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已老时间仓》棉毛衫

6、第一章 ● 05

　　许宁初从学校回来，手里拿着两套崭新的校服。

　　夕阳一头扎入了远处的海平线时，她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上。

　　比期望的要好，今天没有白忙活。

　　她就那样握紧了汗津津的右手。不管以后，掌心里的纹路要怎么蔓延，她至少握住那么一丁点在自己的手心里了。

　　钱包里有一千五。许宁初刚去学校交了学费，半年的住宿费，还买了校服。给周祈言买的。

　　不似昨日，跟着周祈言一起去学校报到，明明心里难过，还只能洋装笑脸，不能叫他看出端倪。

　　她坐在教室的最后排，那是天光照不到的角落。顺遂都是别人的人生，她的面前只有荆棘和悬崖。也许，不反抗就是对命运最大的反抗了吧。

　　还好她跟周祈言不是一个班的。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他再担心。不想让她自己欠他太多。

　　直到龙老师把她叫进办公室。她准备用自己心底最后一点气力说“对不起，不读书了，想打工去。”

　　还没开口，倒是听见龙老师说：“没钱是吧？那我先跟学校说说，看能不能减免你一点学费。”

　　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漫溢出来了。疼痛和凌辱只是让她咬紧牙关。没想到这样一句话反而让她落下泪来。原来，还是有人关心我的。

　　像龙老师，像祈言。活着吧，好好活着，用力地活着。不能这样自我放逐。

　　龙老师是知道她的成长环境和家庭条件的。

　　“你只管来读书，不要缺课。我不管其他老师怎么看你，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呀。”说着又把一套新书递给她。

　　“谢谢龙老师。”她一连鞠几个躬，“学费我就先欠着。我自己也想办法凑钱的。”

　　她知道龙老师说帮她申请减免学费是不可能的，只是一句安慰她的话。她也知道困难来自于哪里。

　　果然，就在她要回家的时候，年级组长吴老师叫住了她。在他的办公室里，吴老师神色凌厉。“怎么没交学费？”

　　“我…我有一点困难。”她嗫喏道。

　　“龙老师替你向学校申请免除你的学费，刚刚在校长办公室，我给否决了。免除学费每个学校都只有几个名额，早给了家庭特别困难的，品学兼优的人。你成绩确实是好，可是你什么情况，老师不说你自己清楚。别怪我说话说得直。”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心还是狠狠跌宕了一下，掉进了冰窖里。

　　没关系，她想，我可以自己去弄钱。可是要怎样去弄钱呢，有什么方法可以最快的赚到钱？有一个邪恶的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再去行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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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说自己已满十六岁，在暑假打了五分零工，好不容易攒了六千块钱。她小心翼翼地计划着，以后可以搬到学校去住，暂时摆脱那个恶魔。可是她的希翼脆弱得只是肥皂泡。

　　许恕那天喝得醉醺醺地回家。一回来就抓着许宁初让她把打工的钱交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暑假里都干了些什么。”

　　“那是我读书的钱。”这句话刚说完脸上就挨了一个巴掌。

　　“读什么书。老子养你这么大，也该为老子赚点钱了。”

　　她站在那里瞪大了眼晴看着他，像看着一个仇人，而不是自己的生生父亲。

　　他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许宁初也不知道已经有一个星期没回家的爸爸这个时候会回家。她好不容易攒够的六千块钱就藏在空荡荡的米缸里。当他把米缸掀翻了的时候，一大票现金就滚了出来。

　　“喂，那是我的学费！”她拼了命也要维护她的未来。上去冲着他的手臂就是一口。直到她的嘴里一股腥甜。

　　“啊——”被惹怒的许恕揪住女儿的头发把她甩到地上，顺手操起身边的椅子招呼过去。这都是家常便饭了，她只是心疼那椅子，只怕无法寿终正寝了，果然，它砸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后摔成了两块。她忍着痛，捡起地上的椅子的尸骸，一根椅子腿，朝他扔过去。在这么多年的父亲的虐待下，她练就了铜墙铁壁和强大的内心，也知道还手了。可惜没打中，许恕冲过来又是拳头伺候，她受了伤，虽然手张牙舞爪的乱挥着，却只是弱势。

　　她打骂声引来了周围的邻居。隔壁廖奶奶直摇头，摇着头叹气道“造孽啊，造孽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劝。

　　打累了，他捡起地上的钱醉醺醺地走了。

　　贫穷、屈辱、疼痛再坚强。生命里只有这些周而复始。很痛，痛得她额头直冒汗，浑身不停颤抖，她还是咬着下唇，拼命仰着脸孔，让眼泪不往下流。

　　围观的邻居也渐渐散去了。她一个人倒在冰凉的地上躺了好一会儿。痛得没办法，勉强摸索着从抽屉里找出止痛药。那还是半年前周祈言给她买的。上面显示已经过期了。没关系，她就着凉开水吞下去。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大概半个小时。此后疼痛让她再也睡不着。

　　就这样眼睁睁地守着天一点点亮起来。动一动就各种痛，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噬咬，要再动一动，估计就散架了。侧腰和后背泛起一片片淤青，她解开衣扣看那些青中泛紫的斑斓的色斑，觉得怎么就那么好看，自己着身体都成了调色盘。

　　等周祈言来叫她，她还要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不过没关系，骗人和隐忍是她的强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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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昨日的阴霾已经过去了。一千五百块钱，对于富家子弟来说，不过是勾勾小指头那么容易，对像她这样的人来说已经是拉她上岸的救命稻草。

　　许宁初没有直接回家。她在离家还有一站就下了车。在沿海公路上愉悦地跑着，每跳一步，都会牵扯到腰上的伤。不过迎着风吹过来的海水的咸湿气息，她觉得她的天晴了。

　　“颂如姐——”她一边跑一边喊，问题解决了，她心情愉悦。

　　吕颂如比许宁初大了八岁左右，大学毕业以后在一家外资企业做会计，下了班就帮着爸爸打理这家海鲜酒店“鱼乐居”。这个酒楼地理位置好，加上原料来源都来自于当地渔民，生意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颂如正在外面露天的餐桌上招待客人。听见有人叫，就摘了围裙，迎了过去。

　　“阿初啊。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颂如姐，我来是特地想跟你讲我还要在你这里继续做兼职。给我留个位置啊。”

　　“六百块每月，你能接受？那你放了学就直接过来吧，反正我们这里缺人手。”

　　“没问题，就这么说定了！”一边说着一边已经飘走了。跑出去很远又回过头，“颂如姐，忘了告诉你，如果那个经常来这里看我的周祈言，问起你们我的工资，你就说是两千块，以前是，现在也是。”

　　“明——白——，就是那个帅哥周祈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