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人断肠》古杏花

1、全文

　　当一切都被黑暗覆盖得毫无缝隙的希望，惟与你共赴黄泉，凋花同落，才是我一身的福份。
　　——题记

　　一.齐缨

　　墨条轻柔地在砚上旋转，雪白的纤指与墨条的黑相衬得天衣无缝。
　　淡淡的香气在房间中涣散弥漫,不真实且妖娆得如同含冤的幽魂。
　　黄铜镜前,映出了磨墨少妇安详的面容。
　　薄如翼的绿叶被阳光穿透,像是一片片碧玉在半空飘浮,背景是没有一丝烟云的湛蓝的天,美好得宛如一个梦。镂空雕窗寂静地敞开着，窗台停留着一只信鸽，它鲜红的爪旁是一张展开的字条，那已是昨晚便阅过了，因为纸上沾着的泪痕早已干透，一圈一圈淡黄的水边蕴藏着无限忧愁，纸上以隶书写着——林少天私通外藩，明日午时斩立诀。
　　少妇轻执毛笔，笔尖中的水墨在接触到宣纸那一刻与之融为一体，很快便被晨风吹干，只飘出一缕墨香，在这凉意中消散得无影无踪。她运笔如行云流水，因为早已想好该写的一切。
　　柔荑止，笔锋收，一气呵成。
　　她将笔放回青瓷架上，抬眼望了望窗外，樱花开得煞是绚烂，密密的花瓣点点淡红，如云如海，便在这清晨薄凉的白色阳光中起舞。
　　烟花三月下扬州。
　　只可惜如今已春末，花将枯矣。
　　她离开了案桌，坐在了铜镜前，拿起初相见时他所赠的桃木梳，执起一缕青丝若有若无地梳理着，然后挽起扎成一个别致的发髻，歪头看了看那装着饰物的樱花匣子，片刻思量过后，取出两支青色的珠花别在发上，再将他最爱的那只梅花玉簪插入青丝中。
　　少妇满意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在再一次审视自己的装容过后，她披上了一袭银色龙文的紫色披风，离开了。
　　离开……那一间满载着她与他美好回忆的房间。

　　一枚白玉纂章下压着少妇刚写的信，皆是些零散的交代，惟最后那一段话震人心弦——
　　妾知君含冤，帝失明臣，奸贼当道，国家将亡，妾无心恋世，但愿随夫君共赴黄泉，相遇暗路上，君莫忘。
　　只因，曾经誓言，悲欢共，生死同。

　　齐缨绝笔

　　少妇在无雨之下撑一把紫骨油纸伞，想着与刑场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是一片往不到尽头的深蓝大海，是即将迎接她死亡的大海……

　　二．少天

　　潮湿的气息与饭菜的香味夹杂着，刺激着他每一个舒展开来的毛孔。
　　他似乎隐约感受到旭日透过坚冷的牢墙温暖着他的心。
　　天亮了……
　　那么，离午时应该不远吧。
　　他俊逸的脸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与阴暗的牢房极不相配，正如一池死水长出了芙蕖，馨香掩盖了灰暗，独留一室清明。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快得不可思议，直到叮当作响的钥匙声环绕着牢房中荡漾时，他才浅浅的笑了，笑意淡得看不清，他知道他要去刑场了，在那一个烈日之下，血洒当场。
　　但无论如何，他的血是洗不干净君王昏庸的双眼，也洗不干净早已腐烂的政治的核心。

　　男人在枷锁的禁锢下迈向光明，周围的一切于他如尘埃，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跪在斩首台上，地上的碎石砂砾镶嵌进他的血肉之中，只是心早已麻木，并不觉得痛。
　　人们总说，人在死前的那一刻前，脑海会自动闪过过去的画面，他闭目，原本嘈杂的声响消失了，他的耳畔，静得只有一阵风声，风声之中，他仿佛听到了缨的呼唤。
　　少天。
　　少天……

　　还记得与她第一次相遇那天，街道旁的樱花正值盛开之际，那美好的色彩看在他眼里，连蓝天仿佛也熏上了一层淡淡的红。
　　从此，便爱上了樱花。
　　于是在那个书房外栽种了几株樱树。此时，该是花落的时节了…...
　　想起那时，他总爱问她一个问题。
　　齐缨，你想要什么？
　　而她，总是给予他同一个答案。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或生或死，永不分离。

　　他又笑了，这次的笑意甚浓，以至于围观的百姓都看得一清二楚。
　　刀起，刀落。
　　他的妻大概已在黄泉路上的着他吧。
　　对不起，缨。
　　让你久等了……

　　三．花落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花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
　　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庭院内的樱树美到了极致，在春天最后一抹凉入心脾的风中摇曳。樱瓣被吹得脱离了枝头。
　　花落，人断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