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有》凌鸾蝶笙

41、第 41 章

　　这几天都下着绵绵细雨，天整日阴沉沉的，压得人难受。
　　宋为磊发现杨一的心情也跟这天气一样，做什么都无精打采，胃口也变小了。他听了医生的话专门去书店买了一堆书回来看，想着法子给杨一补身体，可肚子渐渐大起来了，杨一自己却依然瘦的跟皮包骨一样。
　　晚上睡觉的时候宋为磊认真地说：「现在你吃什么孩子就吃什么，你吃不下哪行呢？」接着轻轻捏起杨一胳膊上的皮，「再这样下去，连皮都没了。」
　　杨一心里有些烦躁，宋为磊看出他不高兴了，掐着他尖瘦的下巴，「说两句都不行啦？」
　　杨一拍掉他的手，心里烦躁找不到出口。宋为磊抽空看了看书，知道杨一是因为身体变化的正常反应，往他脸上讨好地亲了一口，「是我错是我错。」
　　「嗯？」杨一登时好奇地看着他，刚刚的怨气一消而散，「你做什么啦？」
　　「我做饭太难吃，我反省。」
　　「……」怀孕以后记忆力变得很差，经常忘记今天做过什么事，杨一歪着脑袋想了想， 「今天……是我做饭吧？」
　　「是我买的菜太难吃，我反省。」
　　「……」杨一看着他笑嘻嘻的模样，才明白过来他是在笑自己，瞪了他一眼，掀起被子就要躲进里面，宋为磊被他那小眼神勾住了，在被子里撑着翻身，身体悬空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得奸诈，「最近对你照顾不周，我反省。」
　　杨一被他弄得面红耳赤的，最近身体特别敏感，想推开他，宋为磊往他脖子上亲了一口，「没有照顾到你的需求，我反省。」
　　杨一身体热起来，宋为磊轻笑了声埋在他肩窝里，「我不反省了，我来点实际的。」
　　杨一被他吻得不知东南西北，亲热间还记起他们中间夹着个孩子，「孩子……」
　　宋为磊磨蹭着他的身体，「医生说可以的，放心。」
　　杨一才放心下来全身心地投入，忍了很久的宋为磊小心翼翼地爽了一把，完事后看见杨一心满意足地睡去，宋为磊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二天难得的周末，贝贝又缠着要去找吕英真，宋为磊把他送去的路上回来又买了一批书，还买了许多光盘堆在客厅，杨一好奇过去一看，封面上都是写着孕字，宋为磊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抱着电脑，杨一脑袋也跟着凑过去，「你在干嘛？」
　　「做功课啊。」宋为磊头也不回。
　　杨一听了撇撇嘴也没管，去忙自己的事情。过了没多久见宋为磊还抱着电脑看得正欢，又问了一遍，「你在干嘛？」
　　宋为磊依旧头也没回，「做功课啊。」
　　杨一在一旁坐下，打不起精神闷闷不乐，这两天腰有些疼。宋为磊看了他一眼，抱着电脑在沙发上坐下，搂着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小口：「无聊啦？」
　　杨一点头，「现在整天在家里，有些闷。」
　　「外面天冷还下雨，过几天天气好了再说。」宋为磊边说边将刚刚的光盘放进影碟机里，杨一的视线被他吸引，没一会儿音响里传出了音乐，宋为磊回到他身边，杨一随意拿起已经翻得有些破的《会计学原理》，宋为磊看了问，「想上学吗？」
　　杨一愣了愣，笑道，「哪有那么老的学生？」
　　「想学什么？」
　　杨一顿了顿，摇了摇头，「不想学什么。」
　　宋为磊摸摸鼻子，指了指那本书，「会计？」
　　「啊……」杨一翻了翻那本书，「便宜才买的。」
　　「喜欢吗？」宋为磊仔细观察着杨一的反应，杨一却笑道，「看不懂……」
　　「我教你啊。」宋为磊翻开那本书，粗略地看了看，「哪里不懂？」
　　杨一不好意思地翻开书，「我认得字，不知道什么意思……」
