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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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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信
致爱德华:
亲爱的朋友,安德烈死了。那个人亲手杀死的,四颗子弹,几滴眼泪。
即使两年过去,我依然记得安德烈初次遇见那个人时留下的眼泪。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第一次看见他的眼泪。我一生从未有过这样的震撼,却仿佛理所当然。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总感觉。你知道,比起语言我更倾向于行动。这封信是安德烈要求我写的,否则你只会收到“安德烈死”这几个单词。他还特意要求我“废话多一些”。希望你能耐住性子看下去。
我不得不再说一遍:安德烈死了。他与那个人的纠缠终于结束了。他用自己的生命赢得了那个人的爱情——扭曲而不带半点温度的爱情。我无法明白这是为什么,将生命奉到爱神宝座上以企求恩惠,这太可笑,并且处于一种完全的弱势。这是他所厌恶的。是的,很多——从古至今——被盛赞的文学作品里写出过无数这样的故事,或凄美或悲凉,可那不应该发生在安德烈身上。那是对他的嘲笑。
我们都熟悉安德烈,但我还是要描述回忆一下他,当做对他的缅怀。他站在黑暗金字塔的尖端,即使是我也无法看清他周围黑暗的深度。他的血液是绝对零度,将他的灵魂冻得结结实实。我偶然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尽管他对任何人都风度翩翩,彬彬有礼,可那是人们一贯的假象。他的灵魂傲慢而冷漠。他是天生的掌控者,独裁、抢占,而且都做得不动声色。直到有一天,那一天,他流下了一滴眼泪,戏剧性的,带有浓重象征意味的眼泪。他的血液从此被点燃了……
一个“死神”持着火把点燃他,他的生命便进入倒计时。
介于安德烈再三嘱咐我,“废话多一些”,我就在回忆一下那天的场景,正好你不在场。哦对了,安德烈还有着不容反抗的特性,这总能从他眼中读到。他身上一大堆上位者的毛病,还格外变态。他的残忍从来不分对象!
……太激动了。见到他的尸体后,我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实话,他死的不大雅观,像纵欲过度被受不了的小情人杀死的。哦,这种说法也没错,他在那个人面前永远放纵着那些疯狂的欲望。
好了,让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那天”。
发生了什么?我和安德烈去赴宴,和一个男人擦身而过。多年来锻炼成的敏感让我立刻辨认出了那是我们的同类,一个绝对强大的同类。我嗅(请别关注我的用词,虽然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会更加关注它,但是谁叫我要多写点废话呢)到了危险的气息。我转头看到他散漫却坚稳的步伐,没有丝毫犹豫,目的性极强,却让人难以猜测他前进的路线。这一定是受过训练的,死神是他的教练。
男人长得很英俊,黑色的头发,眼睛似乎也是黑色的,但又和东方人的黑色不一样。他还对着偷看他的女人微笑,笑容迷人,可眼里只有同属黑暗的人才能看到的冰冷,那层冰冷像雾一样笼罩在他的眼珠上,让他的眼神深邃而不可探测。在他的微笑之下,是完完全全的面无表情。
但这上面的一切都是“废话”。我真正想说的,是他的影子。
他的影子拖在他的身后,像将要笼罩世界的阴影,一把属于死神的镰刀,远远地压过来。直到我见到安德烈的尸体时,我才意识到,那是一个准确而充满暗示性的预兆。“靠近死神之人,必将被收割。”
我很清楚,我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稳住大局,如何面对接下来所有可能的危险和动摇。这封信该等着事情平息下来后,我哪天心情好再敷衍着写几句。然而我忽然很疲倦,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写完它。
我毫不怀疑,安德烈早在当日便看到并理解了这份预兆。在他死亡的前五个月,他就开始着手布置些什么。我没有过问的权力,但隐约知道和那个人的安全有关。而现在,安德烈一死,那个人便离开,所以关于他的信息都被抹去,不留半点痕迹。手段干脆利落,不留后患,安德烈的手笔。你甚至会怀疑那个人只是一个臆想的产物,你会想安德烈是因为什么意外死掉了,而自己是因为无法接受这个打击编了个角色出来,创造出一个能赚足眼泪的故事来安慰自己。尽管那个角色有些可怜,但他被创造者掌控者,他无法逃脱。
