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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犬祸(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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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哗、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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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开的莲蓬头内,水花瞬间四溅而出,掩盖着一切音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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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白色的瓷砖铺了满地,白玉堂浑身赤/裸着站在莲蓬头下,仰着头,露出形状优美的白玉般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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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溅的水珠顺着莲蓬头喷涌而下,升起团团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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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躁动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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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着眼,热水浇在脸上带着压迫的感觉,隐约生起的窒息感竟然让他觉得有些痛快。修长的手指带着湿意划过颈项边,掠过左边的锁骨处,堪堪停在了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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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肤上沾染着热水的温热,不痛不痒。而不久前,这里疼得他咬破唇角,尝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现在的嘴唇,伤口还未愈合,就这么被热水冲刷着,似乎要刷掉那层淡淡的血腥气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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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的、薄情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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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光迷离中,白玉堂缓缓地睁开自己的眼睛。正前方,对着一张半人身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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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汽氤氲了半张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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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一丝不落的站着的人,白皙的肌肤被热水浸染,泛着淡淡的胭脂色。右手搭在左颈下,错开的指缝间,露出淡淡的红色印记,仿佛一道胎记盘踞在好看的锁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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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移开的刹那,才看清那道胎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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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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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不少,正好三道仿若被野兽的利刃划伤的抓痕,印在皮肤上,红得灿若艳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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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先前说的,不久前,这里并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片光滑白皙的皮肤以及漂亮的蝴蝶锁骨。而现在,这里多出了三道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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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热水冲刷时,抓痕所在的地方似乎还在隐隐的痛着。只是这痛,明显可以忽略不计。地铁上那突如其来的疼痛,却是摧人心肝儿的。险些,连儿子都抱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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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三道抓痕的时候,白玉堂的眼神蓦地变得深不见底。说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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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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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瑞手上捧着一瓶爽歪歪,蹲在浴室的门口。一手撑着脑袋,两只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浴室的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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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狗半趴在白云生的脚边,梳理着毛发。不时的抬头瞧一眼如入蝉定的白云瑞,乖巧的蹭蹭他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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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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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快的叫着想要吸引自己的小主人的注意。白云瑞伸手顺了顺它毛,有些担心的对他说着:“萌萌,怎么办?爸比进去好久了还没出来?爸比刚刚的脸色好惨白,瑞儿好担心……”
小脸沮丧着垂了下来,语气也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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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小主人心情不佳?!主人,你酷爱出来啊!被叫做萌萌的宠物狗心里滚过一万只草泥狗。连忙伸出小舌头,一个劲儿的舔着白云瑞的手掌心,安慰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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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样的场景。可爱的男孩子蹲在地上,手里死死的拿着一瓶爽歪歪,宠物狗趴在一旁,舔着男孩子的手掌心,此情此景,真是能把人的心都融化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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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快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男人开口道:“瑞儿在等爸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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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瑞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男人,用力的点头,奶声奶气的回答道:“嗯呐!颜伯伯要陪瑞儿一起等吗?”
“好啊!”男人应着,竟然也毫不顾忌的跟他一样蹲了下来。又看了眼白云瑞手中的爽歪歪,男人故作疑惑的问道:“这是要给爸比喝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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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水汪汪的大眼睛弯成一道新月,显示了主人此时的心情。“爸比又要照顾瑞儿,又要照顾萌萌,好辛苦,要好好补补。聪明叔叔说爽歪歪很补的,所以要让爸比喝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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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生仰着脸,一脸憧憬的回答道。白云生说的认真,可听的人却差点笑喷出来。白玉堂什么性子男人清楚的很,想让他喝爽歪歪,简直比登天还难。可是借着白云生的手,那就真的不好说了。蒋老四可真想的出来。忍着笑,男人故意逗他说:“小云生呐,如果你爸比不肯喝,你要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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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白云生一下子愣住了。迷茫的大眼睛看着男人,瞬间,杀伤力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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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比会不喝生儿送的爽歪歪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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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真无邪的眼神看得男人一阵心虚,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男人赶鸭子上架似的硬着头皮说道:“咳,那只是种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比不喜欢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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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头顶上传来一声疑问。 “不喜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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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来的突然,男人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只是这一个没转好,险些闪了脖子。只见他扶着脖子,抽气道:“五弟你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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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皱眉看着这蹲在地上的一大一小,有些不解。推开浴室门的时候,正好听到男人说的什么“不喜欢”,所以就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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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才开口道:“没有啊,五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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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想否认,奈何白云瑞也是个实心眼儿的,白玉堂问了什么,回答什么:“颜伯伯说爸比不喜欢喝瑞儿给的爽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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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一愣,眼睛一斜,就看见颜查散一边仰头看着天花板,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咳嗽着,做贼心虚的模样暴露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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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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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话未出口,就被人生生截断了。却见白玉堂收回视线,对白云瑞循循善诱道:“瑞儿,爽歪歪很治咳嗽,明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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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颜查散连忙阻止道:“哎,五弟,你这是作甚?!还能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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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白云瑞插话插得了得,只见他仰起脑袋,眼睛闪亮亮的盯着颜查散,想到刚刚的那几声“咳嗽”声,白云瑞连忙道:“颜伯伯刚刚咳嗽了,颜伯伯喝,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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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爽歪歪一同递来的还有白云瑞扑闪着的天真无邪的希冀眼神。看着这眼神怎么拒绝的了嘛!
