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吞掉记忆的眼睛

2、下

　　但是那晚，他还是失眠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给怀中这个美好的女子，她应该过的生活。思来想去，终于在黎明之际他做了一个决定……
　　这一段日子，贺骆川很忙，几乎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才回来，早晨又一早就出门，连早餐都是带着路上吃，安菲娜问他，他几乎都疲倦的不想说话，直到接到婆婆的电话，说不小心摔了一跤，知道贺骆川最近忙，想让安菲娜陪着自己去医院看看，回来的路上，无意中才从婆婆那里了解，原来贺骆川连从家里到找朋友借一共凑了十万，自己开了公司。
　　那是两个自从在一起后，第一次吵架，说吵其实谈不上，因为安菲娜不会，充其量叫做冷战，持续时间也不过一夜，终于转天清晨的时候，辗转了一夜的安菲娜，在他临走的时候扔给了他一个存折，上面有二十万，是安菲娜的嫁妆。贺骆川看着这钱眉头皱的死死的，安菲娜抬眼问他：“我借给你的行不行！既然是借为什么我不行？比银行高5个点！公公婆婆那里，你先把钱送过去，之前不是摔了吗，最近可能会用钱，还有亲戚朋友那里，咱们自己真没有办法了那是绝路，可是现在明明我们有，你当我是摆设吗？分的那么清楚是不是让我像你一样，分清之后出去继续上班，你才能安心？”终于他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收了起来。
　　于是也是从那天开始，贺骆川的忙碌正大光明了起来，安菲娜虽然很少问他，因为不想给他压力，但是从他每天的脸色，还是依稀能猜测出公司的近况。
　　贺骆川第一次往家里带回来钱，那是公司正式成立四个月后，就在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可能是他的诚心感动了天地，进而感动了客户，一个单子竟然峰回路转起来，毕竟是小公司，结账的时候，对方老板很是豪迈的直接让财务给他们一次性结的了现款二十万啊！除了给四个员工结完奖金，留出来手边的活动资金，贺骆川带回家十二万！然后豪迈的对着安菲娜说：“给！先还你一半儿，两万是利息！”看着这样的他，看着床上的钱，安菲娜也眉开眼笑起来！
　　从那之后的贺骆川不敢有半分的得意和怠慢，每天更是加班加点，甚至不分昼夜，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是早晨匆匆的回家换了衣服之后又回公司去，安菲娜那个时候有些寂寞是真的，但是知道是自己老公重要的时期，所以除了支持还是支持，也只有支持！打动自己的怎能只是他带回的钱，而是贺骆川和自己在一起后，那从来没有过的神采，她当时想男人果然是需要事业的！更是需要成功的！所以那个时候虽然有点小寂寞，但是更多的是被他感染，她觉得她的生活一个词就可以概括——希望！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比希望更美好的呢？
　　果然那笔单子，真的就是贺骆川人生中的转折点，多年之后他的办公室里还放着那笔生意的全部资料，被他放在抽屉中，夜深人静或者得意忘形的时候总会看上一看！自从那笔订单后，他的经商路虽然偶有小的波折，但可谓顺风水水，一年之后他们搬进了新家，虽然不大，但是全款买房对于一对年轻的没有依靠家里的小夫妇来讲还要怎样？
　　因为知道他忙，所以自从拿了钥匙，一直到装修最后搬家，都是安菲娜自己找人做的，等到某人躺在大床上都睡醒了一觉了之后，在醒来看着屋顶上的吊灯，才反应出来原来这是在新家……
　　再后来，安菲娜回忆是什么时候开始，贺骆川有给她扔钱的习惯呢？应该就是换房子吧，在转天难得在家吃早餐的某人，赞叹自己太太的好眼光，四处溜达看着温馨的小家的每一处的时候开始，贺骆川就开始全权的让她处理家里的事儿，告诉她他绝对无条件的双手双脚都支持！然后第一次给了她一张卡，告诉她这是这几个月的生活费，那张卡上有5万元。安菲娜当时在厨房中笑着问：“呵呵，贺总那到底是几个月的？”贺骆川也笑，走过来捏捏她的脸颊，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笑着说：“两个月！”
　　拿着这笔钱，安菲娜开始“奢侈”起来，知道老公在外面经常见客户，还是给他和自己添置了几套像样的行头，但是并不很贵，也不是什么所谓的世界大牌，当然当时那笔钱还不足以让她那么腐败，可是贵在稳重，贺骆川的身形又极好，那天两人亲热完，安菲娜看着没有一丝赘肉的他，还想怎么总是应酬的人也不见长一点肚子呢！所以买回去的衣服，他穿上去都极出挑耐看。
