
使劲地闭上眼，驱走那混杂了委屈恼怒不甘失望等许多因素的情绪。
我都……不生气……
有资格生气的话，也就用不着生气了吧？
“大人，下官可以进来吗？”郡守在门外问。
“望大人啊，进来吧！”按下私人情绪，绪川玄舟平静地说。
郡守望伸进门来，先行了礼，方问：“大人，海族已经不战而败，是不是找时间炸海？”
“炸海？”绪川玄舟皱皱眉。
“是啊，我们不比海族能两栖，征服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炸海。下官看这几日天气正好，渔民又不曾出海，是不是……”望伸问。
绪川玄舟定定地看着他，忽而哈哈大笑，笑得望伸摸不着头脑。
“大人为何发笑？”望伸胆战心惊。
绪川玄舟止住笑，郑重地说：“望大人，你看，外面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如何能够炸海？”
“咦？”望伸大惊，回头看，一片艳阳天。
“本王已经在奏折上写得很清楚，这几日接连暴雨，征讨海族之事暂缓，”绪川玄舟缓缓道来，“望大人以为如何？”
望伸大吃一惊，冷汗顺后颈流下。不用多说，即使外面是艳阳天，只要眼前这个人说是雨天，那么就是雨天，原因，他不需要知道。
“是是，大人说的是，下官糊涂……”望伸不自然地吸吸鼻子，“不知送奏折的人那边大人是否需要……”
绪川玄舟挥手：“不必多言，他自己说了是什么就是什么。”
望伸连声称是，然后试探地问：“那下官告退了？天气不好，还请大人留神身体，可不要受了风寒。”
“这个本王知道，不劳望大人挂心。”绪川玄舟冷淡地说，看向一边。
望伸哎哎地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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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花臣释猛地把奏折摔到地上，发出可怕的声响。
送奏折的人吓得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他视而不见。
绪川玄舟，你居然敢用这样的手段来威胁朕！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花臣释又不免心痛。
这个人，像遥远的风筝，明明把柄在自己手里，却怎么都不能触碰他半分，自己妄为天下的主人，连自己喜欢的人都留不住。
但另一方面想，他敢用这样的方法告诉自己不应该打这一仗，是清楚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的，那么……
花臣释看了一眼还在磕头的那个送信人，淡淡地说：“你下去吧！”
送信官连连谢恩退出去，中途慌乱的差点被绊倒。
扶着头，花臣释吐掉一口气。
该说什么？自己不甘被他这样牵着感情走，又没有能力了断这份心思。
“皇兄，你怎么了？”发出问询时，花臣眷已经走进了千圣殿。
花臣释抬起头吃惊地看了看弟弟，然后皱起眉头：“谁准你进来的？为什么没有通报？”后半句却是冲主事的太监吼的。
“皇兄不要责怪他，是臣弟自己硬要闯进来的。”花臣眷毫不避讳地走近他。
花臣释头疼地揉太阳穴：“有什么事？”
“没事不可以来吗？”花臣眷走上前，手拄在案边，太监知趣地下去了，“还是说这个地方已经是只有绪川玄舟才可以进入的禁地了？”
“眷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花臣释面露恼怒拍案而起。
花臣眷看了他片刻，低低道：“臣弟逾矩了，皇兄请不要生气。”
花臣释哼一声坐下。
“皇兄是在为南方的战事烦心吗？”
花臣释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使劲按太阳穴。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花臣眷沉沉地点头：“好吧，我不问了。”
“我”不问了，而不是“臣弟”不问了。
“你回去吧，朕要休息一下。”花臣释心里乱成一团，只想赶紧找盆冷水劈头倒下。
花臣眷黯然地抿了下嘴唇，没有行礼就退出去了。
花臣释仰倒在龙椅上，看着穹顶上的藻井发呆。
如果我赌你是知道我不想那么久见不到你所以一定会休战，我会赢吗？
苦笑一声，他把手放在眼睛上。
赌什么啊……事实是，我确实会这样做啊……
即使得不到……
也要看着你。也绝对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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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绪川大人回来了，在门外候着呢。”主事太监跨进门来通报。
花臣释眼睛一亮，扔了手里的折子：“快传他进来！”
太监出去不一会儿，绪川玄舟大步地走进来：“皇上。”因为得到特许，他在非正式场合不用行君臣之礼，也不用通报就能自由出入千圣殿。
花臣释满面春风地迎上去：“朕不是说过不用通报就直接进来吗？”
绪川玄舟笑笑：“那样实在太不雅了，所以还是通报一声，反正皇上是会让我进来的。”
花臣释原本被奏折污染德乱七八糟的心情很快在他的微笑中缓和，道：“合约签订如何了？”
“一切顺利，”绪川玄舟跟随他走到批阅奏折的案边，“只是我很好奇，为什么皇上说条约一切由我说了算，难道皇上不怕我签个卖国的条约回来？”
“朕知道你不会。”花臣释翻找着刚才看的奏折。
“哦？你倒信任我。”随意之下，竟然没有用陛下二字。
花臣释细心，哪里会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当下明白现在他很随意，也没有刻意在意君臣之差。这样倒是让二人的距离近了不少，不由微微一笑。
“介意用朕的杯子吗？”花臣释倒了茶递过去。
绪川玄舟毫不介意地接过，一口喝干，然后说：“海族答应不妨碍沿岸渔民捕鱼，并且会在接下来的三年里纳贡。”
“好！”花臣释两眼一亮，“朕果然没有看错人，派你去是明智的。”
