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云影共天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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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无言，那狐妖青离，似是怕极了那道人口中的主人怪责，莹白的指尖于桌面石案之上轻点，既似认命，却又似有诸多不甘。道行微末，法力低微，这也是青离所一直想要改变而难以改变的。这青城山上的小小妖狐，机缘巧合之下，误食了化形的仙草，后又于红尘中混迹日久，早便丧失了那份与身俱来的天地生灵之气，根骨已定，再难更改。
但，又怎么能够甘心，如这世俗凡人般，浑浑噩噩，不知天命，就此度过一生？经历了世俗红尘打磨的小小狐妖，心性里，比之那些远离尘世按部就班一步步修行的同道妖族来说，更为成熟狡诈，也更有野望。
这野望来得突然，却也并不突兀。更重要的是，她的主人，那位大神通者，可以帮她实现这野望。
振袖而起，宽大的袍袖于阳光下划过细碎的剪影，那道人似是并不知晓，他此般话语，又在这女郎心中，留下了多大的触动，只淡淡地道：
“此间之事，贫道自有安排，看在你背后那位的面子上，你之先前行事，贫道不予计较。但你若定要插手，那么，可得好生思量才是。”
一席话说来，不亢不卑，却又暗含机锋，三言两语间，自有种一切皆在掌握的傲岸与自信。
“却不知道长可是知晓，小妖这背后之人，究竟是何人等，能讨得道长这偌大的颜面来？”
盈盈一礼，妙目流转，狐妖青离亦寸步不让道：“也好叫小妖知晓，道长又究竟是何方高人，以免冲撞了不是。”
三界六道、四海八荒的仙妖神魔们，几经劫难，存活至今的，彼此之间，都与天庭佛门，或是几位不出世的老怪物间，有着那么几分或多或少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那些没有后台没有这香火情分的，也差不多死得七七八八了。
青离久历尘世，莫说这三界间那些久居不出的老怪物们，便是这摆在明面上的势力，也多有不知道的。可她那位神通广大的主人，对这一切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只不过那位尚另有要事，因而也只是与她稍加提及了一些，便嘱咐她且先候于此处，来日待其功行圆满，定当与她方便。
那道人却不知是何方人士，又做何跟脚，在哪处仙山洞府修行。只一身道门正宗法力，根基深厚，清正盎然，委实不可小觑。来得这天庆观中，先是以大法力将这道观隐了，方将青离这藏身其间之小妖狐揪将出来，也不问其来历，便是素日行事，亦不曾避讳。
青离无法，也只得如此这般，旁敲侧击的以求探出其来历。奈何这人却是个油盐不进的，饶是青离想了不少法子，却是半点也不曾探得这人来历。眼瞅着那位神通广大的大能者、她所谓的神秘主人不知何时便要归来，心下焦急之余，却也不免多了几分底气。因而青离这话说来，自是半点也不见客气。
只这道人若是个好说话的，只怕是早便为这红尘中混迹了不少岁月的小狐妖套得话去，又岂能让其束手无策？也不多做赘言，只将袖一拂，脚下步伐似慢实快，转瞬之间，便失了踪影。遥遥有道人清清朗朗的声音，如在近前，耳边回响：
“当知的你自会知晓，至于这不当知的，你纵是知晓了，也是无甚意义，又何必多此一举？”
朱唇轻抿，那目光中，却不似一般女子的柔柔弱弱，反倒是好一派不服输的神色，良久，浮光流溯，秀丽的眉眼挑起，却是好一般明媚莫名的景象。
青光闪烁，待得再看时，却只是空余那竹影徘徊，树木茵茵之下，细碎的话语一碰即碎：
“知或是不知，总归，都是要应了这劫数的。”
而此时，日理万机的张咏张知州尚不知晓，他那位昔时的酒国故友，早便约定了在蜀地定有一会，后又于来蜀梦中，相赠神秘玉简的道人神和子，便居住在这益州城中，天庆观里。却正是那与狐妖青离交谈之道人。
不过便是知晓了，只怕这位张知州，也不会因此而有何赘言。
君子之交淡如水，对这位颇具名臣之资的张知州来说，这餐风饮露求仙问道之事固然是很好，所谓仙家轶事杂谈，亦颇为引人注目，可交友一事，若当真是事事寻个透彻了，又有何意思？倒不若就这样便好。
不然，他也就不会听那华山陈希夷劝说，放下这求仙问道之事了。
不过，他无心知晓，可耐不住某人心中不忿，自不愿，平白让人讨得好去。
已是冬日，这蜀地气候，相较于它地来说，倒也勉强算得上温暖。
昨夜里燃得旺盛的青竹炭已完成了最后的职责，只剩下一捧冷灰，难得的天晴阳光正好，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位就任不久的张知州带领下步入正轨，也总算，能过个好年。