在这样的保护下,再没有人能因为任何理由伤害他,包括他自己,也除了他自己。
说实话,我最开始以为安德烈是出于征服的目的禁锢那个人,他们之间只存在性、暴力与仇恨。可我错了。如果这些东西存在,也只是安德烈的爱情里再渺小不过的一部分。
我从未见过这样可怕、原始的爱情,像面对伟大的造物。
安德烈让我找催眠师的时候,我隐约猜到了什么。在看到那乖巧听话,对安德烈充满信任的人的时候,我觉得安德烈已经疯了。很显然他失去了慢慢驯服猎物的耐心,宁愿放弃征服的快感也要折磨那个人。而最后,失去了强悍的男人只会被毫不留情地抛弃,像丢弃一块破布。然后我又错了。在他们的事情上我似乎总是错误的。
安德烈每天温柔地抱着洋娃娃,极尽深情的模样。他整个人都沉浸在爱情中,沉醉得无法自拔。他抱着他亲吻着他,那些亲吻看起来不像以前那样,带有强烈的情欲和对主权的宣示,而是缓慢的,缠满的,像一对普通的爱人,以这样的亲吻给予对方信任与深爱。他一遍又一遍叫他“宝贝”,对他说“我爱你”。他的声音总是轻柔万分,像重了一点就会打碎他怀里的宝贝。他凝视着那个人时,仿佛时间只有那一个人,其他所有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他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能将这个人拥入怀中。
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我们被催眠的杀手先生呢?他像一个孩子意义,对安德烈投以最大的信任和爱意。他依赖他,深爱他,认为这个人是他的世界。他会因为安德烈一个小小的浪漫惊喜万分,也会因为他的愤怒——那次是因为他的本性苏醒,企图杀死安德烈——而哭泣。他会对安德烈露出不加掩饰的灿烂微笑,甚至对他撒娇,享受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强势和控制。
这是病态而浮夸的,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我曾经一直如此相信。
而正如我上文所说的,我在他们的事上总是错的。那个我们戏称“洋娃娃”的人,真的是安德烈借助催眠从虚空中塑造出来的,供他深爱的木偶吗?你我都知道,安德烈没那么无聊,也没有那么多过剩的感情要存放。他对那种性格的人从来没兴趣,甚至懒得去不屑。
所以亲爱的朋友,那洋娃娃究竟是什么?
我有一个近乎惊悚的猜测,那洋娃娃是那个人的本性,隐藏在血腥之后。
别笑,爱德华。我们每个人体内都藏着一个孩子。在最初见到这个世界时,我们天真又纯洁,不知道何为伤害与凶险,对一切向我们表示善意的行为傻笑,爱一切爱我们的人。这像一朵绽放在黎明的洁白的百合花,和那些□□、掠夺一样,都是人的本性。
还记得那些人对安德烈的评价吗?其中有一句:“一个玩弄人心的恶魔”。他是如此熟谙人心,他看得到人心藏得最深,也最黑暗的角落。他看到了那个人的一切,于是调动着关于人心的知识,极尽操纵人心的法术,只为追求那个人,得到他的爱情。
当然——当然——这当然只是我的胡思乱想,大概是我太无聊了没有事情做。现在我正在一边喝水一边写这封信,希望不会被呛住,或者水洒上来,并且由衷地希望你在信的面前笑够之后,不要特意再到我面前嘲笑我。你会觉得荒谬之极,我能理解。但不论我们多少观点从不相同,我们还是有一个共识的:
他们深爱彼此,直到永远。
其实这封信就该这么完了!你看,多么完美的结局!我动用了我所有的文学细胞!可在我忍受着对自己的信想吐的冲动将它看了一遍之后,我发现还有一点,最关键也是最显眼的一点,没有写到。(说实话我这封信形容词用的可真多,废话真好凑齐。)在最开头,我写着“……那个人亲手杀死的,四颗子弹,几滴眼泪。”
那眼泪,是对安德烈的偿还。
尽管即使是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这几乎都是安德烈的错,可似乎爱情这玩意儿不计较这个,它只像爱的更深的那方倾斜,并要求另一方给予偿还。(别拿痴男怨女的例子来噎我,我会直接装作没看到。)
反正,那个人流泪了。
又及:我前几天城堡里的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东西。随信附上。
你的,
丹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