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长相思，摧心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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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承欢与君谨依礼拜见了张老爷和张夫人，嘘寒问暖客套一番，之后便遣了承欢回房。一路上承欢只是空落落的，六神无主。怎么自己会嫁给张君谨呢？暗自神伤之际险些一脚踩到泥里去，幸好有画琴自身后拉住她：“少夫人在想什么呢，这么不小心。”责备后却见承欢两眼空洞，泪痕花了妆，慌忙拉她进了附近的小亭，用锦绢为她拭泪：“大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夫人训你了？”一面起身就要去问个清楚，却被承欢拉住，死死地拽紧。
待她渐渐停止了抽噎，方才抬起那肿如核桃的眼睛，重重地问画琴：“父亲有没有对我说过，我要嫁的是谁？”
画琴一时摸不着头脑，如实回答：“说了呀，还说了好几遍。老爷说张大少爷又好又可靠，还问大少夫人同意不同意呢。”
承欢明白定是自己发呆时胡乱应了。那时她只一心以为要嫁给张家，却忘了张家还有未成婚的大少爷。后悔早已来不及。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她既然嫁为君谨妇，便死心塌地做大少夫人，断了不切实际的念想。放君言一条生路，也放自己一条生路。他值得更好的未来。
揉了揉倦顿的双眼唤着画琴却无人应，正欲寻找忽见亭口那一抹逆光而来的身影。她张了张口才发觉自己竟一个字也说不出，任由泪不受控制地向下落，沾湿了喜庆的绯衣。
君言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虽是笑得温柔可承欢看出来他一夜间的苍老，他语气使一如往昔的宠溺夹杂着丝丝心痛：“承欢……”
承欢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着痕迹地退让几步避开他：“你现在该叫我嫂子了。”心口一阵疼痛，明知这是早晚都要说出的话，怎么还是舍不得呢。
君言的神色黯淡下来，苦笑两声：“是啊，你现在是我的嫂子了……如果我早知道……”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只静立着，神色却越发焦躁，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承欢，我知道你不情愿。如果你同意，我就带你走，离开这里好不好？……”
话未尽他就被承欢狠狠打了一耳光：“不肖子！你走了张家怎么办？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没出息，只管这些儿女情长！”
君言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的指印清晰可见，良久后才回答：“我懂了，谢谢嫂子。”
承欢看着他蹒跚离去的背影又止不住哭出来，可是不这样做会毁了他的一生的啊。她倚在石柱上，望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轻轻念了一句：
“对不起，君言。”
日子算是平顺地过着。君谨待承欢很好，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君言恪守叔嫂应有的礼节，没再提起前尘往事。这是承欢愿意见到的。她承认她是懦弱，始终不敢面对那些事实；可她也知道，早晚有一天张家人都会知道的。那时会怎样，她不敢想。
腊月底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承欢身为新过门的长媳自然也少不了操劳。一日难得的家宴，张老爷不经意地提起想给君言提亲，对方正是郑家女儿郑绵然。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皆心有所想，沉默不语，一时僵局。
还是最不知内情的君谨开了口：“我觉得挺好的。郑家和咱们门当户对，郑家女儿又是一等一的漂亮贤惠，君言是该考虑一下。”
承欢目光复杂地看着君谨，又转头看看低头缄默的君言，暗自叹息了一番。郑绵然她是最了解不过了，从小就是郑家心上的宝，小孩子心性，幼稚得很。想到日日要面对那只花孔雀，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一直未发言的张夫人将目光转向承欢：“承欢，你家和郑家是世交，你对郑家女儿的了解应该比我们多才是。你说说看，你觉得郑家女儿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承欢咬了咬干涩的嘴唇，若是她实话实说只怕张家人也不信，反倒觉得她长舌，狠狠心将违心的话说了出来，“我觉得她不错，门第也配得上。”
张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郑家她很看好，能结这样一门亲事也不错：“君言，你的意见呢？”
