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驸马全传（GL）》文白

1、第一章

　　妙州是天下第一大州，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妙州城最大的一家酒楼“错认水”酒楼中，这两天更是人群聚集，热闹非凡。
　　“你们听说了吗？知府冯老爷的千金、也就是天下第一美女冯素贞，殉情了！”
　　“什么？！是真的吗？”
　　“这是……怎么回事？”
　　接着就是一片心痛惋惜声。众人七嘴八舌的拼凑着各方传闻中的片段，争相猜测着，讲述着，扼腕叹息。嘈杂的声响直冲屋顶，像是要把房顶都掀翻开来；酒楼里除了人声还是人声，完全淹没下其他任何声响。
　　一会儿后，一个浅黄衣衫的清俊公子走了进来。不知是否因为进来的公子太过俊俏，面对大门的几个唾沫横飞的客人突然顿了顿，朝门口的方向看了几眼，面带讶异与疑惑，引得背对大门的客人们也都转过头来朝门口看了看。一时间，鼎沸的人声顿时凝住了片刻。
　　片刻后，待清俊公子走进酒楼坐下后，客人们很快又扭过头继续议论起来。酒楼里立刻又恢复了嘈杂的鼎沸状。
　　“据说，就是为了一个算命先生，冯小姐才宁死不屈的…！”
　　“可惜，太可惜了！好端端的天下第一美女，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胡说！冯素贞是本大侠即将过门的妻子，怎么会死了？”议论正热时，一个骑驴少年突然跃驴而下，手里转着根甘蔗大步走了进来。
　　看着乳臭未干的不速之客，七嘴八舌的客官们只哄笑了一番，就转而羡慕起那位好命的算命先生了。
　　“虽是无福消得美人恩，但得红颜若此，也不枉此生了。”一名儒生打扮的客官甲叹道。
　　“我要是李兆廷，有这么一位天仙似的美人儿肯为我去死，纵是要下十八层地狱也甘心了！”客官乙猛灌了一碗酒。
　　“放屁！”一群自以为是的臭男人。深黄衣衫的少年朝人群“呸”了一声，但整个人却顿时低落下来。一路上全是“冯素贞殉情自杀”的传言，整座妙州城都炸开了锅；自己虽口中极力反驳，却终究不得不接受铁一般的事实……此刻，不愿再与那帮家伙争辩，少年独自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闷闷喝起酒来。

　　记得当日，在惊讶过天下第一美女的超尘脱俗后，自己莫名感慨起来，不觉中竟拿出冯小姐传遍天下的那首诗摇头晃脑地读了一遍：

　　枝上花，花下人
　　可怜颜色俱青春
　　昨日看花花灼灼
　　今朝看花花欲落
　　不如尽此花下欢
　　莫待春风总吹却
　　三载相思为故人
　　只待芳枝归洞房

　　“好一句‘三载相思为故人，只待芳枝归洞房’。真不知、是出自哪位才俊之手呢。”冯家小姐只嘲讽的笑了笑，微微扬起的发梢拂带出不屑的清高。
　　“这…不是你写的？”刚才还颇为自得的少年张大了嘴巴。没想到在百姓中传诵的最频繁、最被众人所艳羡的最后两句，竟是好事之士无聊的狗尾续貂。再默看了一遍整首诗，好像这最后两句确实太小家子气了，全然没有前面“不如尽此花下欢”的洒脱与开阔。
　　而且，明明都要“尽此花下欢”了，为什么突然又要“等待”故人、芳枝归洞房？烂，实在是太烂了。

　　似乎是看透了眼前这位女扮男装的公子的心思，冯小姐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意味深长的盯着对方看了几眼，转而说道：“闻公子，方才可是说想学降魔琴？——我也有一事，想请公子帮忙。”
　　“啊，什么事？”少年好不容易掩饰过去的窘迫又被揪了出来。方才因为躲在房檐偷看小姐的闺房，被武功高强的冯小姐发现并用降魔琴击落在地，她闻大侠已经很没面子了。本以为灵机一动用想学降魔琴遮掩过去了，不料那冯小姐居然是个较真的人……
　　少年轻咳了一声，心里还想着脸颊一定红了，不要被冯小姐误会了才好。
　　“请你帮帮忙，明天打败那几个活宝……”
　　冯小姐却突然激动起来，抓住少年的衣袖说道。此刻，那超尘脱俗的气韵食了几分人间烟火，让少年一时间恍了神……

