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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片段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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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年
“赵老将军是一个不喜与人来往的人。”
刚到蜀地时,姜维听得有人都这么说。那些日子里事务繁杂,言语甚多,他只是哦了一声表示知晓便罢,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
直到约莫半旬之后忽一日有赵府家丁送来书信,说是老主人邀小将军到府上一叙。基于此前二人除了那日阵前交手,便只因公事打过几次照面,这番邀请自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他便想起了那日的闲杂之言,转而去问某只老狐狸,“赵将军是个何样的人,学生需备何样的礼登门?”
老狐狸摇了摇扇子,笑眼眯成一条缝,“伯约啊,你只把自己带去就好。”
话虽如此,姜维仍是不敢怠慢。
当时正是春末时分,那一季里最后落英的木棉花缱绻的覆于锦官城的街道院落。多年以后他独自一人驻于没有木棉花的北方的时候,都还略带忧伤的想起那时似乎有人对他说,
“伯约啊,你看这满地落花,就算是花期将尽,也绝不改色,可是人心呢?”
姜维一愣,一时之间无法明了这话中的意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赵云却是笑笑,“人老多情,爱说着有的没的,伯约不要见怪,来来,喝酒。”
姜维顿了顿,“晚辈确实还太浅薄,参不透人心深浅。”
赵云摇头,“不说这个了,说起来伯约是天水人…”
“正是,天水冀县人。”
“天水是个好地方啊,产名将,远有早年的飞将军,近的…”
说这番话之时,二人正就着夕阳对饮着那天姜维提去的一壶老酒。
上了年纪的老管家蹙着眉小跑着赶来,“老主人啊,大夫说不让您喝酒,你怎么还偏偏…”
对方轻描淡写的一挥手,“不碍事,小饮怡情。”
老管家也不再多说,叹着气离开。只是这段对话到此就告一段落,很长时间里姜维都没想明白赵云想说的近的是谁,后来想明白了的时候他已经踏上他们为他留下的那条不归路再也回不了头了。
却有飞将军的英魂在召唤。
“从前啊老主人平素是滴酒不沾的,这几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邀着喝酒从不拒绝,我看啊,是越活越没谱了…”
姜维听着这话有几分说不清楚是苦是甜的感慨,
“老将军他心里有数,只是有些事放不下罢了…”
老管家悠悠的长吁,“我活了这么几十年,在老主人府上干活的日子比小将军活过的天数还多吧,也没听说这人越老越活回去的理儿啊…”
那时的下午很长也很闲,阳光的阴影在院子里来来去去的描摹时间的轮廓,那个人身体不太好,歇着的时候多。于是在许多没有公务的日子里,姜维仰着头看那簌簌的红花,听老管家一边收拾院落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些陈年旧事,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直到终于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孤独站立。
“将军府上,为什么不种些别的花呢?”
“老主人平素对花花草草这一类东西啊都没有心思,也就爱这一种了,我们以前也说再种些别的,老主人不肯啊。”
“哦…”
后来他想,往后冗长的人生若是止于那一年也很好了。
只是老管家讲的那些故事,他都记不太清了。
那些“放不下的有些事”里的荒谬不经与匪夷所思都似那一季只见结尾不见其盛期的木棉花一样,在年岁里慢慢镌刻出一段扑朔迷离的惆怅。
只是曾经他还着实阅历尚浅到不足以去读懂人心。而待到生命亦如那花般面不改色的坠落,带着无尽遗憾进入另一个时空的辗转前,他觉得自己是险些就懂了。
老狐狸带着笑,“伯约,你觉得赵将军如何?”
姜维摇摇头,“是学生太年轻了,很多事情都不明白…”
“伯约想明白什么?”
“呃,从前的很多事情,你们有的学生却没有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