始终不说话的君言抬起头深深看了承欢一眼，眸中有太多无从琢磨的情绪。承欢只低了头不去看他，总有一份愧疚在心中。君言收回目光，声音无情无波澜：“君言听爹娘安排。”
张老爷和张夫人交换了眼神，欢欢喜喜吩咐下人准备聘礼去了。四座欢愉之时，承欢暗暗攥着裙裾，丝绸上留下一片痕。
说亲很顺利，日子就定在新一年的三月初七。未出正月全家就忙碌准备迎娶事宜，欢天喜地更是比往年的正月热闹几分。
听说定亲过后郑绵然愈发骄矜的时候承欢正在织锦上绣鸳鸯，手上的针线顿了顿，轻巧一笑。两家是世交，从小绵然什么都喜欢和她争，这下不是她而是绵然嫁给了张君言，绵然又该得意了吧。承欢凝神继续手上的活计，一只手从旁拿走了她手里的织锦。猜都不用猜承欢就知道是谁，伸手去夺：“君谨你还给我，这可是给新弟妹的，弄坏了就不好了！”
君谨举高手躲开她的手，笨拙地拿着针研究绣了一半的作品，侧头含笑瞧着她：“你太累了，这段日子瘦了不少，好好休息去。这个我替你绣。”
承欢心上流过一阵暖流，也不再去夺，回身抱住了他，声音低得像喃喃自语，娇娆而嗔：“君谨……”君谨没料到她会回身，一时无措，慌忙将织锦放回案上搂住她：“你小心些，别让针扎着你。”
承欢没有答话，只是将头抵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承欢觉得她该知足了，君谨从不曾用三从四德牵绊她，无微不至地疼她宠她，她觉得这就足够了。
真的，足够了。
三月初七，初春的天气不算暖却也不冷。承欢一早起来梳妆打扮好，照了照铜镜犹不满意。君谨进屋时就看到承欢对着两件衣裳犹豫不决，看她愁苦的样子君谨于心不忍，帮她选了一件又捏捏她的脸：“又不是你成亲，这么精心干嘛。”
他只以为承欢作为长媳要格外注意仪容，又怎么知道承欢的小心思。承欢不想在郑绵然面前丢脸，她要让郑绵然知道，她过得很好。
承欢和君谨站在堂侧等着。鞭炮响起来了，锣鼓声近了，君言和绵然身着殷红的喜袍缓步而来。承欢眼睁睁看着他们跨过火盆，拜过高堂，手扯住了君谨的衣袖。君言，君言，这个她深爱过的男人终于要成亲了啊。可是心还是止不住酸楚，为了他们，曾擦肩而过的爱情。
君谨不明所以，只觉得承欢情绪不高，于是不等喜宴结束就早早带承欢回了房。他一直知道承欢心里藏着事，却从没问过。并非不在乎，而是他选择相信承欢，她想说自然会说的。
承欢低落了许久才渐渐好起来。她拽拽君谨的袖子想说什么却被君谨制止了：“睡吧，我就在这儿。你醒了叫我，好不好？”
承欢无言松手，君谨颀长的身影在烛光摇曳下更为瘦削。她背过身任由泪水打湿绸缎锦枕，沉沉睡去。
鸡叫五更，承欢转醒，见君谨已伏在桌上睡着。承欢不忍叫醒他，毕竟是自己对不起他啊。想给他披上件衣服又怕弄醒他，承欢瞧着他的黑眼圈有些心疼，轻轻推门出去。却不知道，在她离开后，君谨睁开眼久久盯着她离去的方向。
承欢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那个曾是姹紫嫣红开遍的地方。承欢独自坐在亭中看着喜鹊一只一只飞过，掠过天空转眼无痕，像君言一样不曾在生命里留下半点踪迹。承欢发够了呆，起身回房的路上远远就看到绵然亲昵地挽着君言的手臂款款而行，四周洋溢着幸福的气息。承欢视而不见，从花园另一边走过。
但绵然也看到了她。绵然可没打算放过承欢，扯开了嗓尖声叫道：“哟，这不是大嫂嘛，怎么一大早就出来了，大哥也不陪你……该不会是我和君言结婚，你心里不痛快，失眠了吧？”
承欢没料到绵然如此大胆，公然给自己难堪，一时头痛又不得不扯起笑容礼貌地应付她：“弟妹这是说什么呢，你们结婚我做嫂子的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痛快呢？你大哥近日为你们的亲事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得以睡个安稳觉，我怎么好打扰他。为人妻，总该体贴夫君才是。”
绵然本打算让承欢下不来台，承欢却没让她占到半分便宜，轻易周旋了回来。绵然顿觉脸上无光，面子有些挂不住。不顾身旁君言的低声警告，绵然气急牙尖嘴利地将话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你想成为谁的妻子还不一定呢。百里承欢，你和我夫君的事张家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现在他娶了我，你还不定在背后怎么恨我呢。”
承欢的脸色沉了沉：“郑绵然，你爹娘在你出嫁前没有教你礼仪规矩吗？你今日在这里撒泼，不止是丢你郑家的脸，也会让别人说张家的媳妇不懂规矩像个泼妇。我现在是张家的长媳，你也要尊称一声长嫂。如今这般对长嫂说话，你让人怎么说你？”
绵然听着听着突然得意地笑了，特意放大音量，不像对承欢，而是对承欢的身后说：“你也别满口的礼仪规矩。只可怜大哥还被蒙在鼓里，他可知道他疼爱的女人爱的是别的男人，而那个男人，还是他的亲弟弟。大哥，你说呢？”
后面那句话刚说完君言就呵斥绵然闭嘴，担忧地看向承欢和她身后。原本是来找承欢的君谨站在承欢身后几步之遥，面无表情。
他听到了？承欢只觉得气血攻心，耳边“嗡”一响，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长相思，摧心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