　　对于贺骆川从来不带自己参加应酬，安菲娜倒是没有多想什么，知道他不喜欢自己抛头露面，否则当时也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一丝的犹豫就让她辞了职，所以她没有什么抱怨，心想曲意逢迎的事儿也不是自己的长项，索性在家摆弄下花草，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这几年也是这样过来的，习惯了就好！两边的老人安菲娜都极尽心力，想着也是代替他了。
　　是什么时候他第一次背叛了她呢？那是在公司成立三周年的酒会上，当时公司已经搬到了更大设施更完备的写字楼，虽然只是一层，但是三年，对于一个新晋公司来讲也是发展的很不错的了，繁华地段，更是寸土寸金。公关部安排了节目，饭后所有女员工都回了家，男员工去市中心最豪华的夜总会续摊……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床上是一个陌生且妖娆的女子，清醒后的他看着身边熟睡的身影，心里一颤，这个时候，女子也悠悠的醒来，是一个美人，确实美，那一天宿醉后的清晨，面对着缠上来的人儿，他没有推开，当时他对自己说：第一次和第二次第无数次还有什么区别呢？
　　和那笔单子一样，这次的事件也是他和安菲娜之间的分水岭，从此之后他更加的忙碌，以前所顾忌着的应酬，现下来看已经完全没有必要，然而事业上又因为多了这些应酬，而更上了一个台阶，他的合作伙伴越来越多，生意也终是越做越大。回家的时间从开始几个小时，变成了几天一次，然后是一周，然后是一个月几次，再然后，面对安菲娜复杂和审视的眼神他开始闪躲。
　　本来对于女人他还算是谨慎的，逢场作戏那自是不必提，偶尔的女伴儿外面应酬的时候，也是经过挑选的，因为他从内心从未想过有天会有别的女人替代她的位置，可是男女之事和商场不同，毫无规律可言，他贺骆川终究是个凡人！
　　宁静的室内，悠扬的旋律，高雅的咖啡会馆，两个女子竟然为了争抢一个男人，这么没有水准和营养的话题，安菲娜几乎笑出了眼泪。
　　那个女人说：“我是他的助理，大大小小的宴会都是我陪在他的身边，我已经和他在一起半年了……”她还说：“你每次收到的礼物都是我选的，比起来你，我更加适合陪在他的身边……balalabalabala……”
　　安菲娜自始至终都没有反驳她，也没有回答她，只是在她长篇大论后，她看向窗外，很久很久她像是对着自己说的一般：“咖啡凉了。”
　　然后那个女人最后在无趣中，愤愤的离开了。安菲娜想：贺骆川什么时候你的品位竟然不堪成这样？连带我自己因为和你在一起，都开始觉得不堪了呢。
　　终究还是让女助理失望了，因为他们贺总的后院一切安好，其实上次见过传说的贺太太，见到的那一刻她怎能不心惊？如果不是所谓的敌人多么美好，怎能不感叹？漂亮，优雅，随性，这些东西如果浸透在一个女人的骨子里，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将是怎样的一种风情呢？但是那又怎样，面对这样的她，他还不是不能满足？所以太多女人往往有时不明白一个极为浅显的道理：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他的不满足，所以你要怎么改？你要怎么变？
　　安菲娜提出离婚的时候，是因为小产，不是因为争吵，更不是什么人为的伤害，可能是这个孩子也觉得人世没有什么美好可言，半路自己打道回府了，安菲娜半夜醒来，腿间一阵潮湿，慌忙打给他，但是依旧联系不上，又不能惊动两边父母，最后实在万般无奈只好打给陈妙儿，好在她在这个城市。
　　贺骆川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四天之后，震惊愧疚第一次让他真的打从心里害怕了，但是敌不过担心，只不过看着医院走廊上陈妙儿，他自己都觉得难以抬头，陈妙儿那样的女子看似不会让人难堪，其实她只是和安菲娜一样，喜欢直指人心：你们离婚吧！短短五个字，他却觉得无法开口反驳，走进病房的时候，她还没有醒来，他伸出的手掌停在她的额头上方，久久不敢落下……
　　丢给陈妙儿一句：拜托好好照顾她，都等不到人家回话，就已经落荒而逃……
　　一个月后，两个人离婚，贺骆川并没有在这个时候亏欠她，分了自己一半身家给她，安菲娜也没有像电视剧中那样清高，心安的接受。
　　离婚后第四天，他收到一份快件，打开看到是曾经每个节日，纪念日的时候他托他的助理买给她的礼物，每一份礼物的包装纸里测，都有一段话，或者几张名副其实的艳照，原来那个所谓的助理早就按捺不住，只是安菲娜迟迟没有动作，她还以为是她的粗心没有发现……
