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凤》云翼风澜

11、第三章：江陵（2）

　　江陵的僚友，倒是瞧上去，都很安生。
　　和刘义真在关中的幕府一样，刘义隆的大事小事，也都在调任司马的张邵手里定夺。张邵是吴郡人，和沈林子东汉还一个郡，也算是乡亲，私交还不错。如果愿意，他两位甚至可以当着刘义隆的面，在幕府朝会上讲吴语，而且刘义隆从徐州带过来的那帮人马，包括刘义隆本人，多半是侨人，也听不明白。这和刘义真的幕府很不一样，至少不至于发生中兵参军谋杀司马的事故。但其他人见他两位是这般模样，会不会想杀人，这就听天由命了。
　　所以沈林子甚至有一次阻止过张邵当众讲吴语。当然，那次张邵也不是真的很想讲。

　　刘义隆的老班底，年纪都不大，资历也浅。张邵是长辈，沈林子是刘裕的爱将。是以这帮少年人和他两位相处，看起来都规规矩矩，恭恭敬敬。
　　唯一活泼了点的，大概剩下刘义隆本人。

　　沈林子有三个儿子。长子沈劭，等着继承家业；次子沈亮，刚过继给了三伯父，但暂时还跟着父亲一块儿过：都比刘义隆小不了太多。做父亲的外出处理公务，也常常带着这两个孩子。
　　父亲在府中，那时不时就有一个沈小郎君跑到府里，拿着替母亲传个话，给父亲带个饭之类千奇百怪的由头，来求见父亲，顺便领受父亲的默默白眼，和父亲僚友的挨个摸头。少子沈璞，还在孩抱之中，没轮上跟着兄长这么学样。但刘义隆自己年纪也不大，这两位小郎君有时见着，虽则也将军长、将军短地问安，但那眼珠子里装的，分明都是“这个兄长生得不错，好想跟他一起玩”的少年心性，而不是尊卑有序的敬意。
　　——说真的，沈家的一起玩，那和互相打闹，也没差到哪里。往日其他僚友就说过，沈林子和沈田子在一块，一到了互相嘲谑的时节，外人就插不上话，要是互相打闹起来，那可是随时都有人担心，二者之一要突然伸手摸刀互砍——因为打得好像特别真。沈劭和沈亮之间，也是如此，弄得他两位的父亲，见着儿子在院中扑腾，都时常一脸怅怨和怃然。
　　当然，刘义隆毕竟也年纪小，这时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一贯心大，又比较随和，通常听见沈小郎君问候，都得笑着答一句：
　　“叫什么将军，叫阿兄啊！”
　　这样一说，要是大的沈小郎君，就会咯咯地也笑出声，然后跑走。要是小的，就会嘴快，脆生生喊一声“将军阿兄好”，然后跑走。像长了翅膀似的，都跑得飞快。

　　有时沈林子就站在公廨廊下，默默扶着额头，注视着这一切发生，又结束。

　　谢晦的书札也偶尔会来。那书札中，多半是讲近日来大府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多半是他怎样去善加解决的，字里行间几乎能读出得意又张扬的笑声，好像自己就因此变得更好看了。但沈林子并不都信。因为就和早年初识那阵一般，有时收到别的僚友来函，也聊起同一桩故事，才知道也有些事情，实则是僚友协理处置，而另一些，说到底根本就是他自己惹出来的，只是他浑然不觉罢了。况且他志得意满，就比往年更加变本加厉。他原本是个性子极恣肆的人，全靠长得漂亮，能骗得住不太熟悉的人。熟悉的人，那是不会中计的。
　　也有一些书札会突然变得善感，善感得简直像个怀春少年。譬如说起又添了个女儿，家里女儿太多了，要备好些妆奁，真是赔钱，但想起将来送女儿出门，又特别难过，说着就拉拉杂杂地扯了一大段有的没的。再话锋突然一转，说要不要跟你家最小那位令郎定个亲事，将来也常见到，至少女婿的脸长得不会太丑，又不至于拉低外孙的好看。

　　“小字阿菘。凑一对璞玉菘菜，摆起来看，怕也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