颜查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哀怨的看向白玉堂。擦着头发上的水珠,白玉堂仿若没有看见颜查散的眼神攻击,反而慢条斯理地迈开大长腿,从他面前走过。边走,边同白云瑞提议道:“瑞儿,若是你颜伯伯不肯喝,留给你颜婶婶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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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这次可真是被口水呛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颜查散这次真的痛的分明。“哪哪有的事!五弟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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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然转过身,黝黑璀璨的眼睛盯着颜查散,突然被定住身子一样,白玉堂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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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么双好看点眼睛注视着,本该是件享受无比的事,只是颜查散只有一种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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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珠子过于黑沉,仿佛蕴含着宇宙万物,却又冷淡的离谱。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双眼,让人捉摸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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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了口口水,颜查散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五弟,你到底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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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少出门。”白玉堂撇开视线,淡然的抛下这么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便向着餐厅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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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儿,将东西给你颜伯伯,过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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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白云瑞答应的干脆,方才的不明白一扫而尽。听话的将爽歪歪递到颜查散的手上,便一蹦一跳的追着白玉堂去了。留下颜查散一个人站在浴室门口做石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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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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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来的格外快,天地间蓦然拉上一块长长的黑色帘幕,帘幕上撒着些许钻石一般的细碎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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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柔和星光散落在尘世间,仿若进入精灵的梦境一般,虚无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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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独没有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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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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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花园内的玫瑰正披着这薄薄的银色轻纱安然沉睡。翠绿色的枝叶被这星光衬托的犹如翠玉雕琢而成的一样。豪华的二层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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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凝聚在二楼阳台的藤花架上,一寸寸的蔓延,直到被那落地的透明玻璃擦阻隔了脚步,才与那印透而出的橘色灯光糅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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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内,可以看见一张长宽两米左右的大床。大床中间隐约隆起一道小小的山丘,床头灯光的映照下,隐约能看见埋在被子里的小家伙正睡得香甜。而旁边的另一张床,却只是被人掀开了一道,只是没有睡它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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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伴着儿子甜美的睡颜一同睡去的白玉堂,却轻车熟路的推开这座别墅二楼上的书房。
房门被推开的刹那,昏暗的灯光自斜开的房门疏漏而下,落在白玉堂的脚边。坐在书桌前的人抬起头来,看见他时,眼中闪过一丝一虑。只是起身相迎的时候,分明又换成了一脸笑意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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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弟,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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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桌上,放着一盏莲花初绽的台灯。点滴疏漏的光芒就是从这盏灯内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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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脉笑语,眼角似浓墨晕染,在这灯光的映衬下,颜查散的眼神又温柔了几分,仿若邻家的兄长看着自己的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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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心得很。跨入书房内,反手带上房门。面对颜查散关切似的问话,白玉堂面上似乎凝练着霜白,虽然被迎着这温暖的灯光,却还是煞白犹如那身干净的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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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沉默让颜查散唇边存着得笑缓缓的僵硬下来,吃不准白玉堂此时心里想着什么,只是投过来的眼神让颜查散有种想要逃避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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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里似乎哽咽着什么东西,颜查散呐呐开口问道:“五弟,有什么事就说,跟哥哥客气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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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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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头无尾的一句话抛了出来,颜查散却跟着变了脸色。只见他张了张嘴,几次想要编排着说辞,只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的咽下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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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御猫】果然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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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如实的摇摇头,“我还不确定是不是他。只是我知道那个人此刻就在这个城市内。”语气极为笃定,只因那道开始灼烧自己血肉的痕迹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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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查散定定的看着他,心中也不知算计着什么,只见他沉下脸色,意味深长的说道:“五弟,你应该知道,我不愿意将它交给你。甚至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来找我要回这东西。”颜查散的声音仿若丝缕摩擦之声幽幽的飘荡,又有些有气无力的无奈。
