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妇彭娥》小子狂简

1、第 1 章

　　晋永嘉之乱，郡县无定主，强弱相暴。宜阳县有女子，姓彭名娥，父母昆弟十余口，为长沙贼所攻。时娥孤弱飘零，遂于溪际浣衣与人，以继饭食。
　　溪际有大山，高数十丈，峭壁面溪。“大胆鄙妇，敢以吾溪浣凡人浊衣。”言者乃此地鬼神岚淇，孤影绝立，白衣青丝，姿容绝双。时一玄鸟落，似鹭而大，张口人语“此妇孤苦，以此为继，君可怜之？”
　　“区区鄙妇，何以怜之。”岚起手欲逐，忽闻溪畔有歌扬扬，软糯润心，乃妇自娱也。岚轻拢衣袖，风起徐徐“有歌如此，暂宽此妇。”
　　如是，每彭娥浣衣咏歌，岚皆倚溪石上观，经春秋而至三九，未曾阙。
　　“某妇至今已阙三日。”岚语于昔娥浣衣之地。玄鸟自随，以翼点溪“三九寒气，溪水自结，如何浣衣？”“果凡妇，如此便离，志心全无哉。”岚语毕俯身笼袖，以手触溪，顷时溪冰俱消，轻烟蒙蒙，已然沃汤耳。
　　又三日，娥苦于饥寒复又与人浣衣，至溪而惊曰“何以溪冰全无而沃汤沸沸？”喜不自禁而歌声愈扬。
　　三九而沃汤之溪，邻里俱闻。众妇皆赴此浣衣取水。喧嚣尘尘，无复娥歌。
　　“众鄙妇敢于吾溪浣衣喧腾！”岚怒而振袖，溪际骤起大风，沙石冰雪间之，众妇皆仆，惟娥一人无虞环顾，如是再三，皆传娥嫁作鬼妇，渐疏远，至于无衣与浣，娥遂苦饥馁。
　　“某妇又阙三日！”岚捉问玄鸟。鸟俱道之，岚皱眉而叹“凡人所思，果难相也。”于是褪白衣，仅着中衣，展颜笑曰“既如此，鬼妇之名，毋使其虚耳。”
　　彭娥晨起洗漱，忽见竹篮有一白衣，暗怪，以手轻触，滑于指隙，如溪水过，竟不知何材。暗道某代以浣而窃置于此，并起至溪。娥恐伤衣，柔以待之，轻以浣之。翌日晨起，白衣失迹，但见篮中跃鱼两尾，私道鬼神之现，暗惧，蒸烤各一，献于溪际，祝祷某神毋怪。
　　岚着白衣即娥鱼，畅笑曰“浣吾衣，备吾食，鬼妇之名果当之。”
　　又二日，娥起见篮中白衣现，神色微异，取浣之，第二日篮中有鱼三尾，即效前，献二于溪际，自蒸一尾，鲜美未有与之比。后娥浣白衣而篮常有鱼，偶有兔鹿山味间之。感念其恩，娥始以鬼妇自居，乡邻无敢往来。
　　寒冬既过，燕衔早春。时娥负器出汲于溪，闻去年贼至，走还不及，与贼相格，贼缚娥于溪际，将杀之。娥面山呼曰“皇天鬼神何在，浣衣蒸食，以身许之，何以不现？”因奔走向山，山立开，广数丈，平地如砥。群贼亦逐娥入山，山遂隐合，泯然如初，贼皆压死山里，头出山外。娥觉己立于山际，惊惧不已，忽见一人着白衣隐现，知其为平日鬼神。
　　岚负手笑曰“既为吾妇，自为救汝。”
　　娥惊艳而疑曰“君为女子？”
　　“善。吾姓白字岚淇。”
　　“既为女子，何以娶妻？”
　　岚但笑不语。
　　娥思及前言“以身许之”，顿觉窘迫，又见岚风骨绰约，自比觉惭。
　　岚前行，起手相邀“卿卿，愿随吾否？”
　　念及岚恩，体察己心，娥但笑执手“随君不渝。”遂隐不复出。
　　娥所舍汲器化为石，形似鸡。土人因号曰石鸡山，其水为娥潭。

作者有话说

　　晋永嘉之乱，郡县无定主，强弱相暴。宜阳县有女子，姓彭名娥，父母昆弟十余口，为长沙贼所攻。时娥负器出汲于溪，闻贼至，走还。正见坞壁已破，不胜其哀，与贼相格，贼缚娥驱出溪边，将杀之。溪际有大山，石壁高数十丈，娥仰天呼曰：“皇天宁有神不？我为何罪，而当如此！”因奔走向山，山立开，广数丈，平路如砥。群贼亦逐娥入山，山遂隐合，泯然如初，贼皆压死山里，头出山外，娥遂隐不复出。娥所舍汲器化为石，形似鸡。土人因号曰石鸡山，其水为娥潭。 ——《幽冥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