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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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雾蒙蒙的，有种大雨悬而未落的压抑感，偌大的御书房里端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眉宇间透出上位者的威严。他头戴银龙蟠天冠、一身金黄色的龙袍闪闪生辉，桌上的奏折被整齐堆放在一侧，唯有一本摊在了正中，沾有红色朱砂的笔搁在了一旁，显然是中途停下的动作。
离龙案不远，一人垂手而立，眼中的表情被微微低垂的眼睑遮住，正是一战成名，眼下炙手可热的将门虎子陆靖远。
元鹜看着眼前俊朗的男子,心底深处划过一声不为人知的叹息,一表人才，能力卓绝，却偏偏投错……陆家祖辈就随着先祖开创元涣，开疆扩土，功不可没。之后，便有了陆氏女子入宫为后的规矩，陆府代代皆有能人出，反观皇家……
想起后宫中那人的念叨，禁不住眸色更沉，良久开了口道，“爱卿以为如何？”
陆靖远凝神，不是没感觉到那道长久落在身上的视线，许是错觉，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如……以前亲厚了。
桌上那份折子是通政司通政使严彧呈上去的，说的是戎族外退至庆关，盘踞不去，仍蠢蠢欲动。而皇上询问的，恰是此事。
“家父年迈，并不是合适人选。臣愿前往峂峪关，驻守塞外,保我朝长安。”
“塞外艰苦，靖远你年纪尚轻，朕不想……”元鹜挑了挑眉,摩挲着白玉笔杆上镂刻精致的蟠龙纹，似是犹豫。
陆靖远长睫微微一颤,揖手道:“为皇上分忧解难乃臣之本分，家父定也是这般想的，
“如此……甚好，只是与戎族几番交手下来，其头领赫连是个难缠的人物，你父亲与他打过几回交道，也未曾占过半点便宜，此人若是不除，日后必定为患。蒋兆清跟随你父亲多年，此行就让他跟着你，也好帮着些。望，早日平定戎族，朕为你接风洗尘。”
陆靖远听到那名字顿了下，敛眸掩去了不该有的情绪，朗声应道，“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圣上所托。”
“自靖乔成婚后，你皇姑婆就改念叨你了，若是知道朕将你派去塞外，估计少不了要挨顿骂了。”元鹜在折子上批了红，合上摇了摇头无奈道。“留下一道用午膳吧，去母后的慈安殿陪她说会儿话，朕……办完了事儿再过去。”
“是。”陆靖远躬身告退。
出了宫殿，才发现外头已经暗了下来，陆靖乔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往来时的方向回望了一眼，眼角眉梢不自禁流露出一抹倦怠无奈,微不可察地轻轻叹了口气，往慈安殿走去。
离慈安殿不远，数名宫装侍女紧随其后,簇拥着一位严妆华服的美人,袅袅婷婷行了出来。临到门口，那位美人朝提着食盒的侍女低声吩咐了两句，就见那名侍女颇有些不甘愿地折身进了里面。
随即美眸一扫，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陆靖远。
“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陆靖远弯身行礼，眼前这位正是如今倍受圣宠的蒋贵妃，亦是父亲那名副官的姐姐。
“靖远是来看望皇额娘么？”蒋贵妃施施然走到了他跟前，嘴上噙着一抹温和得体的笑意道，“近些日子皇额娘的身子有些不适，怕是……”
然话还未落，仁德太后的贴身宫女梓月便走出来，看到蒋贵妃闪过片刻的不自然，恭敬行了一礼后，迎向陆靖远道，“陆大人，太后娘娘有请。”
陆靖远闻言又是一礼与蒋贵妃辞行，随着梓月入了慈安殿，宫闱之事岂容外臣置喙。
直待二人身影消失，从那殿门口走出来一抹纤细身影，手里仍然提着只食盒，面带委屈地走回了蒋贵妃身旁，唤了声娘娘。
蒋贵妃的视线掠过那食盒落在了慈安殿的匾额上，恍若未闻，攥着的一方丝帕似是要揉碎了般紧紧握在手心里。良久，移开了视线，仿若一切都没发生般，面色淡淡道，“走。”
底下的人原以为主子会发脾气，连着几日请安都让人婉拒在了门外，今日更是在小辈面前扫了颜面，却没想到主子连这都忍了下来。想自家主子性格温婉，大方可人，在皇上面前那是万分受宠，但在太后这里却是……难为主子还那么费心想要讨太后欢心，都成了无用功。
金丝绣边的软榻上，仁德太后轻轻倚着，面上难掩倦怠之色。在她身后，孙嬷嬷替她揉着鬓角，柔声劝道，“太后您呐就是太爱操心了，皇上有自个儿的主见，更何况宛皇后当初做的是太过，如今蒋贵妃也算是苦尽甘来，皇上想要补偿也是难免，这立后的事儿啊，您又何必同他置气呢。”
“孙嬷嬷，哀家当年入宫那会儿还不足五岁，记不得多少事儿，陆家女子生来就是要入宫的，无须有多少牵挂，这一待便是几十载，一晃就老了，老了啊……”太后睁开眼，幽幽叹了口气。