无声无息的拉开抽屉,里面摆放着沉淀着禁忌的东西。指尖抚摸着那做工精致的一方紫檀木的雕花锦盒,花纹繁琐精巧,就算是瞧过千遍白遍,如今摸起来,还是忍不住想赞叹一句,它的做工是如何的鬼斧神工。甚至,连同颜查散抚摸时的指尖都像被烈火灼烧着般,疼得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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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命运就在颜查散交出手中的紫檀木盒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的?坏的?再也不是人力所能干涉的。那是属于白玉堂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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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颜查散心里顾虑重重,他不知道该给,还是不该给。毕竟宿命这种东西,谁能说的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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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五弟,你先听我说。”思虑半天,颜查散才下了决心似的,抬起手中的锦盒放上桌子。将盒子向白玉堂的方向推了推,颜查散站起身来,满脸无可奈何,却语气严肃道:“五弟,白叔叔将东西交由我保管的时候,让我给你捎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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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锦盒被拿出来时就粘在上面的视线终于因为这无力的一句话而转开了,落在颜查散的脸上。即使听到这话,白玉堂仍旧没有变脸色,只是眉眼轻挑,豁开一道优美的弧线,折出几缕凌厉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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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开口。也是,想要白玉堂这样性子的人问出“嗯?什么话?”这样应景的话,根本就是痴人说梦。颜查散心里明白的很,可是明白归明白,没有听到还是很失落的。只见他露出一个扭曲的笑脸,无奈地开口道:“白叔叔说,【命定之人】虽祖训有之,但,若真的就是玉堂,他也只愿你能安然度过此生啊五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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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记忆里只剩下背影的男人,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倒真是有些出乎意料。白玉堂自嘲的想,脸上的表情却是始终如一,仿佛颜查散的这句话,不过是一句再平淡不过的问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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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查散最见不得的就是白玉堂这种对任何事都不记挂在心的模样。心疼,气急,却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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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点点头,算是记下这话了。伸手拿起桌上的紫檀木盒,触手轻巧的感觉让他的眼里划过一丝惊讶。只是这份惊讶来的太快,而且不着痕迹,所以很难让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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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轻盈的仿佛只剩下盒子的重量的紫檀木盒中,承载的便是千百年来,他们白家人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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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查散看来,白玉堂不过是拿过盒子罢了,哪能注意到那停顿住的十分之一秒。拿了盒子,白玉堂对他道了声谢,便转身向书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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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白玉堂走出门,颜查散也没有再出声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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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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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叹的无限悠长。
其实颜查散心中还藏着句话,那句没有告诉白玉堂的话,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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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书房,走廊两边的壁灯泛着淡淡的橘红色,看起来非常的温暖。铺着毯子的大理石地面上,白玉堂迈着笔直修长的长腿向着来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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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扣紧的正是从颜查散手中拿回来的东西。出了房间,他没有立刻打开盒子查看里面属于白家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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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急,他还有时间,他这样告诉自己。而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他在潜意识的排斥着这个盒子,仿佛手中的这个盒子是潘多拉的魔盒,若是真的打开了,后果真的是难以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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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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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想着事情,脚下却不慢地直接回到自己得房间内。床头橘黄的灯光照亮半间屋子。收好盒子,白玉堂看了眼正缩在被子里睡得香甜的白云瑞,便放轻脚步走到窗边,坐在拉开小半窗口下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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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出手机开了机,意料之中的未接电话与短信的提示长达百余条——皆是自己兄长嫂嫂打来或者发来劝自己冷静的,甚至连去了国外的四哥都发来了慰问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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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回了条简短的信息,白玉堂又关了机,将手机随手放在旁边的矮几上。然后才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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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翅膀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白玉堂立刻睁开眼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抬手,便见一只折叠出的纸鹤出现在白玉堂的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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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奇,那纸鹤在白玉堂的掌心中竟然还扑闪了两下翅膀,然后才停了下来。也不知从纸鹤那得了什么消息,白玉堂的脸色陡然凝重起来。只见他拈起纸鹤,右手食指划出一道十字来,才将纸鹤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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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纸鹤出了窗口时,先是歪了两下身子,然后才利索的拍起小翅膀飞进夜空里。伸手将窗户彻底拉开,白玉堂轻松的跳上窗台,也不管脚下两层楼的高度,猛然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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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疾风还没有吹尽,白玉堂就如入平底一般,踏着墙壁,一个翻身,就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屋外的草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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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落地,白玉堂来不及迟疑,眯着漂亮的眼睛,追着那只边飞边停的纸鹤,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