　　一天下班，难得的没有应酬，他落寞的让司机小李开车，带着他在城中四处的游逛，小李看着倒车镜中的老板，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吞吞吐吐什么样子？”
　　“贺总，其实从最早的时候您喝多酒把您送回家之后，您太太…哦不！安小姐就派了人盯着您，她怕您误会，所以没有对您提过，她只是想知道您的安全！”一句话，小李已经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看着倒车镜中突然扶额，闭上了眼睛的男人，他不再言语。
　　是了，那还是很早的时候，很早很早，早到他还没有出轨的时候，又是一次应酬他喝多了酒，因为是回到家后突然电话所致，才安排的活动，没有叫司机过来，他自己开车出去的，喝多了后自己开车回来，半路上撞上了隔离带，趁着还有几分清醒才给小李打了电话。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她就……知道……什么都知道。
　　终于忍受不了，心里火烧一样的难受，让小李开到了她的住处，多处房产她都没有住，却依稀回到了原地，他恍惚的上着过道里狭窄的楼梯，每上一步都觉得沉重无比，但是他顾不了，他想问她：你为什么不拉我一把？
　　敲开门，她看见他有一丝惊讶，他进来，原先不觉，现在面对这样狭小的空间，他突然觉得局促，坐到沙发上，从青瓷的茶壶中倒了一杯茶，看着水流，淡淡的香气，他甚至都觉得这是一场梦，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继续还是已经醒来。这把茶壶是两个人刚刚住进来的时候，她买的，多年来，家里的家具一茬一茬的换，餐具也是如此，但是唯有这把壶没有，她笑说，当时这把壶可是花了她的“大价钱”！是她第一个月工资的一半！小一千元呢！
　　打断他的回忆，很平静的开口：“什么事儿？”
　　“你一直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为什么？安菲娜你打的什么主意？为什么不阻拦我？”几句话，好似是费了很多的力气才说完，他红着眼睛瞪着她，那么凶恶，可是这一刻她却不害怕，苦笑着摇头，问他：“贺总，我拦你，你能甘心吗？”
　　看着他瞬间灭下去的火光，缓了缓她看向窗外接着说：“贺骆川，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初我在外面上班，若非我自己，你又能奈我何？只不过现在换成了是你，你怎么就不明白了？我倾尽自己所有对你，只是希望有天自己可以不像你这样后悔，对于你，对于咱们的婚姻我安菲娜尽了全心全力，我没有半分亏欠你！咱们从认识到结婚十年了，你的公司做的这样大，但是没有人见过老板娘，我去过你公司，可是进不去，唯一一次你的应酬，我去参加，还给你丢了脸，因为《牵手》我唱到泪流满面，你可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后来几次显少的吵架，你说我无理取闹，贺骆川你知道，当一个男人最后以这四个字来总结的时候，只能说明他词穷，只能说明他对她已经没有言语，你让我怎么面对你？我何尝不失败？十年来，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你的事业辉煌，前景一片光明，而我倾尽我的所有，我却输了，一败涂地，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所以你让我阻拦你什么？”
　　说完这句话她已经不能再言语，第一次十年来，第一次她在他的面前痛哭到不能自已，他流眼泪想拥着她，可是她不住摇头，她对他说：“你走吧，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样，求求你，给我留点尊严！”
　　最后他听见她喃喃的低语，她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关心，你是贺骆川啊！贺骆川是谁？他是我老公！可是我记得你又怎样？你早就忘记了你自己！从第一次你扔给我卡的时候，你就忘记了！不…你不是贺骆川，你不是他！”
　　一个人在街上一步步的走，只剩下他口中的茶香和手中缓缓不能褪去那把青瓷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