　　宋为磊笑着翻开第一页，开玩笑道，「怎么不问我？」
　　「你忙……」杨一窝在他怀里，他的手指指到哪他就看到哪，宋为磊指着一个专业词汇： 「这个懂吗？」
　　杨一摇摇头，宋为磊耐心解释给他听，杨一认真地捧着书研究，宋为磊瞧着他好像就回到了高中的教室，笑了笑像多年前那样轻轻掐着他的下巴让他脸朝着自己，毫不意外地看见他的一脸惊愕，他指着自己嘟起的嘴巴：「我那么辛苦，快亲一下。」
　　杨一脸一红，快速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宋为磊笑道，「有长进，以前都只敢碰脸。」
　　杨一脸更红了，宋为磊凑过去将他的嘴唇又狠狠亲吻了一番，「跟了我那么久都不知道，这样才叫亲吗？」
　　杨一觉得自己最近身体很奇怪，只要宋为磊一吻他整个人都像快要烧起来一样，怕再玩下去自己就控制不住了，连忙把他推开，「别……闹……」
　　宋为磊嘿嘿笑了两声，大冬天的杨一的脸红得快烧起来了。
　　两人过了一个惬意的下午，影碟机放着莫扎特的音乐，宋为磊抱着电脑看看书，旁边的小家伙看着看着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歪着头睡着了，手里还抱着那本书。宋为磊侧过头看了一看，轻轻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放到他怀里，起身去房间拿了件毯子盖在他身上，继续盯着电脑。
　　他和杨一都没有参与过贝贝在肚子里生长的过程，几乎都等于是初为人父。贝贝身体不好以及第一个女儿的去世，让他不得不加倍小心，再加上杨一身体也不好，等孩子越大对他的身体负担会越重，夏喜说的话他从来没有忘记，也一直在注意。
　　本来杨一前段时间都好好的，这两天天气一变了又回到三个月前的状态，吃点东西就要吐出来，晚上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会儿是累着了好不容易能睡一会儿，也没有贝贝吵闹，他自顾自地看着书。
　　公司在将近新年之际推出了新产品，接下来就是忙碌的宣传，宋为磊打算争取在过年前将公司的所有事物处理完毕停一停，和杨一过个好年。公司一忙碌起来就没法顾家，每天回去杨一坐在客厅睡着了，电视还开着。
　　一开门杨一就醒了，迷糊着问他，「怎么那么晚？」
　　宋为磊责怪道，「赶紧给我到房间里。」
　　杨一听出宋为磊不高兴，慢慢起身，孩子大了些对腰的负担更重了些，他轻轻地捶着有些酸痛的腰，去房间给宋为磊找衣服洗澡。宋为磊去贝贝房间看了眼贝贝，贝贝从那天以后就真的不会半夜起来哭了，安心地退出房门。
　　杨一正给他拿衣服去卧室，宋为磊皱着眉头瞪着他，「下次不要等我。」
　　杨一心里有些委屈，宋为磊本来有些疲惫，但还是安慰道，「等过几天事情办完了就好了，又不是不回来了，我每天都回家呢。」
　　杨一点点头，宋为磊将他领到房间让他钻进被窝里，亲了他额头一下，「你得每天帮我暖着被窝，外面那么冷回来，我回来还要睡冷的被窝，多可怜。」
　　杨一睁着一双大眼睛，点点头，又大胆地说：「我想你。」
　　说完自己不好意思地转身，宋为磊掐了掐他的脸蛋，「很快就好啦。」
　　洗完澡出来，杨一有些困顿，宋为磊轻身上了床关了床边的小灯，杨一适时翻过身来，宋为磊笑着搂着他，「冷啦？」
　　杨一从鼻子里出声：「嗯……」
　　宋为磊知道他已经睡着了，就想逗逗他，「找温暖啊？」
　　杨一继续从鼻子里出声，只是更贴近了一点，「嗯……」
　　宋为磊憋住笑，「你说你爱宋为磊。」
　　杨一趴在他的胸口，「嗯……」
　　宋为磊就当做他已回应，看了半晌才说：「我也爱你。」
