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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阿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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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月眉还小的时候,母亲就带她去戏园子里看戏。小月眉觉得戏文很热闹很精彩,母亲却总是眼神哀伤,甚至会在众人哄堂大笑时淌下泪来。
有些人的人生有伤口。
小月眉不叫她母亲,和父亲一样叫她阿蒙。其他人都喊她“吴家的四姨太”。关于母亲的来历,父亲一向不允许别人议论,但月眉还是知道了:阿蒙就是戏子,天生的戏子!
元宵那天,母亲又领月眉去班子里看戏。不待月眉坐定,就发现母亲不见了踪影。她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望到海棠红的帷幕后走出一婀娜袅袅的湖蓝宮裳女子,十分的熟悉。她手指拢卷、翩飞,犹如落叶楚楚,煞是好看。开嗓清隽如泉——“ 别离泪涟,怎忍舍汉宫的辇——”唱词中不知从哪里带的那一丝悲切委婉。是寒冬未退,还是不夏而秋?
月眉常听这些曲子,已经能听出戏子的功力深厚。园子里的戏子都是男子反串,要做出假音容易,但假音飙高,造出凄厉的声线是万万不能的。
难不成戏班子里来了新戏子?戏子的背影有几分熟悉味道,那样的脸庞,那双如剪秋水的眼眸,不是自己的母亲还有谁?月眉不禁开心鼓舞,眉开眼笑——原来母亲的《昭君出塞》唱的这么好。她在底下轻轻和唱:却将我红粉去和番,臣僚呵,于心怎安,于心怎安!童音清脆,和起来颇为顺耳,虽然听客议论纷纷,但没有人来阻挠。直到汉宫锁秋时,汉帝梧桐苑中相思难抑,一曲才终了谢幕。
远远见阿蒙穿来时的衣服款款走近,吴月眉顽皮地用唱腔调笑:爱妃来了——阿蒙刚才还惴惴不安,想着找什么借口将女儿欺瞒过去,被这一声悠长曲折的唱腔逗笑了。欺瞒不过去了,就都告诉她吧!月眉十二了,过几年都要嫁人了。
“温老板今天突然病倒,我替他唱了一场。唱的怎么样?”
“比温老板唱的还好呢!”月眉马上数说哪里哪里唱得好,阿蒙的思绪却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打断女儿的谈话,喊来老仆福盛道:“带小姐回去,等会儿我自己去老庄。”
迎面走来的是一年逾四十仍然朱玉貌美的男人——宋子楚。
“阿蒙,别来无恙?居然还可以看到你登台唱戏,三生有幸!”男子客套。
十几年前,京城无人不知戏子阿蒙。阿蒙起先演青衣。她穷苦人家出身,从小在戏班子里长大,有段时间沦落到有名的“雪月楼”妓馆做一名默默无闻的妓女。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出了名,仍以戏子的身份出现人们面前,尤其擅长唱花旦。戏子阿蒙将古典美女演绎得出神入化,名声压过在妓馆里的花名。人们只知道阿蒙一嗓值千金,渐渐淡忘了她倚门卖笑的样子。
这位戏子技艺高超,做事更是惊世骇俗。
她用自己十几年的积蓄赎买自己,天天在逢天台上唱戏,自创了折子戏《巫山会》,说要等楚王入梦。就在别人认为阿蒙疯了的时候,吴府大少爷吴松怀就将她娶回家,纳为第四房妾室。舆论大哗。不过阿蒙进了吴府后就不在人前唱戏了。吴松怀在人前称:“我家的阿蒙现在是真正的吴下阿蒙了。以后只有四姨太,再也没有戏子阿蒙了。”
十几年过去,阿蒙的盛名早已过去,关于她的传言也渐渐平息。阿蒙在吴府平平静静地数着日子,等着容颜变老,等着时常愁困张望的心缩成一拳僵硬的石头。直到宋子楚的再次出现。