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溪赋》公冶剑鸣

2、第一章

　　碧落都城，鎏桑。
　　烟花三月，天气微温。晴朗湿润的初春气候。街畔行人如织，笑语晏晏。偶有俏丽女子手执火色纸伞遮挡日光，远望去，恰似一池盛放红莲。
　　本公子牵着一头毛驴，晃悠悠地踱着步子。春风得意尚不能形容此刻的心情。掂了掂兜里的盘缠，我斟酌着，放弃了眼前富丽堂皇装饰华美高档大气的云来酒家，转而选择了旁边稍显平民化的福气客栈。
　　“客官，这边请。”店小二颠颠奔了过来，拿过牵驴的绳子，麻利地拴好，“客官这边坐。”
　　如此服务态度，甚好，甚好。我一掀袍子，干脆落座。“小二，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各上一份，再加一坛好酒。”
　　“好嘞，客官稍等。”
　　着实百无聊赖，我拿起杯倒些茶水晃着玩。隔壁桌的两个大汉却突然一语不合吵嚷起来，声音喊得震天响，本公子的桌子也跟着颤抖。
　　”好你个王二瘸子，真是不自量力，敢嘲笑老子功夫低，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去参加武林大会？还嫌瘸一条腿不够是吧？老子现在就让你瘸个彻底！”
　　“放屁！别以为你叫李一刀就能耍一手好刀法！小爷我就算瘸了也比你强一千一万倍！”
　　正说着，一把大刀直直砍了过来，臂力千钧，势如破竹，白虹贯日，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本公子直勾勾地瞧着面前桌子上深入数寸的刀刃，心里暗叹，就是这准头委实有些上不了台面。
　　我叹了口气，帮他把刀拔出来，一拱手，“二位大哥，你们继续。小弟就不追究你错砍到我的桌子对我造成的精神伤害，我自会寻个地界藏起来，你们放心大胆地较量罢。”
　　奈何面前这位大哥智商实在不够用，横眉冷对把怒火烧到了本公子身上。
　　“你这小子胆大包天！老子的刀啥时候失过准头？砍人脑袋可是一保一个准！”正说着手里的大刀就要往本公子身上招呼。真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本公子手一抖，捏着的茶水洒了出去，喀嚓，刀碎了。
　　我自得地吹了吹头上的几根毛，本公子别的不行，论打架斗殴，这世上还没谁能比得过。那李一刀吓得转头拔腿就跑，整个客栈也霎时陷入宁静。我瞧着一片狼藉，还有瑟缩在柜子后的掌柜小二，食欲瞬间消失，刚提腿想走，看着四处倾倒的桌椅板凳，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大发善心，从兜里掏出几块散碎银子，往柜台上一扔，“掌柜的，钱拿去，好好收拾收拾罢。”
　　心情大好地踏出客栈，牵着小毛驴一路向西。绕过两座高山，三条大河，出了鎏桑，前往汐越，一路景色至美，心情陶然。
　　顺道还在物产丰饶的碧落采摘了些适宜炼制的草药，伴着乡间怡人风景，这样的日子真真是做神仙也不换哪。
　　本公子走走停停，夜晚在星月映衬下露宿，白日就伴着明媚阳光前行。原本不过百里之路愣是走了近一个月。算算日期，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日子可以挥霍，心下恻然，我叹口气，扯了扯绳子，“驾。”
　　……驴大哥你安息吧……
　　为了加快速度，本公子抛弃了路途平坦但却漫长的官道，驾驴登上了崎岖却风景秀丽的捷径小路。是日，气温奇高，静谧至极，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掏出水袋，使了招冰魄寒骨手把水冻一冻，顶在头上，额上的汗才没有流成汪洋。
　　正迷糊着，也不知驴兄受了什么刺激，止步不前，在原地晃着打圈圈，我被它绕得有点晕，一个翻身跃了下来，出乎意料，脚下的土地十分松软，我低头一瞧，是个死人。
　　都怪这炎热的天气，本公子眼神都不好使了，这么大个人早怎么没发现。
　　我慌忙抬起腿，对着尸体双手合十叨念着：“大哥莫要怪罪啊，小弟路过此地，不慎打扰到您的遗体，实属无心，无心啊，你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去找害死你的人去罢……”
　　转身刚想走，竟瞧见此人的手略略动了下。十指纤长，晶莹玉润，骨节分明，是个美人的手。
　　我抚额，一切都怪这倒霉催的天气，不仅眼神衰退，连气息都判别不出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和助人为乐一向是本公子的敬仰的美德，也是本公子长此以往生来十九年所践行的人生准则。我瞧了眼他的衣着，布料上乘，裁剪合宜，还有腰间坠着的流苏玉佩，通体碧绿闪着晶光，瞬间晃瞎了本公子的金眼。我扶起他，不盈一握的小细腰深深震颤了本公子强大的内心，我以为这已是极限，但当我抬起眼来直视此人的面容时，真真是犹如晴天一道霹雳打在了本公子的头上，不确定地摸了摸他前胸，嗯，是个男人。
　　饶是本公子再见多识广也不免扎扎实实为这张脸面所惊艳。何况是生长在一个男人的脸上。这简直是耻辱！我叹气，小毛驴仿佛知晓我心中所想，低垂着驴头凑过来安抚性地蹭了蹭。
　　我活这一十九年，大风大浪生死关头皆未震颤，唯独面对这么一张惊如天人的面庞震颤了，这说明本公子还是定力不够，功夫练得不到家，瞬间坚定了待本公子了却心愿后闭关修炼的决心。我心中泣血，翻转了他的手腕，诊了脉搏。
　　虽说本公子师承多方，武艺医道星相军事多有涉猎，没奈何只有武艺还算得上炉火纯青，其余皆是惘然。大致一扫，周身无外伤，应是中毒所致。我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也只晓得他如今心跳很慢，半天才那么一突突。但瞧他双目紧闭，眉目间泛着青气，脸色犹如一月的冰雪，若是不抓紧施救，恐怕命不久矣。如斯妙人若是死了，本公子午夜梦回间也必定不会安生。我从袖里摸出了个瓷瓶瓶，倒出一粒黑漆麻乌地丹药，给他喂了进去。
　　“蔺海棠炼制的无敌续命大还丹，全天下仅此一颗，进了你腹中。本公子真真是仁至义尽了罢。”本想着有朝一日若我身无分文流落他乡就把这丹药出售，蔺神医亲手所致，冲着他的名号我也能大赚一笔，如今，全成了泡影。不过瞧此人衣着甚好，气质甚好，长得甚好，必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我救了他一命，好处自然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