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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   回了家发现大门紧锁,方君乾想大约又是国防部临时有事把人叫去了。等进了门才发现桌子上面有张字条,写着“贺重病,稍去即归。”右下角是小小的署名——肖倾宇。
      那三个字写得实在漂亮,方君乾忍不住摸了摸,又无奈笑道:“多久了称呼上还是这样生疏,偏要连名带姓的写。”
      他收起字条,向沈建道:“贺固泽病了?怎么我一点消息都没听说。”
      肖倾宇亲自去看望,那肯定是病入膏肓了,只怕不日就要撒手而去,要不然肖倾宇也不会去看他,贺固泽虽然育他成人,但两人之间更多的是利益上的联系,只看之前肖倾宇帮着他对付贺党就知道。如今可疑的是,贺固泽之前看着还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难不成是造多了孽,报应来了?像先前他给别人下药那样,也有人给他下了药?
      想来想去想不通,索性就不想。方君乾看了看表,道:“走吧,也到吃午饭的时候了,还不回来,咱们去接他。”
      肖倾宇是一个小时前接到消息过去的,传话的人是周子华的手下——他知道方君乾和贺固泽之间的仇怨,就索性插手了贺固泽的事,派人一起去看着他。来人说贺固泽病的严重,眼看着就要不行,家人他一个都不想见,只想在最后的时间里见见肖倾宇。
      肖倾宇便立刻收拾了东西带着严恪人前去了。
      他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一直为贺固泽做事,虽说对他有许多厌恶,也有许多痛恨,但是听了他重病不治的消息,还是心头一堵,有些发涩。
      那时他与方君乾被贺固泽派来的杀手所困,双方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却有人说只能杀一个,另一个得留着。
      肖倾宇留着。贺固泽的吩咐。
      也许这条命令是大部分基于利益的角度下发的,也许贺固泽只是想杀死方君乾后再使一些手段,让肖倾宇与方家一刀两断重新为他卖命。但是这些“也许”背后,实实在在是贺固泽放了他一马,凭贺固泽的手段,他一向是会斩草除根的。下达这样的命令,多半还是心里有不忍。
      他毕竟是看着肖倾宇长大的。
      就算之后他已经连着肖倾宇一块儿下狠手,但先前那一句“另一个得留着”还是让肖倾宇有所动容。
      他本就是别人对他一份好,他还十分的一个人。
      肖倾宇下车,有人领他去贺固泽的住处。他拐过几个弯,发现路线十分熟悉,一回想,才想起这是原来方载物被关押时住的地方。
      方载物被贺固泽陷害进了这里,又在这里被贺固泽下药,最后不治身亡。如今,贺固泽自己住了进来。
      肖倾宇亮了通行证,看守的人将门打开,一开门里面一股霉味涌出来。
      屋子里极为黑暗,几扇小小的窗都被关了起来拉上了窗帘,不知多久没有通风。
      记忆中贺固泽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他的房间永远整洁、亮堂,桌子上永远插着崭新的、鲜红的国旗,钢笔和记事本收在抽屉里,桌上几台电话机摆放的整整齐齐。
      肖倾宇思及此又是一怔,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对贺固泽的一些习惯这么了解。
      如今的这间屋里十分简陋,只有桌子上半新不旧的红旗为灰暗的室内添了几分颜色。
      床在右侧靠墙的地方,贺固泽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躺在上面,听见开门声响,他转过头来。
      严恪人推着肖倾宇上前去。
      肖倾宇这才看到贺固泽的样子——自那日开庭初审以后他就再没见过他。短短几个月贺固泽却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不见了,脸颊两侧瘦得深深凹了下去,颧骨于是便显得异常高而尖。
      他头发已然白了一片,双目有些无神,看见肖倾宇,用力闭了闭眼,才沙哑着声音道:“你来了……”
      “总书记。”肖倾宇应道。
      “别这么叫了,”贺固泽好像是想摇摇头,却没什么力气,闭着眼睛带着点嘲讽道:“不久这个位子就是你和方君乾的了。”
      “确实。”肖倾宇很坦诚,道:“您该好好养病。”
      “有什么好养的。”贺固泽道:“癌症,治不好了。”
      “怎会?”肖倾宇有些惊讶。贺固泽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得了这种病?
      “医生说的,胃癌晚期了。”贺固泽道:“没几天好活了……”
      肖倾宇沉默不言。贺固泽一直很少得病,偶尔几次胃痛也不放在心上,坐在那种位子上的人,总要比旁人多些劳累,肠胃不好几乎已经成了习惯,谁会想到是癌症?
