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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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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玄虚之境的建筑物很有特色,以城池中央的十六层通天神殿正前方那条笔直的南北向的梦都大街为中轴线。轴线以东的房屋大都是规规矩矩扶桑一族特色的建筑,暗红色的墙体,暗红色的屋顶,屋脊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不知名的符咒经文,月光下隐隐透着诡异的绿光。而在门前都供奉着一种不知名的石雕,石雕大致是一个人直立的模样,但是双足却是龙爪,双眼则被红色的锦缎蒙住。
轴线以西的房屋,到没有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了,完全就是凡间小城的普通模样。虽说这么一来好像是正常了一点,但是普通的民房门口依旧立着一尊尊红布覆眼的奇怪石像。
生怕再次迷路的沐十七即便是内心再纠结,依旧是乖乖跟在景玄身后,走在这玄虚之境里的小路上,脚下是被寒冰冻住的青石板,头上已然是月挂中天。远远近近的白雪在月色下盈盈溢出银白色的光亮。
沐十七跟在他后面,脑子被夜里凉凉的小风一吹,清醒了些许。又想了想了之前说的话,总觉着多少有些尴尬。想着找点什么话题聊聊,但又有些踌躇,好似失去的言语能力一样,张了张口,却不知到底该不该说话。
不知不觉竟已经来到了梦都大街,不同于人间的街道,入了夜的玄虚之境,街上空无一人。巍峨壮丽的通天神殿就在前面不远处,殿内灯火通明,似乎能照亮整片天空。
“十七谢殿下,若非殿下带路,十七怕是回不来了。”不远处清石发现了这边的沐十七,眼睛一亮,拉着清玉便朝这边跑来。
景玄回身,墨色的长发微微晃动,眉眼之间一片清明,淡金色的双眸微微一敛,似乎想说些什么,久久地,却很难下定决心,只说道:“客气。”
沐十七被满脸嫌弃的清玉找到之前,只当今晚的饭局是桑牧搞点当地的特色菜随意吃吃。想着玄虚之境人杰地灵的好吃好喝的肯定少不了,沐十七只恨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有选那件宽松的。
到了饭点,云罗来请沐十七入席。站在大厅门口的沐十七当即一愣,说好的几个人随便吃吃的呢?这大厅里最起码得有五六十人吧。还有那几个身着舞衣的漂亮姑娘又是闹哪样。最要命的是,标着自己名讳的席位竟然与景玄相邻。能不能让人喘口气?刚刚在林子里面嘲讽了人家,刚刚在大街上假惺惺客气一番,今天的假笑已经用完了。
“清玉,”沐十七停下了脚步,后退一步,冲身后的清玉招招手示意他上前,小声道:“你进去,就说我闹肚子了!”
清玉看了看沐十七,又小心翼翼的伸头去瞧了瞧饭桌上菜色,当即表示这扶桑的人也太小气了,清一色的素菜,又不是养兔子!“好的。”清玉点点头,刚走几步却又折了回来,迟疑道:“尊上,闹肚子这个借口,你还是咱们魔界少主的时候就在用,但是,现在你是魔界至尊,还用这个借口。会让人家觉着咱们魔界的人体质孱弱,不宜婚配,生不出娃娃的!”
这……沐十七脸上哗啦啦青一片,哗啦啦有又红了一片。没等沐十七恼羞成怒,却听得身后传来桑献温柔的声音。
“十七?”许是当时的沐十七弯着腰缩着肩膀躲在门脚,桑献并未看清她,所以声音里有些不确定。
沐十七一呆,伸手拍了拍鞋面上的灰尘,若无其事的站起来,回过身,不同于林中初见时的青春张扬,此时的桑献身着淡金色暗色繁复花草图样的隆重礼服,柔软的长发披散下来,额前绘着一朵金色的莲花。整个人看上去确实端庄大气,气度非凡,只是眉宇间总感觉有些阴郁,与这华丽丽的衣服有些不相称:“每每出席这种场合我都特别紧张。”不知是不是沐十七听错了,为什么桑献的声音竟然是颤抖着的。桑献边说着,边伸手拉牵住了沐十七的手:“今天走运,有人陪着壮胆了。”
而陪在桑献身后的白衣侍女则是满脸戒备,视线落在桑献与沐十七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
相较于面无表情的桑献,被她紧紧攥着手的沐十七才是真的紧张,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跨过殿前那道高高的门槛,原本喧闹的大殿突然安静下来,除了景玄、华卿之外,满满的一大殿里的人皆是恭恭敬敬的行礼,每个人的眼睛都直直的望着地面,好似多看桑献一眼,都是天大的罪孽。
桑献面无表情的走着,将沐十七送至她的席位,继而缓缓的步上金色的琉璃高台。她一踏上高台,立刻有两名白衣侍女将一条红色的锦缎送上,将桑献双眼覆住,并将高台上所有的食物撤走,仅仅递上一个盛水的杯子给她。桑献双目微闭,被薄薄的锦缎遮盖,嘴角轻轻抿着,端着琉璃水杯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沐十七能看的出来,她在压抑着自己的慌乱、不安和恐惧。