年关将近，张咏自不会不通情面的拘着下属，幸而，也亏得这班识情趣的僚属，敲打了几回，便老老实实的，着实是做了不少事。等到这来年开春，若不出甚变故，蜀地情况当多有好转才是。
总归，是盛名已久的天府之国，这土地富庶、气候适宜，却也远非它地可比。
只这蜀地情况，却也非是如此这般简单的。
那些明面上的根子，纵是解决了，可若因此而忽视了内里的苗头，只怕不出二三年，便又会出现甚李小波张小波王顺陈顺的，便费了官家相公们的那一般心思，又何以见这蜀地父老？
修长的指尖于一份份文案上划过，这是一双惯于握笔的手，指尖修长而形状矫好，并不如女子的白，亦不如寻常读书人的无力。它的主人，惯于舞弄刀笔，亦惯于握剑。
这是大宋朝淳化年间，当今在位的官家，那位从兄长手里接过皇位的皇帝陛下，已然垂垂老矣，那位说出“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后辈张载张子厚尚未出生。但这位已经颇具名臣之资的蜀地知州心里，他一直以来所贯彻实行的，却并不曾比之这激励了一代又一代读书人的口号，差上多少。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古往今来的儒家士子所倡导追求的，幸生逢于此治世中的张知州，所循所求，自不仅仅是吏部考评上那寥寥数句话语。
舞弄刀笔也好，仗剑杀人也罢，既然做了，当然要做好不是。
张知州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自王小波李顺之乱以后凋敝破败的蜀地民生，也确实是在这位上任未久的蜀地知州手里，得到了恢复与发展。这是这之后的数任蜀地地方官所无法掩埋的，甚至于这之后的继任者们，还当仰仗其所立下的基础。
当然，这之后的这一切，于现在来说，并不明显。或者说即便是有了苗头，但刚自蜀地战火里走出的民众们显然并不愿去相信，那几乎放弃了他们的朝廷，将会给他们带来新的生活与希望。
毕竟，若不是真的吃不上饭了，又有几个会闲的没事跟着造反呢？而大宋立国以降，对蜀人的压制，亦是有目共睹的。莫说其他，便这东华门外状元唱名的进士郎，又可曾有过蜀人出现？
彼时的他们自不会想到，若干年后，蜀地秀丽的山水之间，又会走出一位怎样照耀千古的人物。即便是在这人物风流名人辈出的大宋朝文坛上，也独领一段风骚。
这是一个奇怪的人，化身人形的小狐妖青离如是想到。
自遇到那位神通广大的主人以来，一直藏身于这益州城中，静待这其归来，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位张咏张知州继任以来的种种做为，及这益州城中的种种变化，青离自是知晓。且，做为旁观者，她比这绝大多数的人看得更为深远。不说别的，便是一日盛似一日的酒馆茶楼，便可见这位张知州治政之能。
胆大包天。
但，给青离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这位张大官人的胆色非常。并不是说，这人有多么的猥琐无奈，而是这人，杀伐决断，行事干脆果断，不似常人。若逢乱世，只怕未必不是魏武帝那般的盖世枭雄。此人行事，看似多有章法，实则恣意妄为、不计手段，却又鲜少触及他人底线，只让人觉得，其行事规矩，委实是让人，防不胜防。
那日夜里那般话语，固然有捉弄的意头，可又何尝，不是一番试探？只是这小狐妖不曾想到的是，这凡人，并不若想象中的那么好捉弄。于是来时所计定的的三分真话七分假话，变作了三分假话七分真话，最后不得不落了个落荒而逃。
奇怪而危险的人。
混迹红尘许久的小狐妖如是下定论道。不管是那日筵席上初见，还是那夜间旖旎情况下的对话，短短的交锋，已使这法力低薄的小狐妖认识到，武力，并不代表着一切。至少在这凡人心里，仙也好妖也罢，都不能使之有所动容。这人的内心，强大无比，亦是，坚韧无比。
一个出色的凡人，毫无疑问的，这骄傲的小狐妖纵不愿承认，却也在不知不觉的认可这这位就任不久的蜀地长官，张咏张乖崖。
但，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想到了在并不久远的日子里，与她定下鸳盟的那个男子，以及，天庆观中那可恶的道士。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云影共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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