　　也不要、让着李兆廷。
　　“啊？哦——”冯小姐的最后一句话总算将少年拉了回来。也不要、让着李兆廷。定神望去，对方的脸上传达着坚毅的神色。果然。纵然坊间都议论着知府千金爱的是算命先生，少年此刻也终于确定了，这只是好事之士的无聊加料而已，就好像自己一点儿也不想要什么驸驴驸马的，但父皇身边的那些个无聊的大臣们却都好像他们自己要出嫁了一样恭喜着天香公主和未知驸马，并认为天香公主的“不想要驸马”只是女儿家的害羞而已。
　　“好，你这个王妃，我娶定了！”相同的境遇，让少年义愤失言。
　　“王妃？”
　　“呃…我是说，如果我是王子，你就是王妃；”再次灵机一动，少年对自己的补救很满意，甚至有些得意了，“如果我是公主呢，你就是驸马——女、驸、马。”

　　错认水酒楼里仍旧混杂着感叹声和羡慕声。深黄衣衫的少年揉了揉脑袋，站了起来。冯素贞啊冯素贞，你可别怨我，谁让王公公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了呢？我本来答应出去躲几天就回来娶你的，但万万没想到，只几天时间而已，冯府就生了变……
　　“好啦好啦，我每年都给你烧纸钱啦。”少年嘟囔着，也不知在责怪谁。
　　拿甘蔗敲了一下脑袋，少年突然打定了主意，该好好思量一番了。
　　一定不能、让冯素贞的悲剧重演。

　　正想着，忽然瞥到了角落里的一抹浅黄。少年眨了一下眼，心情顿时大好，便扛着甘蔗径直走了过去。
　　桌旁的那个人正悠悠地喝着酒，似乎完全没有被不速之客打扰到。
　　“真巧。看来我们很有缘呐……”少年放下甘蔗，兀自坐了下去，似乎想找点儿话来套近乎。
　　喝酒的公子却完全不为所动，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那浅黄近白的衣衫，衬了完美的俊俏和儒雅的风度，竟摹绘出不似人间之物的气质来。
　　“……上次的药钱我还没给你呢。”
　　还是没有得到回答。那人依旧一副悠然到绝缘于外物的样子。
　　“咚咚咚！”甘蔗撞击桌面的声响传达着主人的意思。少年的态度已经明显从得不到回答的尴尬转向了对对方的不耐烦。
　　酒店里，几个人转向角落看了几眼，然后又回过头，继续谈论着那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女了。

　　“喂，‘什么并不重要’！”
　　“你说什么？”
　　终于肯说话了是吧？少年狡黠的笑了笑。
　　“你不是叫‘什么并不重要’吗？前几天你拿药给剑哥哥治伤的时候，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说，我叫‘什么并不重要’——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刚偏过头来的俊美公子，在得到这个答案后，又偏过头去悠悠喝起酒了。
　　“喂喂喂…你这人真没趣，连个玩笑都开不起，跟个女人似的……好了好了，大不了我不叫你‘什么并不重要’了。那我叫你——”少年转了转眼珠，认真想了想。随即一拍甘蔗，“我叫你‘有用的’吧？你的药真有用，剑哥哥喝了后，马上就没事了。”
　　俊美的公子只微微一笑，不动声色。
　　“欸，有用的，你既然这么有用，就帮我一个忙吧。”
　　见那人放下了酒杯，少年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便凑上前去贴近公子的耳朵。“帮我参加科考吧，名字就署上‘剑飘红’——干嘛这样看着我，没听过姓‘剑’的吗？”
　　公子仍旧是微微一笑，话也说得悠然儒雅。
　　“恕在下才疏学浅，虽也曾背诵过百家姓，却未曾听说过姓‘贱’的。”
　　“你……”不明就里的少年只当对方故意推脱，正想着下一步要怎么劝说时，却见那公子站起身来，从袖子里掏出一点碎银放在桌子上，就径自走了出去。
　　“喂，我说你这人……”
　　待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走出门口好一段距离了。
　　“哼，小气鬼！”少年说着快速跑到门口，运起轻功飞身跃到了公子前面。
　　一个转身，少年的脸上带了自得的笑意。“我刚才不小心说错了，名字应该是‘一剑飘红’，姓‘一剑飘’，名‘红’。——怎么样？”
　　清雅脱俗的脸上并没有呈现出被戏弄的不快，俊美公子不经意的笑了笑，突然间前行一步靠近了少年的脸。
　　“哎哎哎，你干什么？”少年警觉地后倾了身子，拿着甘蔗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公子侧过头去，优雅的笑容里似乎带了狡黠的意味。
　　“姑娘，如果你觉得科考好玩儿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参加呢？”
　　故意压低的声音仍旧透着淡淡的柔美，从少年耳旁悠悠飘过。少年愣了愣，待公子走到自己身后时才忽然捕捉到“姑娘”这个词，当即转过身动起了甘蔗。
　　“你欺负人！”
　　装扮成少年的姑娘恼羞成怒，也不管什么对方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不宜动武之类的规矩了，挥起甘蔗就朝戏耍自己的公子打将过去。