“谁敢说皇姑婆老了，明明还是这么明艳动人，叫人移不开眼呐。”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陆靖远站在不远处，冲太后行礼道，“侄孙儿来给您请安。”
太后闻言坐了起来，眯着眼瞅向来人，禁不住舒展眉眼，显然心情大好，嘴上却先埋怨道，“哀家不过是问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你就躲着哀家不见，怎么嫌哀家眼光不好么？”
陆靖远一听，眼角微微抽了下，连忙道，“皇姑婆冤枉啊，只是近日的确有些事脱不开身，靖乔的婚事还要多谢皇姑婆成全，了却家父一桩心事。”
“呵呵呵，有空啊，让他们进宫来陪陪哀家。年纪大了就是喜欢热闹，有靖乔在啊，慈安殿也不觉得冷清了。”
“您不嫌他闹腾就行了，这话我会带回去的。”
太后乐呵呵着点了点头，话题陡然一转，问起道，“今儿个是皇上把你召进来商量事儿的，这具体的是个什么事儿啊？”
陆靖远微愣，没想过太后会如此直接，还未想好的词儿更是一个都蹦不出来，只好如实答道，“戎族盘踞边境并未撤远，且有来犯之心，臣请兵前往，平定祸乱。”
短促的沉默过后，太后揉着一侧的额角，继续问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
“是臣自己的。”陆靖远站着，与太后对上了视线，神情坚毅道。
太后眉头微不可闻的蹙起,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半晌移开了视线，唤来梓月道，“去，带着陆大人去藏宝阁，给他找件称手的兵器，去吧。”
梓月应声，带着陆靖远走了。
慈安殿内片刻间又恢复了宁静，太后端坐在软榻上，失神地看着手里捏着的佛珠，神思不知飘向了何处。
孙嬷嬷在一侧守着，见她身上的薄毯子快要滑落在地时伸手捡起，正要搭回去之时，只听那声音再度响起，却似乎苍老了许多，透着深深的无奈。
“当初我违背了你的意愿，所以这就是我的惩罚么，可是先背叛的是你，我又有什么错呢？”两鬓有些许斑白的女子似乎是在对着空气说话，表情似喜似悲，一抹悲凉从眼底晕了开去，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
霎时响起几道惊呼，慈安殿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半昏沉间，仁德太后拽住了闻讯赶来的一身明黄色的男子，艰难道，“哀家不会同意你立那个女人为后，除非……我死。”
说罢彻底陷入了昏迷，而为太后诊治的御医离得近，自然是听到了，余光瞥见皇帝布满阴鸷表情的脸很快转移了视线，专心为太后把脉。
而在二人身后不远处，颇具西域风情长相的女子娉婷而立，此刻目光凝着榻上面色苍白的妇人，隐去了眼底那一丝笑意，换上哀戚神色站在了皇帝身侧。
“皇额娘近来身子越来越差了，就不要为这些小事惹她不快。”
元鹜侧首看着身畔之人，注视她良久，似是透过这眉眼轮廓在看向另一人般，郑重说道。“朕对你的承诺，一定会兑现。”
这厢，从某人爪下逃生的陆靖乔觉得受惊过度，小心肝跳得都不按频率了，遂叫了沈昀上詹春楼压惊。只是把人叫来，自个儿却只顾一个人喝闷酒，惹得沈昀颇为无趣。
但沈小公子是个什么存在，有乐子大家一起乐，没乐子那必须让别人沦为乐子啊，遂在陆靖乔打开第二壶酒，且照样子闷葫芦下去的时候，沈昀出手了，瞅着陆靖乔欲求不满的模样，得出了个惊人结论。
陆二少这是给憋的啊。
“我说二少，嫂夫人……是不是不好对付？”
陆靖乔幽怨地瞟了他一眼，点头，何止是不好对付，那女魔头简直是挖坑小能手好么，他这成婚后的日子都快是步步是坑了好么！但这能说么，说了还能有脸么，一腔悲愤呐！
“哼，早晚办了她。”陆靖乔咬牙道，妥妥地杠上了。
沈昀眯起眼，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凑近道，“要我说啊，办人最快的还得靠这个。”
说着从兜里摸出了几个小纸包，说起来也巧，吴三胖让他搜罗无邪宫出来的药，这会儿还没给，倒是能给大乔先用上。
陆靖乔瞪着他手里的药包，有瞬间的迟疑，“能让人听话，让做什么做什么？”
沈昀睨着他，露出一副我十分懂你的表情，点头保证道，“立杆见效。”
陆靖乔回视，仍不放心，碍于面子问地颇为婉转道，“你懂的吧？”
“懂的懂的，好兄弟还能不懂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您就。”
陆靖乔默默收起药包，努力想要绷住神色，嘴角泄出的笑意却是十分的诡异,落在沈昀眼里，怎么看都怎么禽兽。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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