      他一生坐在高位,谈笑间主宰别人的生死,到最后,竟是被病魔打败了。
      一时没有人说话。最后还是贺固泽打破了沉默,道:“我找你来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到最后,就只能想到一个你了。”
      昔日贺党虽多,但皆是些靠不住的,见他大势已去,纷纷唯恐避之不及,实在叫人心寒。
      贺固泽这样想,却没想过他自己待人也从没让人觉得心暖过。
      肖倾宇跟他没什么好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坐在那里等他开口。
      “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贺固泽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死后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有。”
      贺家的人与他都不亲,唯一一个贺薇走得近些,最后还背叛了他。
      他顿了顿,又道:“肖百临你知道在谁手下,你父亲来求了我多次,要我跟下面打个招呼放了他,我先前没允。你若是想和肖家缓和关系,就去把人放了吧,反正叶家你又不怕他。”
      他又笑了笑,道:“这大约是我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儿了。”
      这件事是不是好事尚无定论,但这的的确确是贺固泽这一辈子唯一一次替别人着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肖倾宇沉默半晌,道:“当年总书记将我从肖家带走,倾宇心里一直是感激的。”
      若不是贺固泽,也没有现在的肖倾宇。
      只是他一开始对贺固泽的感激渐渐地都被贺固泽自己消磨光了。
      贺固泽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从小被他养在身边的孩子,已经长得这样大了。
      知道自己活不长,突然什么权利纷争都不想去想了,他的疑心一下子也少了很多。他不由去想,若是他一直对肖倾宇真心以待……是不是,他死后还肯有人念着他一些?
      可是什么都晚了。
      贺固泽想想,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后悔的,这一辈子都在打拼,这一辈子都握着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权利,他舍下的那些,只是为了能得到更多。
      只是有些遗憾。
      他想通了,便闭了闭眼,道:“你走吧。”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若是还念着些我的好,以后清明就上我坟头看一看,也不至于我成了个孤魂野鬼。”
      他一辈子好面子,死后也不想凄凄苦苦叫人看不起。
      “是。”肖倾宇道。
      这时候,他们倒像是回到了从前,中间的那些恩恩怨怨全都放下后再看眼前,也只是一个垂死之人在跟弥留人世的后辈絮絮叨叨说一说他的心里话。
      人一死,什么恩怨是非都没了,功过俱化为烟尘。
      肖倾宇走出房门的时候,突然想起小时候贺固泽教他说——不悔身死,好儿郎当以身为国!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朗朗,一脸傲气,负手而站仿佛大气能吞山河。
      如今他早忘了这话,人也垂垂老矣。
      都是一眨眼的事。
      外面阳光刺目,肖倾宇微微皱眉,抬手覆住了眼。
      放下来时就又变成了那个淡漠坚韧的无双公子。
      “回去吧。”他对严恪人说。
      又顺着原路出了门,见过路警卫脸色古怪,肖倾宇心中伤感倒减轻了许多,不知是又出了什么事?
      等到了大门口,看见背对着他的那个人,他才恍然大悟。
      守门的士兵快哭了的样子,解释道:“肖上将有通行证,您没有,您不能进啊……”
      “哎看你,到时候让你们肖上将再补过来一份不就行了,来来来我就进去一会儿……”说话的人还理直气壮地晃了晃自己的证件:“我还能唬你不成?”
      “这、这……”小兵显然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司令员,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这什么这,”方君乾脸一板:“要是我家倾宇被人欺负了怎么办!里头那位可一直对他不满意。这谁负责!”
      小兵连连后退。
      肖倾宇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方君乾欺负小士兵”和“我出去让方君乾丢我的脸”之间犹豫了半晌,终于良心占了上风,开口道:“方君乾。”
      前面的人一听,立马转过身来,笑开颜:“倾宇你出来啦!我来接你回去吃午饭啊!”
      肖倾宇:“……”
      “走走我们回家!”方君乾过来接了严恪人的手,道:“有没有不舒服啊?贺固泽那老头是不是又想让你给他办什么事儿?”
      “没有。”肖倾宇被他抱上车,顺着他的动作坐好,道:“他病得厉害,又存了死志,不让人给他治疗,差不多……也就这些天了。”
      方君乾听了倒一时不说话了,他见肖倾宇脸色并不十分好,也没说什么“报应”之类的话,虽然他心里对贺固泽的死是不以为然的,贺固泽害死了他父亲,他原本是想拉他下台以后亲手对付他的,现在贺固泽自己要死了,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肖倾宇的医术甚是高明,他若说一个人要死了,这个人必定活不长久。
      贺固泽,这个从他和肖倾宇相遇开始就一直横插在两个人之间的名字,终于要完完全全的被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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