这场景,这境遇,似曾相识。
沐十七望着高台上的华服少女,却突然忆起自己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在沐十七的童年记忆里,她那位美丽善良的母亲,终日凌乱着头发倚靠在碧纱窗下盯着一株早已枯死的兰花出神。而父亲则是游荡在六界,希望有朝一日将自己二十四个孩子悉数接回,养在身边。那一日,屋外好似有人推门而来,一向安静的母亲只是稍稍抬了头,待看清了来人,便突然发狂,连拖带拽,将沐十七关进了一个木箱里,嘴里念着的是,千万不能让他看见你,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有了孩子。被困在木箱里的沐十七,惊慌失措,拼命的哭喊,拼命的拍打木箱,眼泪混着叫喊流进咽喉里,声音变得沙哑,一声,一声,母亲!母亲!换来的却是木箱外的一阵拍打叫骂。
耳边是哗啦啦沙土覆盖的声音,木箱缝隙里慢慢渗漏的沙土,黑暗中窸窸窣窣落在沐十七的衣服上。本能的抱住双臂蜷缩起身子,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身后是粗糙的木板。耳朵里嗡嗡的作响,鼻尖萦绕着的味道,好似尸体腐烂的酸臭味道。寒冷,慌乱,绝望,濒临死亡的那种无边无际的恐惧。还有那种渴望,手不自觉的在黑暗中向上伸了出去,渴望触碰到希望,渴望有人把她从黑暗的泥淖里连根拔起。不会、不会有人出现,甚至,甚至不会有人知道你在哪里。或许,或许根本没有人回来找你。
后来,沐十七被数日后归来的父亲救了出来,当时的沐十七回头看了看母亲房间床榻下那个土坑,自此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的母亲。
这么一个瞬间,沐十七觉着,如此华丽闪耀的高台,却令她似曾相识,令她想起了曾经困住自己的那个木箱。她甚至会觉着,衣着华丽、地位高上的扶桑巫祝,桑献。竟好像当初被困在木箱里的那个年幼的自已,一样的慌乱,一样的无助,一样的还会有渴望。
右边的白衣侍女取出两只铜罄,轻轻撞击,发出声响,众人这才毕恭毕敬的起身入席。
沐十七这才回神,再次抬眼望去,却看到高台上的少女微微弯了弯嘴角,即便是隔着那一层覆住双目的锦缎,沐十七也能感受到桑献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沐十七也笑了起来,拾起桌上的酒盏,遥遥举起,一饮而尽。桑献一愣,笑意更浓,却只是摇了摇自己的空杯。
“尊上,桑牧代替姐姐敬你。”身后传来桑牧柔和的声音。
沐十七回过身,却看见一袭白衫的桑牧,原本只是轻轻束住的发,被高高束起,饰一块寒色白玉,显得人愈加丰神俊朗。沐十七抬手为自己重新斟满,举杯:“桑献…..”疑问出口。
桑牧却连忙打断她,脸色有些不自然:“姐姐服装累赘,不便行动,宴前已经用过饭了。”
沐十七虽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漂亮而又累赘的衣服也不是没有,穿着这种衣服,若说不便打架她不能再同意,可是若说,不能吃饭。这也太不能令人信服了。
此时,大殿中央有丝竹之音想起,数位身着舞衣腰肢纤细的舞女飞入舞池,虽着这丝竹叮当一声,轻摇羽扇。
沐十七送走了桑牧,显然是好奇心被提了上来。却又不好追问,桌上绿油油连成一片,看着便没了胃口,只得别着半个身子端着脑袋数人头,只盼望此宴早些结束,回去泡个澡,美美睡上一觉,明早便能离开这。
“大家请静一静。”桑牧的声音,牧师支起脑袋抬眼望去,却发现桑献早已不在高台,却是桑牧端端的站在上面,道:“本日设宴,一来是为了欢迎元到来而的客人。”话说到这,一顿,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沐十七、景玄、华卿三人身上,沐十七连忙坐直了身子,挂上的一抹假笑。“二来,今夜子时,巫祝大人将登顶通天神殿,为扶桑祈福。预祝,巫祝大人,祈福顺利。”
话语毕,又是哗啦啦跪倒一片,沐十七一愣却发现景玄华卿亦是恭恭敬敬的俯下了身子,沐十七连忙起身行礼,许是起身太急,视线突然失去了聚焦,一片漆黑,耳朵里亦是嗡嗡作响,膝盖却是没了力气。
沐十七!来找我!!!!
沐十七!来找我!!!!
一个声音出现在自己脑海里,语气急切而又苍凉。紧接着,全身精神仿佛听到了召唤一般,猛地绷紧,想要立刻起身离开这里,去找寻这个声音的源头,却无奈,手脚发软,一个重心不稳就跌在了地上。
身旁的景玄测过身去看她,视线落在她手里的酒杯上,有些好笑,亦有些无奈。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本想说些什么。却对上了女子有些涣散了双眸,心中却是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景玄,你听到了么?”沐十七借着他的力气坐回了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