绪川玄舟虚眼看他，一双犀利的眼睛变得更加凌厉：“是吗？那陛下为什么要提出休战，不让臣一举打到海族臣服呢？”
花臣释一哑，半天没说出话。
倒是绪川玄舟先笑了，道：“我知道，你是个悲天悯人的皇帝，不忍心看将士思念家里的亲人，也不忍心看海族碧海染血。我知道。”
得了这样的一个台阶，花臣释反而捉摸不出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想什么，一时竟也会说不出话。
“手里的，是还没有定夺的奏折吗？”绪川玄舟却不管他发怔，直接接过那份打开的奏折。
“欸，朕实在拿不出主意。”花臣释赶紧又下一个台阶，不知不觉的，他丧失了主动权，完全跟着绪川玄舟的步子走。
看完了奏折，绪川玄舟好笑：“这样长篇大论地写灾情如何严重，不如用这点笔墨和头脑说服地方财阀拿出银两赈灾。”
花臣释恍然大悟，笑着摇头：“朕疏忽了，豫州商会怎么会放过这个得到朝廷认可的机会。好，朕这就批示。”说着就拈笔舔墨开始书写。
寥寥几行字批示完毕，花臣释很有成就感地直身要看向右侧的绪川玄舟，却不料一直弯身在看的绪川玄舟凑得很近，只转头的一个简单动作，鼻唇一同擦着他的耳廓滑过，两个人同时愣住。
花臣释窘得想把自己找个坑埋了，却见绪川玄舟微微虚起眼，嘴角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脑袋里的一根弦“啪”地断了，花臣释神使鬼差地主动凑近上前，在刚才意外路过的地方轻轻印上一吻。
绪川玄舟微笑不变，眼底却冷了几分。
人是很容易上瘾的生物，一下不满意，花臣释又依恋地缓慢地舔吻他的耳廓，然后蔓延到侧颈，贪婪地吮吸着。
绪川玄舟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花臣释才发现被自己扯着亲吻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讷讷地松了口，却抓着他的袖缘不放，眼神内涵丰富似乎将把满腔心事道出。
出乎意料，绪川玄舟居然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要说他不是雕像，只因为他的视线跟着花臣释在走，但是并没有透露出了解了他的意思的任何意味。
“……”终于还是受不了这样的对视，花臣释手上松劲，顺着布料滑落，头也低下来，话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喜欢你，玄舟。”
绪川玄舟还是没有动，手指抵着案面，骨节发白。
又是长久的沉默，花臣释终于积攒起新的勇气，抬起头坚决地说：“玄舟，我喜欢你……我爱你，你听见了吗！”
绪川玄舟先是没有表情，然后突然笑了，突然得全无征兆。
花臣释以为他会吃惊或者生气或者尴尬或者严肃地推开他说陛下不可以，但是他一动不动地任他放肆亲着，然后对他的表白无动于衷。
“你……”花臣释再次说不出话。
绪川玄舟笑着，眼弯成漂亮的弧线，几乎掩盖了严厉的彻骨寒冷。
他说：“陛下，您累了。”
花臣释惶然后退了一步。
“臣告退。”绪川玄舟简单地行了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臣释扶着案源怔怔地看他消失在门外的阳光中。
发抖的手抓着桃木的书案，一直到指甲喀地断在木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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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汇报完毕后绪川玄舟才带着唯一的随仆禹泓坐车回家。
“大人……”禹泓欲言又止。
“说。”绪川玄舟并不看他，表情冰一样，眼神遥远。
“景叔说夫人回来得急，半路上感染了风寒。”禹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什么时候知道的？”
“回来的路上，怕耽误大人的事所以一直没有说。”
“恩，我知道了。”
“大人……”
“怎么？”
“……”您要怎么解释那个明显的吻痕？
“下车。”
禹泓只能闭嘴，跟着他走进家门。景叔迎出来，满脸欣慰：“大人您可回来了，老仆真是担心。夫人身体不适，老仆说服他坐在正厅那儿等着大人了，再出来受凉得发烧了。”
绪川玄舟只是点头，向正厅走去。
转过几个走廊就来到正厅，日慕萧染正坐着喝茶，闻声抬起头，目光清淡地投过来，却突然凛冽。
“夫人。”禹泓抱手行礼。
日慕萧染重重地把杯子顿在桌子上，豁然起身大步过来，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个响亮的耳光刷在绪川玄舟的右脸上，然后侧身离开了正厅。
“夫人！”景叔惶然，又不便去追，便又对绪川玄舟道，“大人！”
绪川玄舟低着头没有说话。
禹泓识趣地用眼神示意景叔，两个人默默退下。
正厅里再没有人后，绪川玄舟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夜里景叔到书房来告诉绪川玄舟夫人拒绝喝药就睡下了，他只点头说知道了。景叔出书房时沉沉地叹气摇头，却见禹泓在拐角处惨淡地微笑了下，不语。
夜深时，凌霜阁的门被轻轻推开，人悄无声息地潜入。
日慕萧染已经睡熟，脸色还是一片绯红，眉头也时不时皱起。
来人无声地蹲在床边，把放在被子上的手轻柔握起。
睡梦中的人轻声哼着并没有醒来，床边的人却不易察觉地抽噎了一声。
“我不敢求你原谅，但是，”手心相贴，十指交扣，“对不起。”
真的好想给你任何人都没有的幸福。
真的好想听你温柔地对我说话。
真的好想每晚抱着你入睡。
真的好想看你对我笑。
真的好想拥有你。
真的……很想……
但愿有一天你会明白不善言辞的我埋藏多年的爱。
我期待着，这样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报答平生未展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