　　本来在甘蔗即将打到公子的时候，少年——确切的说，是自称闻臭闻大侠的姑娘——拿着甘蔗的手是哆嗦了一下的，像是怕真的打伤了文弱书生；但哆嗦尚未结束之时，公子已经不知不觉中避开了甘蔗的方向，甚至没有转过身，依旧不急不缓的往前走。
　　这下少年真的被激怒了。前方那人的泰然自若和轻盈优雅更像是一种公然的挑衅，怎么看也没有文弱的感觉。被识破的假少年很快追了上去，一连挥了几次手中的武器，都被前方的背影轻巧的躲了过去。最为可恶的是，那人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站住！”
　　少年一个跃身，飞到了公子面前。再次看到那张比女人还俊俏的脸，少年似乎并未多想，只一心想着要怎么做才能让眼前这个不冷不热、不温不火的书呆子替剑哥哥参加科考。尽管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非找这个自己其实并不熟悉的家伙不可。
　　只是，一定不能让冯素贞的悲剧重演。

　　“你……你还我的素贞…还我的素贞……”形势一触即发之时，少年忽然被一个身穿蓝色褂子、手持“十卦九不准”布招牌的男子拉住了。那男子像是喝多了酒，已经口齿不清了。
　　“干什么你？！”少年头也不回地使劲儿一甩胳膊，不愿被一个疯子打断了大好机会。喝醉酒的人一个没站稳，连人带卦的一下子摔到地上了。
　　“还我的素贞…”看起来像是算命先生的醉鬼仍不放弃，索性坐在地上抱住了少年的小腿，嘴里还不断嚷嚷着。
　　“算命的？……喂，你…”少年转过身去，压低了声音，“你快起来，别搞得像我欺负你似的。”
　　“还我的素贞…还我的素贞…”
　　面对完全不理会自己的算命先生，少年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威胁道：
　　“李兆廷，你是不是还想吃我的甘蔗？”

　　回想比武招亲那天，当台上只剩下一名自称闻臭的少年和一位倔强的算命先生时，全场的观众都兴奋地叫了起来，等待着最精彩的对决。望望楼上，一袭素纱的知府千金轻盈地抚着弦，纯美的调子消融了杀气、萦绕开来。
　　“我、我不会怕你的…”明明是底气不足的声调，却被它的主人用手里的布招牌倔强地支撑着。算命先生李兆廷看着对面那个比自己身材要娇小的少年，不觉打了个哆嗦。就在刚才，这名身形瘦弱、似乎风一刮就会被吹跑的少年，先后打败了五、六名习武大汉，外加自称天下第一猛男的御前侍卫东方胜。
　　“算命的，这冯素贞我可是娶定了。你看你是自己走下去呢，还是我用甘蔗把你请下去？”转动着甘蔗的少年一脸自信。
　　本来，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帮那位算命先生、来成全一对眷侣了。可是昨天晚上，在小姐的闺房里，知府千金的那句“也不要、让着李兆廷”让自己彻底改变了主意。
　　差点儿就错牵了红线。少年在心里舒了口气。
　　“怎么样，想好没？别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儿似的。”少年停止了转甘蔗，迅疾握住手中的武器往前一指，摆开打斗的姿势。
　　“来吧！为了素贞，我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下去的！”算命先生深呼一口气，也握紧了布招牌的杆子，准备迎战了。
　　观众中有人吹了一声唿哨，整个场面的气氛更加高涨了。
　　少年微微一笑，秀丽的面容遮掩了即将上演的戾气。纯美的曲调声中，身穿黄色夹衫的比武者突然一用力，挥动起来的甘蔗立即将算命用的布招牌打飞了出去。
　　“哎，我的卦……”
　　趁着算命先生分神的当儿，少年抬脚一个横踢，最后一个对手就跟着他的招牌一起飞出了比武台。
　　实在是、太不精彩的比武了。
　　观众中顿时发出了一阵嘘声。“闻公子胜”的定音在这片嘘声中鹤立鸡群。
　　“对不住了，李兆廷。”少年望着飞往台下的身影笑道。

　　“李兆廷，你是不是还想吃我的甘蔗？”
　　不知是“甘蔗”这个词让喝醉酒的人联想到了什么，还是眼前实实在在的深紫色棍棒提醒了算命先生。刚才还不断嚷嚷着的人突然松开了抱住少年的手，坐在地上后挪了一寸，眼睛里有种惊恐的神色。
　　少年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转身，刚才那位清逸俊雅的公子已经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