　　杨一睡到快中午才起床，看了闹钟整个人都慌了，从来没有这么晚起来过。而且每天早上都会做饭给宋为磊送去，今天起不来那他中午岂不是没饭吃了？一着急起床扯痛了腰，慢慢起身挪到厨房打开冰箱，宋为磊经常一买菜就买好几天的，杨一放心后看了时间应该还来得及给他送饭，于是洗漱完毕做了一个荤菜一个素菜放在保温饭盒里给他带过去。
　　宋为磊说过公司地址，他还在楼下卖过饼。他是第一次进去宋为磊的公司，看什么都新鲜。到了门口接待问他找谁，他说找宋为磊。小姐看他的穿着普通，不像是重要人物，随意应付了句说宋为磊在开会。
　　杨一拿着保温饭盒站了一会儿，掏着口袋想给他打一个电话，结果发现自己没带手机，又觉得他现在在开会应该不要打扰他的好，傻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腰实在疼得厉害，捂着腰跟接待说：「我是来给他送饭的，麻烦你帮我给他。」
　　接待瞥了一眼，把饭盒放在后面的地上就不大理会，杨一探过头去看了看，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挪着步子走出公司门口才发现又下雨了，杨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肚子还不是很明显，穿上大外套别人也看不出什么。开了伞走出去，他小心翼翼走到车站，等车的时候他习惯性地看车牌认字，手插在口袋里瑟瑟发抖地取暖。
　　停下来的公交车很少，每当有声音提示经过时杨一就回过头看一眼，等了十来分钟终于等来了要坐的车。他刚要上车，手却被一个人拽住，他惊得向后一看，那人已将他扯回站台上。
　　那么多年没见了，杨妍的手依旧好看，样子也好看，可表情却不好看。
　　杨一猛地挣开她，却没有母子重逢该有的喜悦，紧张道，「钱我都还了……」
　　天上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此时却戛然停止。
　　杨妍冷笑着拉扯着他到一个小巷子里，杨一被她拽得手腕疼，走得太急肚子也有些不舒服。两人对立站着，却一直没有说话。
　　杨一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该说的话早在六年前就说完了，那个答案他也知道，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他瑟缩地开口，「杨夫人……有什么事吗？」
　　「事？事多了去了。」杨妍的眼神阴森森的，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杨一打了个寒颤，开口道，「我真的还了……」
　　「现在能耐了，能找人羞辱我了？」杨妍厉声问道。
　　杨一茫然地看着四周，杨妍的言语让他心里发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总归不是令人开心的话语，他想走，一刻都不想多留。
　　杨妍却不知从哪儿弄出一把小刀，对着杨一，狠声问道，「你为什么还活着？」
　　杨一看她拿刀心里很慌张，第一个念头就是要逃！跑了两步腰疼得不行，被她拽回来抵在墙上，背后的墙一片湿漉，隔着衣服杨一觉得很冷。杨妍的双眸狰狞，涂着口红的嘴巴向他靠近，「你为什么还活着？」
　　杨一一眼都不想看她，心里很难受，推了她一把艰难地跑出去，跑了两步腰却不适时地疼起来，在身后的杨妍见他行动不便的样子，没有该有的怜悯却哈哈大笑起来，「跑吗？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杨一听着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艰难得挪动了一两步，最后无力地站在原地，靠着墙壁。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怎么还能活着！」
　　杨妍举着的刀子正对着他的眼球，几乎只有五厘米的距离。
　　杨一身体动不了，耳朵却要承受着杨妍给的残忍，他闭上眼睛，忽然有种今天走不出这条巷子，看不到宋为磊吃着午饭，见不到宋为磊教自己读书写字，见不到宋为磊和贝贝在电视机前跳舞，听不到贝贝一声声地喊着爸爸。
　　杨一紧闭着双眸，嘴巴却动起来，「我也有一个孩子，无论他有没有缺陷，我都爱他。很幸运，他跟我不一样，没有缺陷。」接着又痛苦说道，「我还有一个孩子，她死了，现在我却希望她活过来，而不是希望她死去。」
　　想她跟贝贝一样活蹦乱跳，跟贝贝一样喊他爸爸。
　　「我现在还活着，你却希望我赶紧去死。我们真的没有感情，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杨一悲伤地开口，「杨老爷从进杨家就告诉我，你不会认我，他也不会认我，我也真的没有认你们，就当我是陌生人不行吗？你还是好看的杨夫人，我什么也不是，你就当我死了不好吗？」
　　杨妍却忽然笑起来，「我怎么当初没有亲手掐死你呢！以前没有掐死你，才让你留下来，我把你生下来，我就可以把你弄死！」
　　杨一绝望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杨妍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毫无预警地杨妍举着刀子向他刺去，杨一一惊偏着腰本能地往旁边一躲，一阵刺痛却在他的手臂蔓延，杨妍的刀刺偏了中伤了他的胳膊，血正在从那条裂缝中冒出来。杨一顾不得热辣辣的伤口，惊慌的回头看去，杨妍正双手举着刀要向他砍来，杨一立马站起身向外面跑去，肚子传来的疼痛起来盖过了腰伤，根本跑不快。杨妍见机向前一扑，小刀将杨一的外套割穿，腰部的鲜血沿着外套滴到地上，杨一痛呼了一声趴在地上喘气，颤抖地悲伤望着杨妍：「你疯了……」
　　「生下你这个不干不净得东西，我早就疯了！」眼看杨妍下一刀还要刺过去，杨一赶紧拖着腿爬起来，肚子的疼痛加剧，股间一暖有股红色的鲜血沿着大腿流下去，杨一拼了死命护住孩子，努力地向外爬去。
　　杨妍穷追不舍，不过几秒就到了杨一面前，杨一眼一闭也下定了决心，在杨妍再次将刀子举到她眼前时，他不顾刀锋割伤了手掌，奋力将刀子抢过来恐吓她，哽咽道，「你不要……逼我……」
　　杨妍惊觉刀子被抢过去，看见杨一的表情，「你为什么不去死！」
　　杨一一边举着刀子恐吓着她一边奋力地往外挪，还有几步就走到巷子外面了，还有几步！他不能死，宋为磊还等着他回家，宋为磊说他不要睡冷冷的被窝，宋为磊，他不能死在这里！
　　杨妍却不善罢甘休，踩住杨一的脚踝，杨一疼得大叫时杨妍扇了他一巴掌，又是那一句，「你为什么不去死！」
　　杨一的肚子很疼，越来越多的热量集聚到了下腹，被杨妍踩住的脚踝艰难地挪动着，拉扯间杨妍正好对在刀子面前，杨一只要再往向前刺一分，今天死的就是杨妍。
　　杨妍的眼睛幕得睁大惊慌地在刀子和杨一脸上来回察看，可他只是悲伤地看了她一眼，调换方向将刀锋对着自己，用手背将杨妍用力推开，接着不顾她的反应争取时间往外爬。被推到墙角杨妍生气地环顾四周，除了一片湿漉漉得水泥地再也找不到其他物体，忽然目光被不远处的红色板砖吸引，她想也没想就捡起来，用力地朝着杨一扔去。
　　板砖击中了杨一的头部。
　　杨妍亲眼看见杨一放弃了挣扎，软软地倒在地上，天上下起了倾盆大雨，身上的血从伤口处流出与雨水混成一体。
　　杨一倒下时在想。
　　明明……明明只有几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